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六十二章,“貨比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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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路無言。
好像這一次車馬行的全軍覆沒才換來了此次返途的順利。
大江的腥氣總是會讓第一次麵見大江之人心生不喜。
撲麵而來的腥氣對於常年渡江的人來說早已習以為常。
打發走了手下僅存的三名夥計,唐保找到了一艘他還比較熟悉的商船。
那是一艘可供二三十人渡船的高樓船隻。
一般坐這種船的人都是一群非富即貴的豪紳人士,亦或者是那些遊山玩水的貴公子,手裏麵的錢多到了可以隨手扔入大江都不屑一顧的那種。
唐保找到了管事,說了一些雜七雜八的客套話之後便離去。找到了一位夥夫讓他幫忙給自己買點清單上麵的藥材。
微微亮起的天色尚早,天氣正慢慢的由熱轉涼,獨自一人坐在客棧外的椅子上的唐保怔怔出神。
三歲開始被自己的父親灌以將來要修身齊家,要以治國平天下為己任的唐保從五歲開始就進入學塾被夫子訓斥。
遙想當年為了逃避不去學塾,他試著躲在自家的雞圈,豬舍,苞米地,苞米堆,木箱子。
回憶到此,唐保苦笑著端起一杯江酒喝入肚,一口江酒入口先苦後辣,這讓唐保又想起了他七歲時進鎮讀書,花掉了家裏半數積蓄,隻換來了一位在夫子座下聆聽的資格。
放下酒杯的唐保看著慢慢落座的薛戈,並沒有驚慌失措。
此時薛戈的臉色還是有些蒼白的。
他看著還沒有睜開眼的天色,或許是大江上的江水升騰起來的霧氣使然。他是覺得太多意思的。
“你是什麽時候看出來的?”
薛戈或許是沒有聽見唐保的提問,他默默的從自己腰後肩處提出來一個小葫蘆,慢慢小酌起米酒。
米酒入口便是甜甜的酒糟味道,然後是酸酸的味道從喉嚨直直入了肚中。
就像是那位唐勝單刀直入不相信薛戈可以救的了自己的爹,所以便大發雷霆不允許自己的弟弟再找那些所謂的小神仙,他獨自一人撐杆遠去,回到鎮上去尋來了一位夫子。
然後便再也沒有回來。
就像此情此景,桌子上的江酒就是米酒,薛戈的腰間的葫蘆裏麵還是米酒,隻不過一個是在蘆葦村裏麵找到的米酒,一個則是自家土燒酒裏麵的酒糟所剩下來的米酒。
有點像唐勝不相信薛戈,所以選擇舍近求遠。
同是米酒,酒水的釀造與滋味都是不同的。
同是兒子,對待自己爹的態度也都是不同的。
薛戈的酒葫蘆一開始就被唐保提議放在榮樹村的家裏,他所表達給薛戈的意思是想要留下一件小神仙手裏麵的物件鎮宅。
畢竟他是知道,他爹早在一個月前便死了,他需要一件小神仙手裏麵的仙家寶貝以此鎮陰靈!
薛戈倒是沒有生氣,甚至都談不上提起興趣。
“你哥願意當一個商人,而你卻不願意當一個商人。”
這是一個事實。
唐保感覺到了自己腹部傳來的灼熱感。
糙酒之所以叫糙酒,就是因為釀造酒水的時候釀造手法粗糙,很多本應該不是烈酒的酒也因此變成了一壺品質很差的烈酒。
“我爹希望我做一個精忠報國的讀書人,而我卻想做生意賺錢,讓我們一家五口人全部脫離榮樹村搬到鎮上去。”
薛戈打斷了唐保的話,插口問了一句:“那個小鎮真實名字究竟叫什麽?”
唐保的眼神有些閃爍,好像在刻意躲避薛戈的話。
從薛戈一開始從村民口中所了解到的所有脈絡去看。
全村環繞的山頭當中,一千零八十口斷絕了香火的小廟社當中的神靈都是唐保的手筆,這件事情隨便在榮樹村裏麵都可以打聽到。
畢竟一千零八十口小神廟,若是不大興土木來做這件事,那恐怕村子裏的人早就報官了。
並且如此大規模的大興土木若是有人不知情的話,那可就真的很奇怪了。除非有修煉者出手。
而唐保做的生意絕對不可能隻是開山挖礦那麽簡單。
若是唐保所說如實,那他也算是一位老鑿師了,手裏麵的錢已經足夠他去請一位山上仙師了。
真正讓薛戈心生疑惑的還是唐保與唐勝兩人之間的關係究竟是什麽關係,以至於唐勝做任何事情好像都要將唐保考慮進去,就是成親生子他好似都需要讓唐保同意一樣。
一位村民曾告訴薛戈,春季播種時,唐勝本來是想要將自家地盤上的五塊良田租借給一位他唐勝所認識的朋友的。
他們唐家的田地幾乎是榮樹村村民們所有人所占的五成之多。
也就是說,如果榮樹村上上下下一共開采出來了五十塊良田,二十戶人家裏麵,他唐家就占了十八塊良田!
