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著這幾日是春節，孟執堂放鬆了她的功課，任由她和林棲遲大街小巷晃蕩。
    兩人隻要不表露身份，無人知曉這位就是臭名昭著的災星孟家星瀾小姐。所以啊，這天孟星瀾在茶樓猝不及防地聽到了關於自己的八卦。
    隔壁桌一個漢子身粗體健，穿著粗布長衫像個文化人，可惜嘴裏吐不出象牙來，把孟星瀾的事情添油加醋，說得她一無是處。偏偏有人愛聽空穴來風，茶樓裏最熱鬧的就數那桌了。
    孟星瀾聞言驚得嘴上的瓜子一下沒叼住，落到桌上又滾到地上。林棲遲趕忙安慰：“蓁蓁別往心裏去，那些人都是道聽途說，不當真的。”
    她神色冷然，心不在焉回道：“我懂得的，不會在意。”
    那邊那桌還在大放厥詞，說孟星瀾就是個喪門星，她爹斷了姻緣不說，連仕途都沒了，人麽奄奄一息大半年也不見好轉，說不得是故意氣死老爹，好沒了弟弟妹妹爭家產。人小心黑，對下人肆意打罵，做這麽多壞事定然活不到成年……
    孟星瀾靠近二叔，悄聲問：“我爹的姻緣跟我有什麽關係？”
    林棲遲神色古怪，避重就輕說道：“……那日你在門口推了個姐姐，還記得嗎？”
    “她自己摔的！我說過好多遍啦！我不過說了句不要你管，她就摔倒啦！”孟星瀾心頭的小火苗熊熊燃燒，接著問道：“我爹的仕途跟我有什麽關聯？”
    “這個二叔作證，確實跟你無關。都是些不懂內情的人瞎想。”
    “嗯！”她滿意點點頭，又問，“哪個下人被打罵了？難道我打得過？”
    林棲遲扶額，本都是無中生有，叫他怎麽回答。
    今天這壺茶吃得毫無趣味，兩人意興闌珊，打道回府。
    路上孟星瀾拉著二叔的袖子默默行走，看滿大街來來往往路人，生出些許悲涼之感。我希望世人安居樂業，世人卻隻想看我笑話。這世上……她抬頭望向林棲遲，心道：真心待我好的人，天底下隻有二叔。
    一到大門口，門童便要二位去複聞堂。想必是貴客登門，林棲遲拉著她趕緊往裏走。方才茶館裏的言論還在縈繞腦中，孟星瀾的臉色有些不好，被二叔拽著胳膊跌跌撞撞往前小跑。
    這位貴客以前見過的，九皇子薑冉燁。
    以拜年的名義，九皇子來訪。他們兩人進來的時候，正看到九皇子坐在主位，而孟執堂則跪在地上規規矩矩行禮。
    林棲遲拉著孟星瀾也跪下行禮。縱使不情願，這個情況也隻能跪了。孟星瀾神色不移，沒多大誠意地行完禮，趕緊站起來立到林棲遲身側。
    這幅情形落在九皇子眼裏，可算作大不敬。這才見第二麵，怎麽他就得罪了孟家小女，連個好臉色都沒有呢？上次他還沒計較被弄髒衣服呢。
    九皇子見慣圍著他唯唯諾諾的人，像孟星瀾這樣不把他放在眼裏的，倒引起他的好奇。
    場麵話說完，九皇子該告辭了，但他臨時改個主意：邀請孟家和他一道去拜會吳府。
    “如未記錯，侯爺少時在吳氏族學受教，對罷？”九皇子提起話頭。
    學堂是平民子弟才去的，貴族大世家有自己的家族族學。像孟氏這樣人口不多的，就把孩子送去關係親近的別家族學上學。孟吳兩家老太爺當年同一科出仕，相交甚篤，也曾結過姻親，算得上世交。
    隻是前輩相繼離世，孟家逐漸沒落，吳家族長並不似以往那麽熱情，雙方走動越來越少。
    九皇子有意給他們破個冰，雙方力合一處，才符合宮裏的意願。吳家，尤其是度支主事吳康勝，和孟執堂一樣，也在聖上的棋盤上。
    孟執堂點頭稱是，說道：“多謝九皇子提醒，理應前去拜訪。我這病也該好得差不多了，是時候出門拜會故人。”
    九皇子扭頭看向孟星瀾，說道：“你幾歲了，該念書了罷？不如今日一道去，拜個先生好好學，懂得做人先學禮。”
