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個月後。

    瑪利亞私立醫院。

    溫妍盯著孕檢檢查報告，意識開始不清醒。

    長期的藥物折磨，會讓她產生偶爾的意識混亂，那上麵的“早期妊娠”四個字，看起來是那麽陌生。

    “小妍！”

    溫妍被重重地搖晃肩膀，視線從模糊變為清晰。

    “對不起……醫生……”

    溫妍強迫自己保持清醒，眼神重新聚焦，她看到了一張熟悉又陌生的麵孔。

    “我是程伽南，小妍，還記得我嗎？”

    “程伽南……”

    溫妍將這個名字念了幾遍，才從蒙塵的記憶裏找到了那個身影。

    他是個醫學奇才，家族旗下開了許多私立醫院，曾經，這些醫院用的藥，都是溫家在供應，兩人是一起長大的世交。

    即便是心如死灰，可在看到程伽南的一瞬，她的心還是猛烈地跳了一下。

    她知道，這三年，如果沒有程伽南的暗中關照，她遭的罪何止於此？

    隻可惜，程家勢力不及盛家的十分之一，所以，他能做的，隻是保住她的命，讓她不至於成為一個廢人。

    “伽南哥，我……我懷孕了？”

    “是。”

    簡短的回答，讓溫妍如釋重負——上天眷顧，她真的抓住了最後那一絲希望。“這孩子，是盛昀知的？”

    溫妍點了點頭，然後看到程伽南的眼中閃過複雜的神色。

    “這些年，你受苦了……”

    程伽南握著溫妍的手腕，喉結上下滾動，卻終究沒有多說什麽。

    粵城人都知道溫家的經曆，妻離子散，家破人亡……

    過多的詢問，不過是揭開溫妍的傷口罷了。

    “伽南哥，沒事的，有了這個孩子，我就不苦了，媽媽雖然去世了，我還有爸爸，還有姐姐，他們在等我……盛家看在孩子的情分上，會放過我們的……”

    溫妍知道程伽南是個可以信任的人，三年了，她第一次綻放出了真心實意的笑容。

    她要的不多，隻是全家人苟活下去就好了。

    “小妍……”

    程伽南深吸一口氣：“你……你患了腎癌，情況很不樂觀，你必須終止妊娠，接受化療。”

    “什麽？”

    因為意識混亂，溫妍常常會出現斷片的情況，這一刻，她忽然反應過來，程伽南是腎病專家，不是婦產科專家。

    她甚至想不起來，自己是怎麽離開婦產科，來到了腎髒內科的。

    “小妍，如……如果以後痊愈了，孩子還可以再要，現在，你要先保證自己的生命安全。”

    程伽南極力委婉，可溫妍早已看透人心，當然知道，他是在安慰她。

    “我還能活多久？

    她像是披荊斬棘從戰場歸來的人，眼神裏沒有了這個年齡該有的純真和溫柔，取而代之的，是深不見底的絕望和冰冷。

    出奇的鎮定讓程伽南感到驚詫——溫妍像是聽到了和自己無關的消息。

    “堅持治療，可以活三到五年，但是花費巨大，如果不能配合治療，三個月可能就……”

    溫妍的手下意識地撫摸小腹，三個月，完全不夠這個孩子孕育出生。

    這是盛昀知的孩子，她從未想過會愛這個孩子。

    可是，溫家需要這個孩子——盛家再狠，考慮到自己的名聲，也會讓孫子的外祖家苟活下去。

    “我要生下他。”

    “小妍，你是不是沒聽懂我的話？繼續孕育下去，你會死。”

    “伽南哥，看在自小的情分上，別告訴盛昀知我的病情，求你。”

    溫妍忽然跪在地上，三年的折磨，早已磨平了她所有的棱角，耗盡了她所有的自尊。

    隻要能夠達到目的，乞求又算得了什麽。

    如果自己這卑賤的膝蓋能換來程伽南的一絲同情，那麽，她就是勝利者。

    “小妍，好……我答應你，但你必須每個星期來醫院複查並且保守治療，否則……”

