紅黑(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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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周瓚的家屬在嗎?”

    一個嬌小的女人抱著文件夾站在門口,往裏張望著。

    “我是他的父親。”

    周副的思路被打斷,連忙小跑過去,突然想起來,從剛才到醫院,還沒來得及問秀秀的病房。

    “你的兒子剛才接受了獻血,麻煩在這兒簽一下字。”

    護士拿起筆遞給他。

    “獻血?”周副看了一眼韓慕,發現後者正在打電話,

    “周瓚紮到股動脈了,是Rh陰性血,可巧是上個月正巧警局組織獻血的時候,有一個同誌是也是RH型血。”

    那個小護士長得一張娃娃臉,胸前還掛著實習,顯然是護士長讓來跑腿的。

    “小同誌,你知道是哪位嗎?我想去好好感謝他一下。”

    “……這個就不知道啦。”她是真的很苦惱,“不過既然是RH型血,市局的,而且是上個月獻的,應該不難找。而且這個獻血者的身體素質一定很好,因為就算是輸血,自身血液也會至少有24小時的排異反應,周瓚大概四五小時,燒也退了,他就已經醒了。”

    “……”周副沉默了一會兒,神色有些凝重。

    “那你知道他在哪個病房嗎?”

    “305”

    周副衝她點點頭,便疾步趕往病房,剛一進去,秀秀正用單手玩手機,

    “還挺認真的,虧我這麽跑來找你,手閑閑吧。”

    話落,一把奪過手機,看他現在一副吊兒郎當的樣子,想起五個小時之前,他的生命就在千鈞一發之間……

    “有沒有感覺到哪不舒服呀?”他坐在床邊,醫院的病號餐還規規矩矩的放在原地,他一口沒動。

    “嗨,我哪想到的呀,押送車會突然翻車呀!”秀秀順手拿起手邊的水果,拿袖子一擦,開始在嘴裏啃,

    “小哥呢?”

    “什麽小哥?”周副迷茫的看著他,

    “就是給我找的線人呢,跟我差不多大,我總不能一直讓人家線人吧,多難聽啊。”

    “……不知道。”

    “不知道?他受傷應該比我嚴重啊,翻車那會兒,要不是他拿身體護著我,我還能跟你老在這兒嘮嗑嗎?”話落,還翻了個白眼。

    “他是臥底,如果他沒有主動聯係我們,我們就不會知道他的位置。”

    周瓚一愣,

    “那你知道他叫什麽名字嗎?他護著我的時候,那麽多人都看到了,怎麽辦呀爸,他會有危險嗎,他會暴露嗎。”

    “不知道……”

    房間裏陷入了一陣死寂,

    “你先在這兒睡吧,我看著你。”

    他點點頭,沒回答,剛吹幹的黑發落在雪白的枕頭上,沒幾秒鍾後就陷入了睡眠,

    周副把床頭的蘋果核拿走,中間護士來量過一次體溫,他已經完全恢複正常體溫了。

    周副歎了口氣,小心翼翼的開門離開,隔壁病房已經陷入了深眠之中,暈黃的燈影渲染在每個人臉上,井岩正趴在硯然床頭,呼吸均勻,他的眉角整齊幹淨,眼梢長,這種五官在男性身上有點過於陰柔,但他鼻梁異常高挺,用安寧的話說,是特別好看的那種類型。

    硯然本來不需要住院,可局長打電話下令,必須要在醫院待夠三天,這才住下來。她額角的頭發,在仁愛醫院璃割破的傷痕雖已愈合,但在白皙的臉上依舊清晰可見。

    “周副。”韓慕聽從局長的話,和駱遠輪流值班,

    駱遠的頭一點一點的,恨不得站著睡著,

    周副眸光閃爍,一絲複雜的情緒漸漸從眼底彌漫上來。片刻後他轉身從兜裏拿出手機,打出聊天窗口——

    獻血的人很容易找到,可個人信息就不是那麽好找了,三個月前剛任職的薛井岩,一個月前任職的薛硯然,他們的身體檢查結果都在公安內網裏莫名其妙的失蹤了。

    不僅如此,連醫務室因為低血糖做的檢查結果也都消失不見了。

    韓慕之前突如其來地對薛家姐弟當年的生活產生了好奇,就讓姚諾用警務通查了一下。當時姚諾還奇怪這倆像個黑戶一樣,被局長打著哈哈岔過去了,

    ——薛局的突然到訪,與從不宣之於眾的身體檢查結果,這兩者中總有一個不是巧合。

    星期一清早,韓慕一接到局長的電話,便飛速拿起車鑰匙衝向局長辦公室,

    “…………”

    “…………”

    局長眯起了原本就不大的眼睛,視線更加犀利,?直直盯在兩人臉上。

    “你倆這是怎麽了,老周大早起在我辦公室門口等著,你是十五分鍾就到了,發工資也沒見你們這麽快呀。”

