紅黑(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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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怎麽突然想起來找硯然了?”

    “因為局長說,要隱瞞薛井岩失憶的事情,我就懷疑,薛局是不是可以信任的人,畢竟,她變成這樣,我有很大的一部分原因。”一碩慢慢說道,生怕吵醒她,

    “聰明,”韓慕替她掖了掖被子角,給輸液的的手下麵墊了一個暖水袋,

    “你們那天在天台上到底發生了什麽?”

    “……她赤手空拳的和帶著槍的人搏鬥,擋在我麵前,”繼續說道,

    “在周洋險些摔下樓的時候,滿身是血的硯然伸手拉住了他,血滴到的臉上,因為背光我看不清她的臉部表情,但是手像鐵鉗一樣死死的拽住了周洋,好像比自己的命都要重要。”

    韓慕對薛井岩的第一印象是在法醫室門口,他在無影燈下收拾東西,明明已經到了午夜,絲毫沒有懈怠的感覺,後來在局長辦公室裏看到那張CT,主動請願要去仁愛醫院,連唯一與外界通訊的對講機也不帶,

    “不過,間歇性失憶並不是一件壞事,”他抬頭看向床上的人,“這是神經係統對外界刺激的一種保護機製,他們姐弟兩個身上流都是一樣的血,一樣的性格。他們身上有太多相似,隨著時間流逝,所有的痛苦都會有痊愈的那一天。”

    甜蜜蜜——

    一陣手機鈴聲突然響起,韓慕下意識按到靜音,給一碩打了個手勢,兩人一前一後離開ICU病房,

    就在他們打開房門的一刹那,床上的人緩緩睜開雙眼,眼中是不符合年齡的冷漠。

    “喂——”

    果不其然,電話那頭傳來殺氣四溢的聲音,“趕緊滾回來,姚諾破解出來的數據有線索……”

    韓慕已經掛斷電話,

    “這些數據是老城區的樓牌號。”駱遠皺著眉,看著前麵開車,

    “十年前,龍城老城區改造翻新,市區樓號最多到十就結束了,但是還有一部分保留著原來的樓號。”

    周副微微歪在座椅裏,臉色有些凝重,沉默一會兒才說道,

    “你還記得在監控裏周洋走過哪些道路嗎?”

    “嗯……健康路和祥和路?”他吃力地想了想,記性不好是韓慕從警以來最大的缺點,

    “那一片是城中村,鎮安村前幾年發了洪水,不少人搬到哪兒去了,住的大部分都是釘子戶,政府也拿他們沒有辦法,但因為經常鬧事,所以才安了很多監控。”駱遠做過一段時間的戶籍警,而安寧做過人口普查,所以對這種事情幾乎是了如指掌。

    “不是吧……怎麽聽起來這麽耳熟?”韓慕忍不住偏頭看了他一眼。

    “所以你的意思是?咱這案子,極有可能會揪到一片販毒窩點?”

    “那是龍城市和丹陽市的交界點,從前發生過一場激戰,所以不少原住民都離開了,現在都是黑戶,”周副頓了頓,“如果那裏算是一個犯罪集團的窩點的話,那他們會有統一行動,統一組織和周密的計劃,就像滲入人們之間的病毒,毒品就是在其中傳播的病毒。”

    駱遠一腳油門踩到底,

    他們一路開著警笛,暢通無阻的到達了市局門前,

    為了不打草驚蛇,他們誰也沒有通知,人到了之後,周副才先斬後奏打電話匯報情況,

    市局大廳裏人員很多,除了穿警察製服的,還有穿城管製服的,甚至還有抱著孩子在走廊裏遛彎的,

    公安局亂糟糟的喧嘩成一片,

    安寧旁邊站著一個小警察,一副稚氣未脫的模樣,手裏還擺弄著手機,駱遠瞟了一眼,上麵播放的正是那天他們從仁愛醫院解救周洋的那段,

    “咳,看什麽呢?知道周副局在哪兒嘛?”