唐保唐勝兩兄弟的老漢,也就是他們兩人的爹其實算不得本地村民,或者說不是土生土長的榮樹村村民。
唐勝,唐保兩人的爺爺當年帶著他們兩人的爹來到這個村子裏,直到山川塌陷,村子方圓幾裏都陷入了山坳當中,唐保唐勝兩兄弟的爺爺也算是在此地落根了,唐保唐勝兩兄弟的爹,這才算是在榮樹村紮根了。
“小鎮原名叫輝時鎮。”
唐保說出了小鎮的原名名字。
薛戈問他:“你想過沒有,如果我很早就發現了這件事情的起因,然後選擇袖手旁觀怎麽辦?”
家中有陰晦作祟是真,家中老父親死掉也是真,仕途不順更是真,家有不善之人更是千真萬確。
所以薛戈很好奇如果自己過早揭穿他的把戲,然後選擇置之不理作壁上觀那他又怎麽辦。
唐保顯得有些理所當然:“我會繼續去尋找小神仙,畢竟天底下又不是隻有小兄弟你一人才是小神仙。我相信隻要有錢,那不是不能請到小神仙的。畢竟小神仙還是人嘛,我還了解到了小神仙若是在修煉之時沒有錢財伴身好像也不是不行,但修行的速度實在是令人堪憂。”
說到這,唐保的臉上一掃先前神色陰霾,臉上帶著自信的笑。
薛戈沒反駁而是繼續問道:“那若是我將茅尖對向你,那你又應該怎麽辦?難道還是選擇給錢息事寧人?”
唐保點了點頭,端起桌子上的酒杯將杯中酒一飲而盡:“世界上如果有錢都沒辦法解決的事情,那一定就是錢還不夠多!”
薛戈眼神憐憫,差點讓唐保惱羞成怒。
唐保也不打算再與薛戈再多說什麽,他站起身:“不知道小神仙你是要興師問罪呢,還是選擇息事寧人與我一同前往輝時鎮?”
薛戈又喝了一口米酒。
唐保沒有催促薛戈:“小神仙你就先考慮考慮,我現在還有一些生意需要打理,畢竟來返一趟大江所耗費的錢財對於我來說還是有些過於大手了一些,若是不能賺點成本回來,那我怕是要虧的今年過年都做不成新衣服了。”
看著慢慢散去雲霧繚繞的大江,看著不斷有著魚兒跳起然後再落下的江麵,看著因為魚兒的躍起而漣漪微微蕩漾開來的江水,看著在碼頭上忙忙碌碌的苦力,罵罵咧咧的管事,雞毛蒜皮的爭吵,無休無止的辱罵,帶著一點土腥味的魚蝦,吃著嘴裏麵的包子卻望著遠處販賣枝頭上糖葫蘆的孩子,薛戈扯了扯嘴角。
萬般理由都不是他唐保願意殺十幾個人來平息他人怒火的理由,也不是他為了坑殺自己而想好的脫困之法。
不管他唐保想要做什麽,又想要讓他薛戈付出什麽,他薛戈腦子目前還行,不至於為虎作倀。
遠處,搬貨的船夫好像在說著什麽,一隊鮮衣怒馬的公子哥打馬而來,三三兩兩的隊伍散亂錯位,一看就是一群富家子弟來江邊看日出的。
五個公子哥三位冷豔女子,一群圍繞在他們身邊的護從警惕的望著四麵八方的動向。
一位船夫突然指向薛戈所在的方向,然後嘀嘀咕咕與那位公子哥細細說著什麽。
那麵容清秀,手中握有一塊玉佩的公子哥順著船夫的手指看向了薛戈所在的方向。
兩人四目碰撞,那麵容清秀的公子哥並沒有做出挑釁的舉動,反而很友善的對著薛戈點了點頭。
薛戈本來想假裝沒看見,但人家已經率先示好了,那他總不可能夾著尾巴當沒尾巴的狼吧。所以他也對著那個公子哥點了點頭。
隨後便有一位高大護從脫離那隻隊伍,騎馬疾行來到薛戈麵前,他神色平靜,但骨子裏麵的驕傲還是讓他的語氣顯得有些衝。
雖然少爺已經叮囑過他,讓他的語氣盡量客氣一些,畢竟我們是求人辦事不是被求之人,所以恭敬一點是應該的。可騎士卻不這麽認為,但他還是謹遵少爺命令,主動下馬,然後牽著馬來到薛戈麵前隨意的拱了拱手笑道:“不知公子可認識唐保?”
薛戈不動聲色沒有說話。
像是薛戈不曾說話就已經辱了他,既是辱了他也是辱了他家公子!
那騎士強壓心中怒火解釋道:“公子不必擔心我們是找唐保麻煩的人。我們是輝陽成家的人。”
薛戈還是沒有說話,甚至還又喝了一口酒。
隨後薛戈像是想到了什麽,他試探性的問道:“你是唐保口中的輝時鎮的那一隊人?”
