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八章 為師不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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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夕陽夕下,是個橙光與天際鏈接的好時光。
    郭策出了刑部,身心疲憊,這會兒坐在上馬車,以拳撐腮斜倚著車窗小憩,夕陽的餘輝透過窗格洋洋灑灑照在臉上,倒是有幾分柔和的舒適之感。
    胡洲低聲問:“惠郡主今兒一日去了北疆郡主的使節公館,這時候還沒回府,大人可要現在去看看狼王打的什麽主意?”
    郭策:“不去。”
    “可那邊也請了大人,大人如何交代?”
    郭策:“說我公務纏身,明日再去。”
    “明日大人不是還有十餘樁案子要審?”
    郭策:“審完再去。”
    胡洲又問:“薛家旁枝的貪汙案,溫成武也被牽連其中,溫成武抓還是不抓?”
    “抓。”
    “那溫成武可是溫故新的父親……”
    “行了行了。”郭策揉著腦門,說:“就不能讓我清閑一會兒?不是天塌下來的事,別來煩我。”
    馬車到府,郭策下了馬車,徑直朝著書房而去。
    胡洲在門口聽到一個消息,忙跟了進去。
    郭策擰眉轉身:“?”
    不是說了不是天塌下來的事別來煩我?!
    “……”胡洲皺著眉,說:“大人,姑娘睡了一天,一直不見醒,柳醫師……”
    胡洲話未講完,郭策已疾步出了房門!
    “……”胡洲看著空無人煙的院落,喃喃補充:“柳醫師施針以後,你那寶貝徒弟已經醒了。”
    。
    秦溪睡了一天,醒後依舊昏昏沉沉的,吃了些東西,全身依舊無力,隻得斜靠在床梗上。
    連桑輕揉地揉著肩膀,秦溪閉上眼,又想睡了。
    連桑說:“姑娘,柳醫師說姑娘頸項的硬塊像是中毒所致,你不知道,他醫術高明,竟是猜不透姑娘中的何毒,說明這毒很是怪異。那日三春樓你也吃了東西,為何就大人,楚公子,溫公子三人毒發?這事也怪……”
    “這事兒……”秦溪微微挑眉。
    這幾日拒絕想起那天的事,是不想想起藥池郭策說的話。
    秦溪睜開眼來,沉默一陣,說:“這幾日想著爹娘的案子,倒是把這個忘了。當日我也就吃了幾嘴楚非莫遞來的鬆茸和群鮮薈鴨,別的也沒吃什麽,這兩樣你和胡洲檢查過,皆有神仙醉,且我吃的這些東西並沒有解毒的藥效,我怎會沒有中毒?莫不是那日的毒還在體力?”
    連桑點頭:“姑娘此說,正是連桑所想,但這……毒這東西,連桑不懂,等柳醫師的結果罷。”
    “……”秦溪想了想,說:“我對毒更是不甚了解,會不會有這種可能,我眼中的奇毒並未消散,是奇毒解了那神仙醉的毒?”
    “……”連桑略一沉思,驚道:“還真有可能!通常毒性不發作隻有兩個可能,一是遇見與之相克的藥物,被化解了,二是毒被某種相克的藥物壓製著,毒性還殘留體內,未曾發出。要想知道到底是化解還是壓製,請惠郡主過來一查便知。姑娘!你這眼睛的毒,似乎有眉目了!”
    秦溪:“……”
    連桑幾步跨前,在秦溪身前一坐,握著秦溪的手,說:“隻要找出神仙醉的藥方,再逐一驗證其克製的藥物,那克製之物,就是姑娘眼中的毒,姑娘恢複光明指日可待啊!”
    “……”秦溪未奢望過連桑說的光明,說:“是嗎?”
    “是,姑娘!你要對此抱有信心,我這就去找惠郡主!”
    連桑說完蹭蹭出了房門。
    “……”秦溪捏了捏被連桑握過的手,隻覺得剛才連桑的手不似上官惠的手那樣直燙人心,卻也和甲子的身上溫度一樣,是一種低溫的暖,隻要你一直抓著那雙手,溫暖就在。
    但是光明……
    秦溪搖了搖頭,瞎子永遠抓不到光明,她能抓住的隻有師父,如今師父也走了。
    光明到底是什麽樣子?她已經忘了。要不是那日郭策的一句‘秦溪’,讓她恍惚想起當年雙親在世時,與郭策初遇的情景,她真的忘得一幹二淨了。
    偏偏郭策那日喊了她,讓她想起那一日陽光明媚,那少年背著太陽、笑容爽朗,秦溪抬眼看去,險些被那少年周身的光芒晃瞎了眼。
    大概那就是光明吧。
    秦溪重重地吐了一口氣,起身走向桌旁,抬手用纖長的食指往茶杯裏蘸了茶水,在桌上輕輕寫下“師父”二字,手指長長久久地停在最後一筆,卻不知該寫點什麽,隻眼淚滴答一聲落在桌麵。
    秦溪吸了吸鼻,擦了眼淚,負氣地把‘師父’擦了,轉身回床躺下閉眼,瞌睡來了。
    “……”負手站於門口的郭策將這一次看在眼裏,平息靜氣走進屋子,見那桌上未擦掉的‘師’字,用手蘸了茶水把‘父’字添上。他認真端詳一陣,又在“師父”的前方加了一個“好”字,方滿意地點了點頭,又抬眼細看了看秦溪,想想又把‘好’擦了,正想提步離去。
    “嗯……”
    “……”郭策腳步微頓,側眼看去,但見秦溪雙目緊閉,揮著雙手,不知為何額上全是汗珠。
    “秦溪?”郭策大步過去,在床上坐下,加大音量喊了一聲:“秦溪!”
