劇烈疼痛下，蘇甜甜的意識已經有些模糊了，神誌不清地小聲哼哼：“胃疼。”

    “裝的還挺像。”

    蘇程衍哂笑一聲，旋即轉身離開。

    蘇甜甜強撐著睜開半個眼睛，卻隻看見了一個淡漠清冷的背影。

    她太難受了，已經忘記了自己在哪裏。

    忘記自己已經被蘇家接了回來。

    還以為是兩年前，和哥哥一起相濡以沫互相依靠的時候。

    視野裏修長挺拔的青年，和另一個身影疊合。

    一個無論經曆多少次循環，她都無法忘記的人。

    一個和她有著血緣關係，又真的願意做她哥哥不計代價付出的人。

    “哥哥，我胃疼。”蘇甜甜小小聲哼哼。

    “你帶我去醫院好不好？……唔，好疼。”

    蘇程衍腳步一頓。

    雖然明知這隻是那小孩耍的心機，但還是為著那聲哥哥猶豫了片刻。

    這聲哥哥，好想牽出了他心裏某個角落裏隱秘的痛。

    “哥哥……？我們是沒錢了嗎？……那不去醫院了，我……不疼了……”

    她的聲音越來越小，最後輕的像一片葉子一樣。

    那片葉子輕飄飄地落在了蘇程衍心湖上，蕩起一圈圈漣漪。

    這樣子，倒真不像裝的。

    “你……是真疼？”

    沒有回應。

    小姑娘蜷縮在冰涼的地板上，小聲捂著自己的胃，臉色慘白，雙眼緊閉，睡著了一樣。

    “真麻煩。”

    蘇程衍輕嗤一聲。

    司機開車走了，最近的醫院離這裏十幾公裏遠。

    心裏的厭惡讓他不想抱著人去醫院，動用自己的人脈把醫生叫來吧，又覺得沒有必要。

    權衡片刻，蘇程衍最終還是決定等著司機回來，讓他送人去醫院。

    蘇程衍沒想到的是，當夜竟然下起了暴雨。

    夜幕降臨，紫芒如怒，雨水霹靂衝打在窗戶上，蘇程衍在房間裏睡不著，翻了個身後開了燈，想去看看蘇甜甜怎麽樣了。

    客廳裏，女孩兒貓兒一樣縮在沙發上，眼睛還是睜著的。

    看到蘇程衍，也隻是冷冷瞥了一眼。

    蘇程衍垂下眼睛，小孩醒了，看來是知道他沒帶她去醫院，看著她難受無動於衷，所以才會用那種眼神看他吧。

    不過這也沒下午看到的那麽嚴重啊，疼一會兒不就好了麽，果然是裝的……

    這麽想著，蘇程衍冷著一張臉回房。

    自始至終都沒有關心過一句。

    客廳重歸寂靜，蘇甜甜迷迷瞪瞪地注視著那道瘦削的背影，失望極了。

    這就是她的哥哥，和她一母同胞的親哥哥。

    卻比陌生人還要無情。

    哪怕是陌生人，也不會看著她胃痛連送她去醫院看看都不肯。

    雖然這樣的情景早就經曆過無數次，但還是會難受。

    因為那不是別人，而是她哥哥，親哥哥。

    可能生病的人都會變得脆弱吧，等她好了，就可以再一次堅強起來了。

    她一個人也可以的，不需要這些哥哥……

    回到臥房後，蘇程衍倒頭睡下。

    本來以為很快就能入睡，卻怎麽也睡不著。

    一個聲音不斷在腦海中想起，像是要喚醒什麽一樣。

    哥哥……

    哥哥，好疼……

    誰在喊他？

    是誰的聲音？

    前些日子睡夢中夢到過的場景，從頭到尾連成一線，一幕一幕，如同電影片段一般在腦海中播放。

    最初，他的記憶中是一片歡聲笑語。

    到處都是妹妹明媚的身影，那個小姑娘是真正的小公主，幾乎所有人都圍著她轉。

    而與之形成鮮明對比的，是另外一個孤獨寂寞的小身影。

    她被所有人遺忘，被所有人漠視，就連蘇家的傭人都可以隨意欺負她。

    她存在的價值，隻是為了成年後的一場手術。

    但不知為什麽，曾經看一眼都懶得看的小女孩，她的一舉一動，她的一切遭遇，竟然在記憶中無限清晰了起來。

    甚至那占滿了他大部分記憶的歡聲笑語，都成了女孩的背景板。

    他看見，女孩被傭人推搡，吃著又冷又硬的麵包。

    他看見，女孩被孤立在人群之外，用渴望的眼神看著有說有笑的他們。

    他看見，女孩被病痛折磨，卻無一人關懷照顧，自己縮在角落裏，獨自療傷。

    ……

    很快，畫麵一轉。

    他一直捧在掌心寵愛的妹妹，臉上的笑容不再天真無邪，而變得刻薄自私。

    她不顧一切地索取，她把他們的寵愛當成了理所應當！

    為了一個陌生的男人，他從小寵到大的妹妹，竟然親手盜走了他手裏的核心機密。

    親手把他推進了監獄！

    手銬，毆打，斷指，這些景象回映在腦海時都像噩夢一般。

    窗外雨勢急促，仿佛有人在怒吼一般。

    蘇程衍躺在床上，雙手死死攥著被子，手背上經脈畢現。

    豆大的汗珠，順著他堅毅的側顏流下。

    夢裏，依舊是無休止的折磨。

    監獄裏的生活沒有光，沒有自由，沒有希望。

    蘇家倒台了，沒有人會來看他。

    他像一個行屍走肉一樣，被迫接受著命運對自己的裁決。

    直到有一天，他被帶領著走出重重鐵門，看到了一張意料之外的、清麗絕塵的臉。

    甜甜。

    是甜甜。

    他想過了很多種可能，唯一沒想到的人，就是她。

    他這輩子最對不起的人。

    其實進監獄不久以後，他就後悔了。

    因為事實告訴他，蘇瑤瑤並非他想的那般單純善良，也就是說過去他的很多判斷都有可能是錯的。

    他後悔了，後悔對一個白眼狼那麽好，後悔沒能早早看清她的真麵目。

    偶爾也回想起自己那個親妹妹，開始反省自己在有些事情上是不是誤解了她。

    因此見到真人時，他有些心虛地垂下了眼，不知道該對他說什麽。

    他的窘迫沒持續多久，少女清澈的嗓音就在耳邊響起。

    她條理清晰地問自己入獄前被指控的種種，他也不知道怎麽了，竟然忘記了眼前坐著的是自己妹妹，乖的像做錯了事的孩子，有問必答。

    然後她就走了。

    看著那道瘦削單薄的背影，他張了張嘴巴，對不起三個字到底是沒來的及說出口。

    不久以後，他的命運，迎來了再一次轉機。(www.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