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五十二章:當年少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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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天恒山。
    紛揚如鵝毛,霜凍步難行,深冬時節,大雪未停。
    天恒山幾座山嶺皆似銀裝素裹,遙遙望去,如幾道從天而降的劍氣屹立天地之間,寒氣頓生。
    這時倘若有人要出門,呼出的一口熱氣非得被刺骨的冷意換了去。
    天恒山例行的早課都不免推遲半個時辰。
    然而亦有人不顧風霜,依舊早早地來到眾弟子日行練武處,站在屋簷下等著雪停。
    天尚未明,雪勢終於漸緩,練武之地“霜雪台”層層積雪,遠遠觀之像是一朵盛開在山中的雪蓮。
    那等待的黑發青年索性在屋簷下盤坐,佩劍放在一旁,一人一劍在此靜候。
    不知何時,等那看似平平無奇、渾身透亮墨黑的劍鞘也沾上些許雪白,竟仿若有靈性一般動了動。
    感受到動靜的青年睜開眼睛,意有所感地抬頭一望,果不其然,雪停了。
    他眼裏閃過一絲欣喜,起身去尋掃落雪的掃帚,興衝衝地拿起佩劍跑向霜雪台。
    路上濕滑險些摔了一跤,他也不惱,反倒一掌抓了一把雪揚起,空中似撒鹽。
    “這雪下的不是時候。”他看著被凍的泛紅的掌心,無所謂地道,“但好歹涼快。”
    說罷,他便一心一意掃起雪來。
    不多時,山中人也都逐漸醒了,輪值負責掃雪的幾名弟子急匆匆地在早課前趕去霜雪台。
    可等到氣喘籲籲上了台階,卻發現台子上竟然早就被人掃淨了那些麻煩的雪。
    帶頭的弟子愣在原地,跟其餘二人麵麵相覷,片刻後那人遲疑道:“今日……該不會又是歸謙師弟替我們掃了雪吧?”
    回應他的正是那在霜雪台上清晰的身影,正是那在等著雪停的黑發青年。
    “唉,怎麽天師弟總是能起這麽早?”
    一聽又被對方搶了本該屬於他們的活,另一個弟子不免道:
    “昨晚雪下的那樣急,風刮過來我都打顫了,心想著今日肯定也沒有幾個人早到吧……”
    “別人我說不好,但一到早課練武,歸謙師弟總是第一個到的人,這不是咱們整個淨元門都知道的事嗎?”
    為首的弟子道,“再說歸謙師弟本就劍癡一個,天恒山上又有誰不知道。”
    “誰說不是呢?”另一個弟子感歎。
    “大師兄忙於山中之事,二師兄又不甚露麵,唯獨歸謙師弟多與我們親近,但比起咱們,他還是更愛他那把劍……”
    先前的弟子聞言不覺笑道:
    “你也不看看那把劍是什麽,當世名劍,斂芒,兩年前正是歸謙師弟拿著它,在試劍大賽上一舉冠絕江湖,有此才情,怎不能癡迷……”
    三人中有個年紀尚小的弟子,正邊聽他們說,邊遠遠觀摩霜雪台上那沉迷於劍招的人。
    隻見那身影宛若遊龍,敏捷如燕,三尺鋒在他手上仿若無形一般。
    不見殺氣騰騰,卻足夠動人心魄。
    三兩招之後,一時間竟叫三個人看呆了去。
    小弟子看著小師弟的身姿,不禁嘟囔道:
    “方才那幾招是歸鴻劍法……一招‘兩極生造’竟能使的如此好看,我苦練三個月都達不到歸謙師弟這樣的效果。”
    “不僅如此,那招‘四方朝來’,居然也能有那樣威力。”
    為首那弟子稱奇道,隨即麵露痛苦,“我都還沒練出來……更別說最後的‘八荒歸一’了……”
    最後那弟子幽怨道:“所以怎麽說咱們隻能是今日掃雪的那幾個呢……”
    “可是今日連雪都被別人掃完了!”