    秦溪口裏嗯嗯痛苦發聲,雙手在郭策眼前揮個不停。
    “……”郭策微蹙了蹙眉,伸手抓了秦溪的手:“秦溪,醒醒。”
    秦溪仿佛心中有團大火,周身都在燃燒,想逃逃不掉,扯著衣領嗓子痛苦地喊道:“師父救我!”
    “……”郭策擰眉看著秦溪痛苦的模樣,捉了秦溪的手腕探脈,秦溪已經氣息大亂。
    “速傳柳醫師。”郭策冷喊,外麵答了一聲“是”,秦溪的臉上已是汗水和淚水交織。
    “……”郭策嚇了一跳,忙不跌以袖口替秦溪擦著臉頰。
    秦溪正痛苦著,乍然聞到一股溫熱男子的氣息,心中一顫,猛然睜開眼睛,一掌朝郭策劈去!
    “……”郭策不防,被秦溪推得一個踉蹌。
    秦溪卷縮成一團,雙手顫抖地緊捏著衣領,眼神戒備、慌亂、痛苦、狠決地‘盯’著郭策,哆嗦著唇像是從地獄裏爬出兩個字來:“滾開。”
    “……”郭策看著秦溪那滿臉的紅韻和恐慌的神情,多像他當日神仙醉毒發的樣子!想起方才連桑和秦溪說的當日神仙醉或許停在體內,終是反應過來,這……是神仙醉發作了啊!
    秦溪在崩潰的邊緣,眼淚吧啦吧啦直掉,渾渾噩噩顫抖著聲音:“師父……救我……秦溪……秦溪……不要嫌棄秦溪……”
    每個字都是哀求。
    “……”郭策瞳孔微瞠,心中啞然,這個……不是為師嫌棄,是為師不敢也不能……
    郭策一掌對著秦溪的頸項將其打暈,又抱起秦溪踩著輕功去了郭府外莊。
    。
    天際最後一絲七彩霞光縱過群山萬水斜照在郭府外莊的藥池房。
    藥池房裏,藥池的東西兩側各有一根木柱,木柱上都栓著一根長長的白錦,白錦的另一端分別栓著秦溪的左右兩手,秦溪正是這樣的方式被固定在藥池裏泡著。
    郭策則躺在池子台麵的太師椅上閉眼享受著這難得的晚霞,那七彩的霞光撫著他完美的臉龐,一時間竟不知是那霞光美些,還是那臉更好看些。
    秦溪漸漸睜開眼來,她看不到郭策的美還是不美,動了動雙手,踢了踢腳,又動了動身子,聽著郭策悠閑的心跳,問:“郭大人綁我做甚?”
    郭策眼皮未抬,輕輕答道:“你說呢?”
    “……”秦溪聞著這滿屋的藥氣,怎麽回事她心中清楚,說:“郭大人的好意秦溪感激不盡,隻是這方法實在令人無法接受,還請過大人放開秦溪。”
    郭策:“不放。”
    秦溪:“為何?”
    “那日說了啊。”郭策慢悠悠說道:“怕你非禮我。”
    “什麽?”秦溪半張著嘴,說清楚,到底是誰被綁著?到底誰更害怕被非禮?
    郭策不接話,隻說:“這神仙醉麻煩,我那日泡了一個時辰,你這才半個時辰,別擾我賞景。再睡會兒,是我打暈你,還是你自己睡?”
    “……”秦溪技不如人,瞌上眼皮,道:“有勞郭大人到點喊一聲。”
    “……”郭策微挑了挑眉,不再開口。
    小丫頭不再喊他師父或策哥哥了,是不是從此要與他恩斷義絕?
    還真有點不習慣呢。
    時間在寂靜中緩緩走著。
    郭策的內心有種難言的滋味,具體是什麽也說不清楚,轉頭看了眼秦溪,回頭時天空已是灰暗無光,驚覺與秦溪相處的六年就如這霞光悄逝一樣,開頭絢爛,一轉眼,已是繁華退卻夜幕上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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