    “局長,我有點事想問問你。”

    “什麽事不能在電話裏說,非要在這兒。”

    “薛井岩。”

    “……”終於局長若有所思地點了點頭,緩緩道

    “我不是跟你們說過了嗎?他們是遺屬,被薛局收養了而已。”

    “那薛局為什麽要拿走他們的體檢報告,連獻血證都沒有。”

    “也許是,是意外吧,不要在乎這些細節嘛,”

    但後者沒有絲毫觸動,也沒有離開的意思,沉穩地回視局長,

    他沉默著揉了揉鼻端。

    “十年前的那個案子我了解的也不很多,那是丹陽市市局接管的,”呂局頓了頓,意味深長地問:“明白了嗎?”

    韓慕眼睛一抬,直視著局長。

    “有哪些細節?”

    老局長歎了口氣,向後靠在椅背裏,吹吹浮在水麵上的茶葉。

    “這個消息,本來我們幾個人約定要爛在肚子裏的,畢竟那不是一個很好的畫麵,我隻跟你、周副說了,”

    “我們在地下室裏不止看到了兩個孩子,”他頓了頓,似乎有些憤怒,“還有幾具被丟在角落風幹,”

    風幹?!!

    “都是被取血而死,身上都有明顯的取血傷口。”

    韓慕突然想起來上一次護士對他說過,讓傷員好好休息,本來就已經很虛弱了,

    “那些孩子最大的也就十一歲,當我們到達的時候,隻有硯然是清醒的,井岩已經昏迷過去,等他再醒過來也就是失憶的狀態了,那之後他就被薛局帶走了。”

    “他們為什麽要被取血?”周副問道,

    “不知道,”局長緩緩說道,“從那以後的五六年裏,薛局秘密培養一支行動組,那些人就算是赤手空拳也能在槍林彈雨中的森林撕出來一條路,讓我們隊員離開,在一次聯合行動中,組員中有一個人和我們同誌一起被衝下湍急的河道,我們以都以為他已經犧牲了。”

    “然後呢?”

    “直到第二天中午,我們在清點人數的時候,遠遠的便看到了一個蛙人把自己全身包裹的嚴嚴實實,背上背的就是我們的同誌,”

    “到現在,我還記得那個人說的話,當時,我們的醫生提出要先給蛙人治療,鮮血還在汩汩湧出,他說,我的命不重要,先救他。”

    “他的聲音甚至聽起來還很稚嫩。”老局長揉了揉眼睛,看著有些力不從心,

    “那是誰?”韓慕聲音有些顫抖,

    “不管那是誰,那個孩子從前的日子一定是相當不好過的,因為他腦子裏僅有最好的訓練和推卸不了的責任,以至於讓他的生命排到第二位。

    他抬起頭,看著韓慕,

    “人性是醜惡的,即使是活了很多很多年的人。這個世界也並不是非黑即白的。也許幾年後,這隻行動組就會交到我們手裏,那時候我們或許就能知道真相,”

    “如果到那一刻,您會像薛局一樣那麽訓練他們嗎?”

    “不知道,也許會,也許不會”

    局長頓了頓,揮了揮手,掌心向內,那是示意他可以出去了的意思。

    兩人站起身,卻沒有立刻離開。他嘴唇動了動,終於還是忍不住問:“局長——”

    “什麽?”

    “如果以後,真的到了會用到行動組的那刻,您會用嗎?”

    局長思忖良久,轉頭看向背後的五個大字,認真地看著他。

    “為什麽一定要犧牲一部分人去成全另一部分人呢?”

    韓慕默然無語,半晌一頷首,轉身離開了辦公室。

    晚上他們回到醫院的時候,聊了很久,秀秀早已經忍受不住寂寞,纏著護士姐姐終於問到了硯然所在的病房,剛一見麵兒就像八爪章魚一樣盤到身上,嚇得他臉色大變。

    “鬆手,”

    “不管,我為了能見你一麵,才搭上小命參加這個任務的,”

    我有那麽重要嗎?他想

    “鬆手,鬆手,趕緊給我鬆手。”姚諾剛洗完水果回來,看見秀秀這幅樣子,連忙把他扒下來,

    “你幹嘛呢?”

    “別亂攀親戚,錢呢,你把錢還人家了嗎?”姚諾拿了兩個香蕉,一個給井岩,一個人自己吃。

    “你們怎麽都知道了!”他有些驚訝,

    姚諾搖搖頭,

    “你放眼整個警局,哪個人會有黑卡,哪個人卡上會有七位以上的數字?”

    “……10萬,七位數……”

    秀秀的下巴足足有三分鍾才合上,拿出兜裏的卡,心裏知道這是自己一輩子的榮華富貴,財富這麽大,是會燒身的,但是……

    “從此以後,井岩就是我親哥,”

    “……不要。”(www.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