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逢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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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快速穿過走廊,根本沒在詩琪究竟說了什麽,
呼——
病房門被打開,輪椅上的人還在感歎時間短暫,
一道纖弱身的影正從獨立衛生間裏緩緩走出,手上摩挲著被水浸濕的眼鏡,溫文爾雅,永遠笑容淡淡。
詩琪的心裏咯噔一聲。
“你好,我叫薛硯然,龍城特勤處顧問我們之前見過的。”硯然帶上眼鏡,坐在沙發上,
哢噠——
詩琪猛地回頭,隻見一碩已經鎖上了門,坐在門口,
她的呼吸變得越來越急促,但硯然好像毫不在意一樣,拍了拍病床,
“別著急,坐。”
……
詩琪就像風中漂泊不定的柳絮,猶豫了片刻,走到病床前。直直地坐下,
明明是長得沒有一點兒相像的兩個人,但就像照鏡子一樣,目光和眼神簡直一模一樣。
“說說吧臭小子,跑什麽呀?那群人是誰啊,夾槍帶棒的,怎麽著,準備好在監獄裏過完你呢下半輩子了?”
韓慕坐在詩宇對麵,隻是一個在審訊室裏,另外一個坐在外麵,手中握住麥克風,
“我……我沒想跑……”
審訊室裏傳來少年略顯稚嫩的聲音,囁嚅著,修剪幹淨的手指緊張的叩著桌麵,
“警察叔叔,你相信我……”
“別別別,你可別跟我套近乎。”韓慕接過錯金發來的信息,他們在那些小嘍囉身上繳獲了將近一斤的白粉,在中國,5克就夠和廣闊的藍天說拜拜了,詩宇還是未成年,如果他能交代出重要線索,或許能夠從輕處理,
“詩宇,”單麵玻璃上映出了韓慕冷峻的側臉,“他們已經被抓了,下半輩子都隻能在高牆裏度過了,沒有未來,沒有希望,也可能突然某一天會沒了命,一生就這麽戛然而止,你還小,一定要走上這條路嗎?”
“……”
詩宇猛的抬頭,眼神裏都是驚恐,他的手腕被手銬磨得生疼,空氣中的寒意穿透了他的脊骨,
“那些都是我們的錢,我拿回我們的錢有錯嗎!!”他的情緒突然激動起來,“花業成拿走了我們一切,我們現在把它拿過來又怎麽了!”
“你隻拿了錢嗎?”韓慕拍桌而起,倆人的視線隔空相撞。
“我隻拿了錢,他們說掩護我拿錢的,剩下的我真的什麽都不知道。”
詩宇的口氣裏帶著哭腔,“你們走了之後,我們還要過日子的,我們還要活下去的,我再也不想過這種虛無縹緲的生活了……”
審訊室中一片死寂,有些共情能力較強的民警眼眶已經紅了,而韓慕絲毫不為之所動,隻是緊緊盯著他。
嘀——
韓慕的手機屏幕亮起,是姚諾發的信息,他看著審訊室裏始終捂著臉,哭的上氣不接下氣的少年,歎了口氣,
“錯金,看好他,別讓他出來,死小子,給他點兒記性。”他的舉動有些孩子氣,好像刻意跟人賭氣一樣,這種幼稚的舉動。引起了很多不解,對著這麽一個渴望在社會裏生存下來的可憐少年,誰不會心軟呢?
“我隻是想活下去,我有錯嗎……”
“我想活下去……”
“審訊室太冷了,給他披件衣服走吧”韓慕走後,錯金轉過身,對他們說道,
“咋了?”
韓慕出門接過電話,姚諾有些倉促的聲音在電話那頭響起。
“老大,一碩不是偷著給詩琪“試衣服”了嗎?照片已經傳送過來,我對比過啦。”
“怎麽樣?”
“像,超級像,得有95%了,但是……”他撓撓頭,說話期間又對比了一遍。
“話說完!”
“不知道是照片的問題還是什麽問題,這個人雖然像,但應該不是詩琪,”
“什麽意思啊?”
“我把它仔細從頭到尾對了一遍,發現這個人的形態和身高跟詩琪差不了太多,但是骨架看起來要稍微大一點,”
“會不會那時候比現在要胖啊?”韓慕眯起眼睛,
“我也懷疑過,因為像素不怎麽清晰,但是他穿的衣服是緊身皮衣。如果真的是胖的話,那皮衣應該不合身的,但是看起來隻有肩部比較緊,應該是穿的那個人骨架比較大。”
“……不是詩琪?”