    孟星瀾知道這是九皇子對她敷衍的行禮不滿意，聳聳肩不予理會。九皇子卻沒放過她，紆尊降貴來牽她的手往大門走。
    孟執堂和林棲遲對望一眼，心中五味雜陳，卻一時什麽都做不了，隻能趕緊跟上去。
    去吳府並不需要走多遠，三四條街也就到了。雖然百姓很少見過九皇子，但這四人前呼後擁的侍衛以及衣著氣質，都不言自明。稍微有點腦子的人一聯想就猜個八九不離十了。於是，孟星瀾到底長什麽樣，以及孟星瀾蠱惑了九皇子之類的流言很快甚囂塵上。
    孟星瀾此刻滿臉苦悶，她真的太矮，要大步走跳才跟得上九皇子。他拉著她的手用力不小，很顯然拿這個方式來悄悄報複她。
    眼淚汪汪回望林棲遲，她的委屈都寫在臉上。林棲遲心疼，抬手想去接她，孟執堂伸手攔住，仿佛什麽都沒看見一般，淡定沉著地繼續跟在九皇子身後走。
    到了吳府，九皇子也沒有放開她，直接跨過大門走進前廳。吳康勝早得了信，一家人整整齊齊在大門口恭候。
    眾人行禮完畢各自落座，九皇子終於放開她。孟星瀾甫一恢複自由，趕忙站到孟執堂身後，含著眼淚把手腕背在身後，輕輕按撫。她不用看就知道肯定紅了一片，說不得明天還能見到青紫。沒想到這個九皇子氣量如此狹小，惹不起惹不起，下次躲遠點。
    說了會話，談到孟星瀾上族學的事情。吳老爺說這孩子讀書還太小，不如過幾年再考慮，倒是可以先跟著內子學些女戒女工之類打打基礎。
    吳夫人和吳家四小姐上前行禮，吳家的這位小姐被教得極好，從頭到腳，無論言談舉止還是衣著環佩，一點毛病都挑不出來。九皇子覺得不錯，連問一聲孟執堂都沒有，直接決定了這事。
    孟執堂道：“也好。本就打算過完年，和我義弟去潁州東各處轉轉，那邊氣候好，也是藥材產地。”
    潁州是大周城池，往東也是。隻是往東各城過去歸大楚管轄，楚滅後歸了大周而已。
    孟執堂對吳康勝說道：“到時候小女住在吳府，有勞吳大人和吳夫人關照。”
    吳康勝也不推辭，點頭應了：“侯爺放心，定妥帖照顧著。小女和孟小姐年紀相當，多個玩伴極好。”
    孟星瀾心裏的白眼要翻到天上去了，可惜這裏沒她說話的份。她偷偷瞪一眼九皇子，心說你個睚眥必報的貨，嫌我禮數不周，就想著法子逼我學禮。等我學成歸來，定換身素縞給你磕三個響頭，再撕心裂肺嚎幾嗓子！
    吳康勝兩個女兒都已出嫁，家裏還有老三吳嘉勉以及小女兒吳嬌。剛剛跟著吳夫人行禮的就是吳嬌。
    吳夫人對自家女兒的教養頗為自豪，她走過來拉孟星瀾的手，慈愛說道：“早就聽說過你，侯爺的掌上明珠。隻可惜了母親走得早。”說著拍拍孟星瀾的手背，繼續道，“吳家以後也是你家，嬌嬌跟你做姐妹，你不會孤單了。”
    孟星瀾勉強扯了下嘴角，皮笑肉不笑回答道：“謝謝吳夫人關愛。”
    ……
    就這樣，接下來的幾年時間裏，每當孟林兩人要出門，她就被送去吳府小住一兩個月。跟著嬌嬌姐一起學習貴族閨閣女子該懂的那些東西，有時吳三哥吳嘉勉也會教她們讀書識字。
    吳夫人對她的女工等教養極為嚴苛，她半點也懈怠不得。嬌嬌這些都做得極好，她拚盡全力也就得了個馬馬虎虎的評價。
    還好孟執堂大部分時間待在在順京，她更多時間住在侯府。隻是孟執堂盯她的功課相當嚴厲，什麽都教，連兵書都講給她聽，弄得她苦不堪言。可也隻有這段時間能跟林棲遲相處，她還是歡喜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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