    小警察抬頭了他一眼,又垂下頭,“周副在等特勤組的,你也要等他們啊,”

    “啊?”駱遠沒有聽明白,

    “我就是。”那警察小哥壓低聲音,

    “看著沒,”他指著手機屏幕,裏麵正好播放到井岩背著姚諾出來,手裏還拖著一個,“我大哥,”

    駱遠忍俊不禁的問道,“那都有誰啊,”

    小警察繼續低頭玩手機,

    “一碩哥,行動組的,我還跟他打過一架,勉勉強強算個平手,不過我是剛來的,得讓著他,姚諾哥,黑客一枚,蛛絲馬跡都能查到,井岩哥不愛說話,但是高帥,硯然姐幾乎全能了,尤其滑繩索的時候,絕了,”

    “那你知道駱遠嗎?”

    “我知道啊,就是有點四肢發達,頭腦簡單,”

    “你……”安寧在一邊看的有趣,

    “那我……安寧呢?”

    “痕檢的,花瓶一個,但是,”

    “但是什麽?”

    “但是看在是我女朋友的份上,還是愛她的。”

    這個小警察是周副的兒子,因為從小就長相秀氣,周副夫人又把他當女孩捧在手心裏,大家就叫他秀秀,久而久之,連他老爹也這麽叫。

    秀秀從小就立誌成為一名警察,對特勤組非常崇拜,尤其是媒體對仁愛醫院的一番大肆宣傳,簡直就成了他眼中的大明星,

    韓慕特意在周副辦公室見了他一麵,

    打開門進來,立正敬禮,看起來非常緊張,絲毫沒有剛才張狂的樣子。

    “這是我給你提供的偵查員,秀秀,你不是一直想見見你韓慕叔叔嗎?來”他擺了擺手,招呼坐下,

    “正好,我帶了兩個,駱遠和安寧,其他的,估計很快就能回來。”

    秀秀突然彈坐起來,麵帶懼色,果然,

    “韓隊。我們找了半天呢,呦,你在啊秀秀。”

    他硬擠出一個笑臉,“哥……我開玩笑呢。”

    “別緊張嘛,”駱遠繼續道,“我是頭腦有點簡單,一個隊裏一個人不一定是十項全能,對吧?有人負責動腦,有人能打就行。”

    “不是,我……”

    安寧笑著走到他麵前,

    “還花瓶,你有十八嗎?就女朋友!!!”

    韓慕有點不明白,一頭霧水,周副一眼就看出來,自己兒子剛才是又做蠢事了,八成是對著人家正主說人壞話了。

    “特勤組初步討論,出於對打草驚蛇的考慮,我們決定讓秀秀臥底偵查,秀秀,這幾天你就給103戶發奶吧。”

    “一百……一百零三戶,每天?”

    這跟自己想的不太一樣,

    “對啊,”韓慕站起來,比秀秀高了一頭,“你算是第八名成員了,這一段時間你就得跟我們日夜工作了,可能會辛……”

    “不辛苦不辛苦!”

    秀秀反抓住韓慕的手,“每天在一起,我能看到井岩哥嗎?我能……摸摸他嗎?”

    “……”

    “……”

    “好。”

    遠在醫院的井岩打了個噴嚏,有一個正式工當幹爹的待遇就是好,病號餐飯也很豐盛,有各種口味的小吃,瘦肉粥、小餃子、小包子、鹵鴨小吃,郝苟帶來的病號餐跟醫院附近完全不在一個水平線上,口味和精致程度都高出一大截,姚諾對上麵有龍蝦的瘦肉粥和扇貝小包子明顯很感興趣,吃了五六個才停下,“謝謝郝主任。”

    “你不吃點嗎,”姚諾一邊喝一邊用筷子點了點:“水晶蝦餃,”

    井岩搖搖頭,看著對麵的人一口一半兩口一個,目不轉睛

    “…………”

    “井岩啊,這麽餓著也不是一回事兒,你想吃什麽,都給你買,天上飛的,地上跑的,海裏遊的……遊得不行,那是發物……菜市場新鮮魚好像可以。”郝苟頓了頓,“你想吃什麽做法,蒸的,煮的,炸的?”

    “……香蕉”

    哈??

    姚諾的勺子差點兒掉在地上,滿臉不可思議,

    隻見井岩自己站起來,走到窗台前,從果籃裏拋出一排香蕉,扒了皮,自顧自的吃了起來,

    “你……減肥嗎?”安寧問道,

    果然,一雙宛如一灘清水的眸子正盯著她,顯然,對於減肥這個概念並不清楚。

    井岩身材消瘦勻稱,但身體肌肉含量很大,渾身沒有一點兒多餘的贅肉,從他背著姚諾還能輕易推開快200斤的大門就可以看出,連穿著不合身的病號服,也惹眼的要命,

    就是這個強大如神明一般的男人,現在正抱著一排香蕉,無辜的坐在窗台上,麵對郝苟的“步步緊逼”,退無可退。

    “要不我給你煮點水果粥吧,”他頓了頓,好像突然想到什麽,

    “如果我帶你去找硯然,你就喝我煮的粥,行不行?”