    溫妍謝過程伽南，轉身離開診療室。

    她將病曆撕碎，衝入了衛生間的下水道，隻剩下那張輕飄飄的孕檢報告。

    “夫人，我們帶您回家。”

    兩個黑衣人如同黑狗般衝到麵前，叫了一個讓溫妍陌生的稱呼。

    “夫人？回家？”

    就在剛才，她還在地獄裏垂死掙紮，現在，她竟然成了盛太太？

    “我和盛昀知的婚約，早就解除了。”

    “老太太在集團和家裏交代了，誰能懷上盛總的孩子，就是盛家夫人。”

    一絲苦澀在心底蔓延開來——不知道她還能當多久盛家夫人，但是她很確定，這段時間，是她營救家人的黃金時間，是她唯一的機會。

    爸爸，姐姐，還有天上的媽媽，等著我……

    ……

    盛雲山莊——盛家的傳世別墅。

    粵城雲洲山上最醒目的建築群。

    能踏足這裏的人，非富即貴。

    曾經，溫妍在這裏出入自由，她熟悉這裏的一切，就像熟悉自己家一樣。

    年幼時，她常常會爬上別墅中心的假山噴泉，然後看著盛昀知在周圍四處亂轉卻找不到她的樣子……

    嘴角的笑意緩緩消失，溫妍攥緊了驗孕報告——這，是她唯一的籌碼。

    黑色的保姆車帶著溫妍到了別墅門前，門口站著的人她很熟悉——盛昀知的母親，雲素怡。

    三年未見，雲素怡還是那般風姿綽約，隻是看她的眼神和從前不同，帶上了幾分疏遠和嫌棄。

    “小妍，真沒想到，你還有這心機……不過，算你好命，既然懷上了，就安心養胎，昀知那邊，我會去說。”

    雲素怡抓住溫妍的手腕，將她帶到了別墅內。

    冰冷的觸感讓溫妍忍不住打了個寒噤。

    “想吃點什麽？”

    雲素怡直接將她帶到了餐廳，各種美味佳肴擺滿了歐式長桌。

    “我……我沒胃口。”

    “你以為我是為你準備的？你在那鬼地方呆了三年，營養肯定跟不上，我可不想要個病歪歪的孫兒。”

    肩膀一沉，溫妍直接被按在了椅子上。

    “雲姨，我父親和姐姐……他們……”

    雲素怡冰冷的眼神投射過來。

    “現在，你還沒資格提問，溫妍，把孩子健健康康的生下來，你才真的有了籌碼。”

    溫妍不再詢問，拿起刀叉，大口吞咽麵前的食物。

    她吃不出任何味道，她隻知道，雲素怡說的沒錯，這孩子，需要營養，而她，需要這個孩子。

    大廳的方向忽然傳來開門的聲音。

    緊接著，是齊刷刷的問好聲：“歡迎先生回家！”

    盛昀知回來了，溫妍攥著餐刀的手緊了緊。

    這個人剝奪了她的一切，毀掉了她的人生，她真該一刀殺了他。

    溫妍起身，麵相盛昀知的方向，露出了一個人畜無害的笑容。

    “昀知哥，歡迎回家。”

    無懈可擊的微笑角度，謙卑的眼神，熱情的剛剛好。

    她必須要留在這裏，隻有她留下了，父親和姐姐才有活下去的希望。

    盛昀知的眼神冷漠地掃過她的臉。

    又是這個表情，又是這諂媚的樣子。

    她勾引自己，甚至故意懷孕登堂入室！

    曾經的溫妍是死了嗎？

    “惡心，讓這樣惡毒的東西出現在餐廳，真讓人倒胃口。”

    “昀知，別這麽說，她懷著你的孩子呢，你們的婚約還在，為了孩子，明天去把結婚證領了……”

    “一個殺人凶手，也配與我結婚？”

    盛昀知看著溫妍，眼裏是深深的厭惡。<101nove.comle>（www.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