朱由檢扶起朱聿鍵，輕輕一笑，“這不是說萬一嘛……”

    朱聿鍵卻是笑不出來，想了想認真道，“陛下，還是給臣找一個差事吧，臣絕不辱使命！”

    朱由檢靜靜看了一會朱聿鍵，突然淡淡道，“皇兄，你覺得翼明將軍的死，是不是與這郢王也有關係？”

    朱聿鍵一聽大吃一驚，“陛下，如果尤世威所言非虛，那麽這朱淩詢可真是犯了十惡不赦之罪！他難道真的忘了自己的身份，忘了自己身上流淌的血液嗎？”

    朱由檢長眸一眯，笑而不語。

    其實對於各境藩王，朱由檢早就從北方那幾個親王身上看到了端倪。

    明朝的皇家宗親雖然不像清朝那樣被軟禁在帝京，擅自踏出京師一步者即是死罪。雖然明朝的藩王有著自己的封地，可是他們不能擁有軍隊，也不能染指廟堂之事。

    可這幾年隨著大明中央集權的衰敗，大明的皇帝也失去了對地方的控製，再者加上權臣逐漸分權，將皇帝的職能逐漸架空，隨時準備將在位的皇上拉下馬，如此一來，各境藩王也開始和太和殿上的那些權臣取得聯係，一雙雙眼睛都死死盯著那個至高無上的位置。

    就算是把自己的地位放低一些，能換來那個九五之尊，他們也都有著自己的思量。

    所以在至高皇權的誘惑下，這些所謂皇親則漸漸成了大明的第一梯隊的大奸。而像朱聿鍵這般還有忠君報國想法的，已經算是鳳毛麟角，非常少有的存在。

    朱由檢雖然知道這些藩王這些年的所作所為，可適才聽尤世威一說，他心裏也覺得震驚。

    他還是小看了這些所謂皇族宗親的手段以及扭曲的價值觀。

    其實削藩是每個封建王朝都繞不開的話題，這是家天下繞不開的一個艱難命題。

    遠的不說，從大明第二任皇帝朱允炆開始，就厲行削藩之事，可這個政策反而促成了各境藩王的團結，以至於明成祖朱棣以奉天靖難為名，發動靖難之役。

    在朱棣上位之後，還是繼續實行削藩政策，可到了現在，各境藩王雖然沒有了軍權，可是在小農時代，有了土地，有了錢財，也就等於有了武裝力量。

    在國力鼎盛，君臣團結的時候這些藩王也構不成什麽威脅，可如現在這般，君臣離心，皇帝連京師都控製不了，何談控製各境的藩王。

    所以朱由檢一開始的打算，就是從根本上解決這個問題。

    大明天子很清楚，人心是最不靠譜的存在，他壓根就沒有寄希望在這些藩王感念他們的血裔責任，要讓他們徹底失去威脅，就是直接罷黜他們的身份。

    你沒有能力，即便你是太祖之後，你也和普通百姓無異。

    這個決定在朱由檢心裏存在已久，可隨著郢王陰謀的揭發，他更堅定了自己的這個決策。

    既然朱聿鍵有此發問，朱由檢淡淡一笑，“皇兄，所以你也看到了，就連我們老朱家的人都變成了這個樣子，我們還能要求別人怎麽樣呢……可你說他們錯了，說真心話誰不會對皇帝這個位置動心？其實這事情說到底，還是製度的問題……”

    朱聿鍵一聽好奇道，“製度？”

    朱由檢長長出了口氣，輕輕道，“人在欲望下，沒有什麽不敢為的事情。而我們老朱家的這些人，他們都有執掌天下的資格。一旦到了適當的機會，他們就算是把我們大明分成幾塊，各自自立為帝，也不是不可能！眼下這頓亂燉，是可以看出很多人的真實心理了……尤其我們老朱家的這些藩王！”

    朱聿鍵眯了眯眼睛，“陛下，如若是這樣，臣看這些藩王也沒有存在的必要了！”

    朱由檢點了點頭，“現在我大明南方已經亂成了一鍋粥，各路牛鬼神蛇悉數登場，這對我們來說，試一次絕佳的機會。所以皇兄，我給你的任務就是篩選這些藩王裏，究竟還有哪一些可以用，哪一些，本就不應該存在這個世上……你可懂我的意思？”

    朱聿鍵一聽眼神中抹過一絲寒意，“陛下，臣的手裏已經沾上了我皇族的血，所以不介意再多染幾層！”

    朱由檢拍了拍朱聿鍵的肩膀，“皇兄，你是不是覺得朕太過冷血了……朕能容得下子民百姓，卻是容不下我們的同族宗親？”

    朱聿鍵看著朱由檢認真說道，“陛下，所謂皇家無親情，臣以前覺得是這樣！臣的祖父、臣的叔父都對句話進行了闡釋。可跟陛下這段時間，臣覺得也許我是誤解了這句話的意思。”

    朱由檢一聽挑了挑眉，“還請皇兄賜教！”

    朱聿鍵想了想說道，“其實親情不管是皇家還是普通人家，一旦沾染上了利益，兄弟反目，父子成仇時有發生。其實這並不是皇家所獨有，在利益麵前最考驗的是人心，就算兄弟和煦，可他成家之後也難免受枕旁風的影響……隻是尋常人家兄弟之間爭的是拿幾畝良田，而我們皇家爭的是那九五之位！”

    朱由檢和方知有聽完都點了點頭。

    朱聿鍵接著說道，“臣剛才說的是俗人之想，可皇家無親情在陛下這裏，臣又看到了不一樣的解釋！如果把這個天下當成一個大家庭，那麽我們皇族就好比這個大家庭的長輩，而陛下則是這個大家庭的當家。

    所以在陛下，在我們這些親王心中，我們之間的血濃於水是小家，而心係天下，把天下子民作為自己的親人，這份親情才是大家！所謂皇家不是沒有親情，而是把自己的這份感情用在了我大明的子民百姓身上！”

    朱聿鍵說完，朱由檢和方知有也愣住了。

    過了很久，朱由檢這才發覺自己攥著朱聿鍵的手已經有些發抖。

    “皇兄，我能遇上你這個哥哥，是我的幸運！我原以為這世上能懂我的隻有先生，想不到在我的親人裏麵，還有這麽一個能理解我用意的人，如此，我還能有什麽不滿足的！”(www.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