那騎士聞言心中頓時就鬆了一口氣。
時刻注意騎士表情的薛戈同樣鬆了一口氣。
隻見那騎士如釋重負的說道:“既然公子知道我們是輝時鎮的輝陽成家,那公子也就可以放心告訴我們唐保的去處了吧,唐大商人現在在什麽地方?我們公子實在是找他有點急事。”
“唐保去送貨去了,不知道什麽時候回來,不過你們可以試一試等到正午時分再來此地,因為他是要今天返回輝時鎮的,所以你們如果有點耐心,一定可以碰見唐保的。”
聽到薛戈的解釋,雖然有些不相信,但那騎士也不好再多說什麽,隻得遠路返回與那位遠看薛戈的公子哥說明情況。
本以為這種事情隻是一點小小的風浪,不過稍許片刻便會煙消雲散,但沒想到那個麵容清秀的公子哥竟然親自來到薛戈所在的酒攤前。
“在下輝袁野,不知公子?”那人下馬來到薛戈身前。
名叫輝袁野的公子哥身後跟著他的好友與仆役,嗚嗚泱泱的一大群人像是一群遮天蔽日的烏鴉,讓本就霧蒙蒙的天色顯得越發陰沉。
輝袁野的相貌很讓第一眼瞧見他的人極具好感,甚至可以說已經不僅僅是好感了,因為這些好感裏麵早就已經摻雜進去了稍許的親近。
這種不講道理的情緒一旦進入一個人的腦子裏麵。若是自製力稍好點的人可能就會對此人心生忌憚,隨即便想著敬而遠之。
可若是一個隨遇則安為原則的人碰見這個輝袁野,那恐怕人家隨意的輕笑兩下,然後如同春雨潤澤大地的那種態度再慫恿一二,恐怕全家老少的所有事情都要被此人給拱的抖落出來。
“薛戈”
輝袁野點了點頭,想要多說什麽但又颯然一笑。他從自己的懷中取出來了三到五塊不等的灰濁石頭攤開在手心,然後用另外一隻手撥弄著手心中的灰濁石頭他笑道:“不知道薛兄可否知道這東西是什麽?”
灰濁的石頭更像是一塊琥珀,因為石頭裏麵似乎有絲絲點點猶如實質的灰色細小針絲纏纏綿綿。
此時輝袁野手中所拿著的四塊灰色的石頭認真細看下去便可以發現其中蘊含了先前薛戈所思所想的灰色類似於霧靄的細小針絲!
薛戈收回視線:“這種灰色石頭應該是樹琥吧?”
輝袁野神色不變,先收起其餘三顆比較小的灰濁石頭,獨獨留下一顆嬰兒拳頭大小的石頭放在手心處,他輕笑道:“對的,這就是樹琥。”
這一句話倒是把薛戈說懵了,因為這東西根本就不是什麽狗屁樹琥。
薛戈臉色不變深以為然的點了點頭,然後很鄭重其事的說道:“這東西可是好東西啊,一般人根本弄不到的……”
言下之意雖然有些不言而喻,但好在輝袁野不是一個傻子,他立馬裝懵當傻子同樣笑到:“是啊,是啊,這東西當初花了我可不少錢買來的,聽說可以治療傷病延緩病情,所以我就想著收購這東西為人治病。”
薛戈聽明白了。
這輝袁野在唐保手裏麵買到了這灰濁石頭,現在想要找唐保,但現在又找不到,於是便找到了自己。
好似有些莫名其妙,沒想到薛戈的眼神變化的如此之快,那輝袁野反倒是愣了一下。
而薛戈試探性的問道:“這東西當初你買的時候花了多少錢?”
輝袁野風輕雲淡一笑:“不值一提,也就千八百兩銀子吧。主要是家裏麵的老人的病情比較重要,重要可以延緩老人的傷痛,就算是傾家蕩產……”
薛戈很不適的打斷了輝袁野:“那你找我又是?”
輝袁野有些尷尬,想他這個人在家族裏麵就是靠著觀察人心入微而出名的,可到了現在他都還沒有觀察到眼前年輕人的真正底細,甚至連眉宇間刹那流露出來都貪婪覬覦以及平靜,他可以百分之百的確定全是偽裝出來的。
可就是這種極具反差的人心起伏的情緒流露反倒是讓他有些捉摸不透眼前之人的一舉一動了。
他現在不管怎麽想眼前人的行為舉止他都感覺是在給他做戲看,甚至他都覺得是不是這個人故意在逗他的。
所以他選擇直入主題問道:“我從唐保手裏麵買到了這樣一塊樹琥,拿回家去使用感覺效果還不錯。所以我這邊想要找到唐保多購買這樣的樹琥幾塊以備不時之需,所以還希望薛兄幫我轉告一下唐保,讓他務必幫我多準備一點這樣的樹琥,多多益善,越多越好,價錢不是問題。”說完他讓薛戈再仔細看好自己手中的樹琥:“請按照這樣的樹琥給我多來點,這東西多多益善,錢不是問題,畢竟家裏麵的長輩的生命遠遠要大於錢財嘛!”
眼睛裏麵透露出來的真誠讓薛戈都不得不說一句,情真意切。
那輝袁野說完這句話之後也對薛戈笑著說告辭,離去了。<101nove.comle>(www.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