病房內,詩琪和硯然相對而坐,低垂著目光。
“你想問什麽盡管問吧。”
“花業成死了。”
詩琪有一瞬間的驚訝,可以很快恢複了平靜,隻是身體蜷縮的更狠了。
“我看到新聞了,說是押送車出了車禍,不過他們不是說無一人死亡嗎?”
“車禍沒有要他的命,可是,等他清醒的時候,像是換了一個人一樣,瘋狂傷人,以至於最後飲彈自殺,我這還有照片,你要不要看看?”
一碩挑了下眉,沒想到硯然連撒謊都是成套的。
“不用了……”詩琪似乎在勉強自己消化這個悲痛的消息,慌忙別過頭,又把照片推回去。
“屍體呢?是怎麽處理的呀?”
“燒了,然後散了。”硯然坐在椅子上,甚至吟了一杯茶,
“你……”
詩琪的小臉氣得通紅,拳頭也緊緊握著,眼神中是顯而易見的怒氣,
“氣什麽?他不是虐待你們倆嗎?這時候應該高興才對呀。”一碩在一旁添油加醋。
“或者你們這段不正常的關係,讓你患上了斯德哥爾摩綜合症……”
“你胡說什麽!”她一下子激動起來,聲音尖銳到幾乎破音。
“我是遺憾自己沒有看著他死,沒有親手殺了他,這個輕賤的東西!!”
詩琪眼中布滿血絲,昂起頭,眼中蓄虛滿了淚水,如果這種恨意,不是真的,那就丫頭的演技絕對超過現在的一眾小花。
兩人對視一眼, 如果花業成隻是一個無關緊要的中介的話,那肯定會有一個幕後主使,那個幕後主使,就是能讓她安心留在這兒的原因,就隻能從那些照片裏下手了,
“對了,我想你應該知道,”硯然從包裏拿出來一遝照片扔在桌子上,
“這些照片是從小倉庫裏找到的,上麵年份標注的很清晰,每年都會有一批跟你長得很像的孩子來過這兒,準確說是被——買回來。”
詩琪的眉毛幾不可微的皺了一下,“你什麽意思?”
“就是……像新舊交替一樣,到一個特殊的日子這兒的主人就會被替換,一年之期。”
她在聽說自己之前有很多人之後,臉色不是很好看,可下一秒,望著硯然,拿出手機,扔過去,聲音有些扭曲。
“你怎麽知道我不是獨一無二的那個?”
手機上有幾張大合照,第一張是三年前,第二張是去年,最後一張是今年。每年都有詩琪的身影,跟她站在一起的孩子正是拿著在佩雲上課的那些貴族子弟,
這下不僅是一碩,連硯然都有些驚訝,
“我困了~”她伸個懶腰,臉上是不符合年齡的慵懶,修長的脖頸,白皙光澤的皮膚,以及優美的肌肉線條,絕不是一個長期被囚禁的人身上應該有的。似乎又恢複了那種無堅不摧的樣子,
“詩琪,”她的語氣沒有剛才那麽咄咄逼人似乎隻是在陳述一個事實,“你一個本該在陽光下正常生活上學的少年,而現在卻讓自己在一個小屋子裏一點點衰落下去,你看看那麵鏡子,有什麽想法?”
“我隻是身體不好而已,我也不想的。”她的語氣還是那麽冰冷,低垂著眼睛,似乎不想看到硯然。
“每天往自己身體裏注射病毒,為了讓自己看起來白淨瘦弱,就成天到晚的躲在房間裏。懷揣著一個終會變成泡沫的想象,能好才會怪了。”
“……你想多了。”
“我隻是想提點你一下,我也沒有多大興趣知道幕後的人是誰,但他肯定是一個樂於給你洗腦的人,可你最終一直是一個被削斷了手臂和腿,被放進不合適的套娃中……還是一個替代品,”
詩琪終於抬頭看向她,眼裏都是不甘,他明明始終都圍繞那麽好,可是在硯然麵前總是顯得那麽不堪一擊。
“閉嘴,出去!!!我讓你出去。”少女終於像發瘋了一樣,將手邊的藥瓶砸碎到地上。
“他隻是想要做一個實驗而已,為了完成他的夢想,你們倆是一對姐弟,是最好的人選,可他始終忽略了一步,就是所有事情都可以模仿,隻有思想和大腦,永遠沒有辦法模仿,我隻是很好奇,在他的意識裏,詩宇是一個什麽樣的人,”
詩琪癱坐在床上回憶自己這18年以來,是不是真的就像她說的一樣,始終是一個無關緊要的實驗品。
“我已經沒有回頭路了……”
“誰說的?”硯然蹲下身和她平視,那兩雙一模一樣的眸子像是春天被融化的雪水,一如豆蔻少女那樣含蓄朦朧,一如豪邁瀟灑自信
“你們的以後的路還長著呢,會看到更遠更高的天地,也會遇到很多誌同道合的朋友。你會遇到真正愛你的人,”
她笑著看向一碩,難得的是,他也低頭看著她
“姐?”