    這兩個字像是打開了井岩的開關,猛的站起來,丟下手裏的香蕉,眼睛直勾勾的看向郝苟,

    “好,走吧。”

    在他轉身的時候,不曾想過井岩已經把自己仔仔細細的打量過一遍,確定自己不是他的對手之後,才放心的跟他離開。

    整個三層都是警察,方才跟郝苟來的前台小姐正準備給他打招呼,目光卻都被跟在身後的悶葫蘆帶走了,

    不得不說,井岩的臉絕對不是路上一抓一大把的“小鮮肉”類型,

    病房裏充斥著消毒水的味道,護士剛剛收拾好地上的玻璃碴子,還沒來得及拖,看又來了兩人,拖把往門口一橫,

    “你們還有完沒完了,這醫院是你家啊,說砸都砸,還帶人來砸,裏麵還有病人呢,”

    郝苟不由奇怪,轉過頭去看井岩怎麽表態,發現他根本沒在聽我們說話,眼神極其銳利,嚇得護士一跳。

    “那個……你們輕一點,去吧去吧。”

    “井岩,”郝苟看著他,“你先去,這兒隻有一個病房,我去問護士有一點事兒。”

    井岩本來木然得像冰雕一樣的表情已經不見了,

    “……好。”話落,毫不留情的轉頭離開。

    護士轉過頭,冷冷地瞪了他一眼,“你又要幹嘛。”

    “我想看一眼薛硯然的病曆。”

    “現在知道看了,早幹嘛了,過來吧。”

    兩人一前一後走進CT室,

    “你們送來的有4個人,”

    “傷勢還都挺重,病房裏的姑娘4處比較明顯的皮外傷,腳踝再深一點就得進行大手術了,還沒醒一是因為她本來就身體虛,再加上失血過多,二是,”她特別用下巴指了指那人的脊柱,“抽取骨髓的次數太多了,造血功能都受到了影響,”

    抽取骨髓?為什麽要抽骨髓?郝苟滿心疑惑,

    “這個叫薛井岩的也是,左肩胛骨的形狀有點奇怪,之前就斷了,沒好透,一用力,就徹底骨折了。”

    “你看,這肌肉,成年人要多少年才能練成這樣?所以才對疼痛不那麽敏感。”

    這之前郝苟還真沒注意過,他馬上聯想到曾經他有幸參與過各市局組織的一場聯合行動,有一支行動組沒有姓名,沒有編號,卻行動力極強,力量極大,可以輕易破解細小的機關,非得從小練起不可,其過程必然是苦不堪言。

    “好嘞,謝謝你哈。”

    郝苟又重新走回病房,看硯然已經醒了,正嘻嘻哈哈哈的和井岩開玩笑,井岩雖然滿眼迷茫,可眼神中還是帶著一絲夕陽的溫度,

    “那我們就說好了。”

    “好……”

    可能是什麽不平等協議,看郝苟走進來,他的眼神有點不自在,

    “我餓了,想喝粥”

    他看著井岩,不知道為什麽,突然覺得這句話有點假,不過既然人家說了,再去反問,這孩子指不定就一生氣了,再也不理他了。

    井岩說完這句話後,就好像完成任務了一樣,又恢複了麵無表情,站了起來說:“走吧。”

    “啊?啊,好,對了硯然,你想吃什麽?我給你送過來。”

    “不用了郝組長,等這瓶輸完了,就轉移到普通病房,那時候再說吧。”

    “好……吧。”

    郝苟覺得兩人像個駱駝一樣,餓死之前是不會主動吃飯的,他可是親眼見過井岩吃壓縮餅幹泡粥的,為此,他還去申請給井岩加工資……

    “現在可以乖乖吃飯了吧,”

    他伸出拳頭,想和井岩對個拳頭,井岩看看拳頭,又看看他,不知道他到底想做什麽。隻能默默伸出個布,

    “……好嘞,走著悶葫蘆。”郝組長在一天內遭受了人生最大的滑鐵盧。(www.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