暴雨過後，世間萬物洗淨蒙塵，天空高遠湛藍，氣溫依舊炎熱。
    天還沒亮，等著排隊進城的人長長一條隊伍。
    身形瘦弱的孟星瀾一身髒破的布衣，臉上烏七八糟都是泥，在人群中一步步往前挪。
    “登記！叫什麽？”守城衛兵很不耐煩，說話粗聲粗氣。
    “孟星瀾。我的身份路引在相府。”
    “什麽？”衛兵大駭，眼睛猛眨，驚得嘴巴半天沒合攏，“你你你……再說一遍！”
    “我是宰相府的孟星瀾。”她一臉平靜說道。
    一陣熱風刮過，孟星瀾抬頭眯眼望向城牆，竹竿挑著的數具屍體被風吹得亂晃，遠遠看著像一隻隻被草繩串起的蟲子。
    藺澤駕馬車趕來城門口把她接回相府，一路上神色愧疚，什麽話都沒說。
    沐浴梳洗完畢，依舊是珠釵華服，孟星瀾倚靠在摘星居三樓長廊上，俯瞰熟悉的景致，覺得恍如隔世。
    就像一場夢，夢醒了睜開雙眼，她又回到原點。
    隻是，上官霄被永遠留在荒野之中，無人祭奠！
    想到上官霄，她又憤懣得胸口發漲，斜睨一眼藺澤，拳頭緊緊握住，指節泛白許久後，才緩緩鬆開。
    聽風！聽風……
    聽風的公子，聽風的陸肇，聽風的藺澤。她一直在聽風的掌控之中，從沒有過真正的自由。
    她坐下，命令藺澤把她離開後，相府發生的事情一一道來。
    藺澤將相爺派兵鎮壓流民，以及城牆上懸掛穆州百姓屍體的事如實稟告。
    孟星瀾一手托腮，撐在桌麵上皺眉說道：“我入城時遠瞧著覺得像蟲子，沒想到真的是。”
    “什麽？”藺澤沒聽懂。
    她勉強一笑：“怪不得你們公子急著把我送回來，回來得越晚，死的人越多。他看懂了，裴梓歸不會殺我。”
    “嗯。”這一點藺澤也看出來了，隻要不瞎都看得出來。
    裴相為了孟星瀾能平安歸來，不惜名聲，也不在乎政績，無論什麽手段都肯用。
    她歪著頭苦苦思索，又套藺澤的話：“你們公子以前來過大齊？”
    藺澤搖搖頭：“沒有。”
    “那他來幹什麽？”
    “不知道，隻吩咐我聽小姐的安排。”藺澤很老實答道。
    孟星瀾無奈搖頭：“難不成你還能殺了裴梓歸……”
    “這……當然不可以。”
    果然還是不可以。孟星瀾本也沒抱期望，聽風把她送回來的，說明他們和裴相的交易還存在。
    “孟星瀾！”樓下裴相的聲音高喊。
    “哎！”她立刻高聲答應，像風一樣快步下樓直撲裴相的懷抱。
    裴梓歸剛下朝就聽說了她回來的消息，立刻趕回相府看她。
    他拉著她左看右看，心疼道：“瘦了啊，一定沒吃好！太可憐啦，哎喲，一想到你在外麵受苦，我連覺都睡不好！”
    孟星瀾心有餘悸，拍著胸口答道：“我知道裴哥哥一定會派人來救我的，所以我很安靜，不吵不鬧，歹人沒有為難我，隻是把我關在一間屋子裏。”
    “嗯嗯，後來呢？”裴相問。
    “昨天夜裏有很多人進來，殺光了歹人後，把我帶到城門口，他們就不見了。”
    “救你的人長什麽樣子還記得嗎？”
    孟星瀾搖頭：“全都是蒙麵黑衣人。哦對了！他們在我身上塞了個紙條。”
    她從袖中取出紙條給裴相，上麵隻寫了一個簡單的字：“九”。
    “九是什麽意思？”她歪著頭一臉不解，“這麽簡單的字為什麽要寫張紙條？”
    “這是大人的事不用管，星星好好休息，裴哥哥晚上再來看你。”裴相平靜把紙條捏成團握在手中，揉揉她的頭發道，“回來就好，這段時間好好休養。哥哥保證，再過不了多久，全天下都不敢再與你為敵！”
    裴相帶著關潼往外走，口中吩咐道：“去政事堂。”
    他一離開摘星居就把手中的紙條撕個粉碎，火冒三丈道：“全太京都是廢物！還不如幾個外地人有用！”
    關潼跟在他身後，低低“嗯”了一聲。
    “看來攻打大周的事得緩緩，九王爺果然不是善茬！”他惱怒不已，邊走邊安排，“把八支軍隊都調去邊境線！”
    “啊？！”關潼被他的安排搞得暈頭轉向，不是說不打嗎？怎麽又調軍隊去邊境？
    坐在馬車裏，裴相憐他不是王綸，耐心解釋給他聽：“哎，我原打算等大齊皇族死光了，就把殺人線索指向大周，這麽一來，大齊要報仇就得跟大周宣戰。他們打起來，國內不可無人主政，我就能當那什麽了嘛！”
    “是。”關潼努力跟上自家相爺的思路。
    “可是現在這情況，明顯大周的人才比我們厲害得多，這要是打起仗，萬一沒打贏，我這個新皇帝也做不長久。”
    “嗯，好像是這樣……”
    “所以打不得，咱們必須先安穩邊境！”
    “是！”關潼點頭。
    “大齊統共就這八支軍隊，全都拉到邊境線去。我這邊殺完皇族一登基，他們想要回太京阻止我，就得冒著邊城被大周攻陷的風險。”裴相眯著眼嘿嘿直對不對？”
    “呃……”關潼把自己想象成領軍元帥，“確實兩難，進不得退不得！”
    “今年流民多，與其讓他們到處亂竄，不如等我登基後立刻下令征兵，等到那些元帥趕回太京，我早已手中有兵，口袋有糧，而他們長途跋涉，無軍餉無糧草，軍心不穩很快就崩潰。”
    關潼大歎，果然是相爺！這智慧謀略，真是無人可及！
    隻是有一點他想不明白：“九王爺如果執意攻齊，咱們怎麽贏他？王公子還扣在他手裏呢！”
    裴相的笑容頓住，他咂摸了半天終於想到破局之道：“等攻陷皇宮後，九王爺派來的精兵強將，咱們全都給扣起來！”
    “好辦法！”關潼景仰自家相爺的謀略，覺得這真是妙計啊！上天入地，恐怕隻有自家相爺能大道至簡，想無人敢想之事，還偏偏特別有道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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