硯然正準備走去打開門,麵前突然出現一個熟悉的麵孔推門而入,他的臉上甚至還帶著汗,
——那是詩宇,
他從哪兒來跑來的,還穿的有模有樣,一碩雖然懷疑,但是也沒多說什麽。
一碩的手機鈴突然響起,
“你先接電話吧。”
硯然突然又坐了回去,示意一碩出去打,
他轉身的一瞬間,詩宇臉上勾出一絲微笑。
“喂,姚諾,你幹什麽?”
“一碩哥,站在花業成對麵的人不是詩琪,是詩宇!!!”
“誰?”
嘈雜走廊裏,一碩以為自己沒聽清。
“靠,詩宇跑啦!快,包圍醫療樓,”
……
姚諾看著電腦屏幕,審訊室監控裏的背影和照片的背影一模一樣,簡直不用對比。
“糟了!”
他慌忙衝回去,剛才大開的病房門現在已經從裏鎖上了,
“姐姐?姐姐?詩宇,你在幹什麽!”
詩琪坐在一邊,看硯然已然失去意識,被一圈一圈的綁在椅子上,
“他們會讓我們走的,你這樣,反而會弄巧成拙的!”
詩宇的手一頓,轉頭看向她,眼神裏像淬的冰一樣,
“他們都知道我們是什麽樣的身份,況且,就算警察會放了我們,你就確定那些人不會把我們滅口嗎?”
“…………”
“我們上了一艘沒有回頭票的船,”他低下頭,捏起硯然的臉,
“但是我們有下船票,有了她,無論哪一方,我們都能平平安安的出去。”
看詩琪還有些猶豫,詩宇慢慢上手解開自己的扣子一顆,兩顆,直到露出了肩膀,肩膀上是一大片紅色的刺青。
“姐,我從小就沒有過過一天安生日子。別人看到我這塊刺青像看怪物一樣。等我們離開之後,以後再也不用過這樣的日子了,自由了,再也不用做別人的替代品了,我隻是很遺憾的是沒有看到另一個人……”
“自由了,”她如夢囈一般說道,眼底漸漸浮現出一絲悲涼,
“你說我們現在準備這一切,是不是也在那個人的預料之中。”
“……”詩宇的眼底微微反射過路邊的燈光,樓下到處都閃爍著紅藍警燈,他如果沒猜錯的話,警察們現在已經把這棟樓包圍了,正虎視眈眈的看著自己,從受害者變成了施害者,這世界變化可還真快。
“詩宇,我想告訴你一個秘密……”
嘭——
一陣塵土過後,一碩幾人帶著槍衝入了這間小小的病房,詩宇手中拿著一把手術刀抵在硯然的脖子上,身後站著目光空洞的詩琪,
“放下刀。”一碩說道,
“讓我們走,”
硯然的眼睛微微顫動了一下。
“詩宇,何必這麽多此一舉呢,如果你不來挾持她,不跑的話,我們或許永遠都會查不到你頭上。”
“可是我們姓花,花家人跟那個人永遠都脫離不開關係。我們隻是任人宰割的魚肉而已,任憑他打亂我們已經平靜的生活。”詩宇越說越激動,從他們一出生起,這詛咒般的命運就開啟了轉動。脖子上的血越流越多。
“會有救助站幫助你們的,你先把刀放下。”韓慕的手機還沒有打開保險栓,他一直在給這個少年最後一次機會,
“咳……咳咳咳,”詩琪突然劇烈咳嗽起來,詩宇下意識地轉頭,
砰——
大樓裏出現一聲清晰地槍響,大樓外大雨磅礴,
硯然垂在身側的手止不住的發抖,她始終不敢睜開眼睛。
隻是麻藥而已,又怎會讓她失去意識呢?她不過是想給姐弟倆一個機會,也是想給過去的自己一個機會,可事實證明,就算再來一次,結果也不會改變。(www.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