    “……”三名弟子不約而同地感到深深的羞愧。
    收了劍勢,深呼一口氣調整內息的青年睜眼朝台下看去,露出一個笑來。
    他何嚐不知道有人來了,可興致一到著實收不住,隻能歉意地道:
    “抱歉,先占了場地,耽誤你們過來練武了。”
    “不耽誤不耽誤!”弟子們一聽這話,更覺得羞愧,為首的弟子先道:
    “還要謝謝歸謙師弟先替我們掃雪了。”
    “何必客氣,也是我應該的。”
    青年笑道,輕快地從霜雪台跳下來,抬手擦拭額頭熱汗。
    整個人好像一顆暖熱的太陽,冰雪都像要被融化了。
    還沒等弟子再問他,青年便想著自行背了劍要下台階去,心裏還想事。
    無意看了他們一眼,見他們紛紛露出一副眼巴巴的樣子,又笑開。
    “怎麽,今天也想看斂雲劍法?”
    他也不是一天兩天早些過來獨占霜雪台練劍了,每次都有師兄師姐們過來看,他自然也願意展示,可現在不行。
    “我還沒吃早飯。”
    在滿懷期待的師弟麵前,青年坦然說出原因,“我餓了!”
    今天起的太早,雪也停的晚,餓到實在是前胸貼後背。
    昨日晚上迷迷糊糊在夢中悟出新劍招,決定早起去練的激情此時此刻全被化作腹中饑腸轆轆。
    肚子還適時地配合他咕咕叫幾聲,聽的一群人頓時不好意思地笑了。
    “走了走了,再不去吃,我早課要遲到了!”青年不多聊了,轉身便走。
    “歸謙師弟,你明日可不能這麽早起再過來掃雪了!被三掌門知道了該說我們偷懶了哼!”
    小弟子還在他身後說了幾句,“一定要吃飽喝足了,才能來!”
    “知道了知道了!”青年施展輕功輕盈躍下,應道:“我明日一定睡懶覺——”
    歸謙幾下躍到供應吃食的五穀堂,來不及跟平日偏愛他的大娘們寒暄。
    隻能帶著笑臉匆匆拿起吃食,往嘴裏塞了一隻肉包子,趕在堂門關閉前走了出去。
    大抵是因為吃的太急,看起來實在怪異,路上被好幾個弟子好奇圍觀。
    他快速解決早飯,還沒等他咽下最後一點包子皮,一隻溫熱的手掌貼上他的肩膀。
    “歸謙。”那人一身水青衣袍,眉目親和,輕聲問道,“你今日早飯怎麽吃的這麽急?”
    歸謙心道不好,不知如何說謊,隻能轉頭可憐兮兮地看過去,試圖混過去,“師兄……”
    獨孤懷君應了一聲,順勢多看了他兩眼,判定道:“昨晚沒睡吧。”
    “睡了,但……沒有完全睡著。”
    心知瞞不過這個看著他長大的大師兄,歸謙隻好勉強回道。
    見獨孤懷君露出憂慮的樣子,他又接著解釋,“也不是經常這樣!……就這幾天。”
    說完後他還在獨孤懷君看過來時再次小心翼翼地點了點頭,確認自己沒有說謊。
    獨孤懷君多看了他一眼,還想說些什麽,卻聽到山中鍾聲一響。
    這正是例行早課的第一聲提示,作為天恒山淨元門的大師兄,他不得不要加快腳步到達霜雪台了。
    “晚些再仔細問你。”
    獨孤懷君搖頭道,先一步施展輕功前往霜雪台。
    歸謙鬆了口氣,也緊隨其後。
    還得閑在山中各山峰必經之處的路上照著水池整理自己身上的水藍衣袍,抬頭看了看頭頂上白茫茫一片的天。
    天恒山中先後傳來幾聲不同的鍾聲,有清脆者如鳥鳴,有沉重者如龍吟,如同喚醒了各大山峰。
    從這的淨元門開始,普濟門,幽胥門……古老的門派發出巍峨的震撼,綿延不絕。
    而世間眾人豔羨在意的江湖,就在他們的腳下。
    例行早課其實說的上枯燥乏味,弱者打基礎,強者自練武。
    不過放眼天下,幾乎每個有名有姓的門派都按照這種法子培養弟子,也見怪不怪。
    不過若恰逢月中,待早課結束,各大山峰的弟子們便能在天恒山的公開之地“留雁處”短暫相會幾次。
    倒是個大家都津津樂道、滿懷期待的機會。
    畢竟在練成一身本領下山履行門派職責之前,大多數弟子都隻在山中過日子。
    山下風景如何人如何,當然無人不向往。
    其中最被期待的,自然是兩年前跟隨大師兄和師姐,下山見識過大名鼎鼎的“試劍大會”,還有煉丹大賽,並在會上一劍聞名武林的歸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