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歌給張神兒倒了一杯熱飲。
    坐在她旁邊。
    張神兒抱著水杯，情緒低落，低著頭不吭聲，吧嗒吧嗒掉眼淚。
    “對不起。”她抹去眼淚，輕聲道：“明明是我自己的麻煩，折騰了你一整天。”
    “沒事。”秦歌回答。
    張神兒吸口氣：“我十四歲出道，第一部戲就是女二號，別的女孩子在上學，我已經紅了。那部戲我演一個女富二代，纏著男主愛的死去活來，比女一還受歡迎。”
    秦歌點頭，並不打斷。
    “能接那部戲，就是因為長得好看而已，於是媽媽讓我輟學，開始不斷地接戲。戲越接越多，我的年紀也慢慢大了，才發現自己很沒文化，別人懂的我都不懂，別人都了解一些曆史、文學、藝術……或者是會彈鋼琴、彈吉他，我就隻會演戲……”
    她突然撅起嘴角，委屈地哭了起來：“我連很多字都認不全，對戲的時候總是念錯別字，被人笑是笨蛋。”
    秦歌給遞過去紙巾。
    “謝謝。”她緩和了一下：“後來就在拍戲的間歇，在大學裏上進修班，可是後期趕工，沒能參加後半階段的學習和考試。我沒辦法，那部片子是大製作，每天什麽都不做燒進去的錢就有幾百萬，我不能為了自己耽誤劇組的進度，所以又輟學了……”
    “現在，他們把這件事扒出來了，沒人說我敬業，個個都說我是騙子，我難道不想學習嗎？我一直很想學習，隻是現在和十幾歲的時候已經不一樣了，腦子根本就記不住老師說的。老師在那裏講課，我腦子裏想的都是劇本、台詞和那幾個跟我對著幹的女演員……一個人的腦子，怎麽可能裝得下那麽多知識的？”
    秦歌想笑，忍住了，努力地表現很同情的樣子。
    “你可以學點自己感興趣的。”
    “就是嘛！所以我就學藝術啊！”
    張神兒一雙大長腿盤著，坐在沙發上，周圍都是她擦鼻涕扔的紙巾。
    鼻子已經通紅了，還在擦。
    “媽媽是為我好，我知道，但是她根本沒辦法適應藝術工作，她不理解我的想法。做流量女星不是我的夢想，我覺得我雖然文化不高，但是在演戲方麵，還是有一點點天賦的，隻要我努力，一定可以做一個合格的，甚至是出色的演員！”
    “你已經是了，你得過雙料影後。”
    “那倒是。”張神兒瞬間得意地看著天花板，翻了個興奮的白眼：“不過那些成績都過去了，我還得向前走，我還需要磨煉，有些老藝術家的戲，我真的有點接不住，會怕，他們一個眼神就讓我渾身哆嗦，他們演得太好了……”
    “老藝術都是從年輕走過來的，他們很多人也有過你這樣的經曆。”
    張神兒意外地看著秦歌：“看不出，你這個小鬼還挺會安慰人的嘛。”
    “你再叫我小鬼，這個房子就永遠不會再歡迎你。”
    “哎呦，你看你，還挺小氣的。好好好，你不是小鬼，不是。”
    張神兒終於笑了：“喂，你挺會哄人的，你到底跟我媽媽說什麽了？”
    “說什麽不重要。”秦歌放下杯子，認真地看著她：“你腦子裏不能隻想著戲，隻想著事業，隻想著自己，隻想著媽媽落後了，她不符合時代，她不理解你。帶著這種想法，你們無法溝通。”
    張神兒有些愣，也有些困惑：“可是……那是事實啊。”
    “是事實，但是你是成年人，得學會怎麽和長輩，尤其是……想法和我們不一樣的長輩溝通。”
    秦歌道：“比如這件事，其實根本就不用吵，你一直處在一個攻擊的狀態下，你媽媽也是，你們兩個就相互為了自己的想法，強迫對方聽從自己的，這樣吵下去，沒有盡頭的。”
    “哇。”這一次張神兒真的震驚了，沒人跟她說過這種話：“你怎麽……好像比我還成熟？”
    “我本來就比你成熟。”秦歌道：“你媽媽其實人很善良，隻是被娛樂圈的風氣帶的比較敏感，喜歡胡思亂想。她這個年紀，已經沒辦法改變了，不要試圖改變她，要改變你自己。”
    “我怎麽變？都聽她的？接爛戲？嫁豪門？”
    秦歌笑了：“我說的不是這個，你不能總是……你要她接受你，不能告訴她，她是錯的，她的想法是落後的、愚蠢的，甚至她根本不為你好。這會很傷她的心。”
    “哦。那……我應該怎麽說？”
    “你要跟她站在一起。”
    “站在一起？”
    “對。”秦歌道：“你要做的第一件事，是讓她感覺，你很感激她對你的好意，而且，你和她的想法是一樣的。”
    “可是根本就不一樣。”
    “一樣。”
    “哪裏一樣？”
    “她希望你好，希望你幸福。”
    “我……”
    “你也希望自己事業順利，能夠有所突破，你希望她長命百歲，身體健康，你希望母女關係和諧，一家人幸福快樂。”
    張神兒讚同地點點頭：“哇你真的……你會法術吧？”
    秦歌道：“下次你們聊天，我幫你。”
    “哦。”
    小山打來電話，說她媽媽殺出重圍廢了好大的力氣，狗仔隊都瘋了。
    小朵打來電話，讓她不要出去，在這裏躲一陣子，不要看手機，不要看新聞。
    晚上，秦歌用筆記本電腦看著資料。
    湯寶茹和她連線，兩個人連夜加班，他們要瀏覽天鼎、天夏的公司的很多細節，也要了解國開校董的個人資料、履曆，以及近幾年國開在實驗開發方麵的新聞和各種舉措。
    以這些來分析，要三方達成共識的方法、條件和大致方向。
    秦歌忙到很晚，就聽到了哭聲。
    開始還是嗚咽嗚咽的聲音，後來逐漸大了起來，明顯是捂著嘴在哭的聲音。
    秦歌歎口氣：“等一下吧。”
    “怎麽了？”湯寶茹在對麵問。
    “那個女人又在哭。”
    湯寶茹笑了：“那你可得快點去，女明星啊，最脆弱的時候，很容易上手的。”
    秦歌看著湯寶茹，表情嚴肅。
    湯寶茹有些尷尬：“對不起，我知道你不是那樣的人，開玩笑的。”
    又幽幽地道：“我賴上去你都沒興趣，何況是她那麽自以為是女人。”
    “休息吧。”
    “不弄了嗎？”
    “差不多了。”秦歌道：“不要熬夜了。”
    “哦。我其實不在乎的，平時你給的工作也不多。你知道的，為了你……我願意。”
    “現在的命令是睡覺。”
    “這個命令讓人浮想聯翩。”
    秦歌搖搖頭，合上了電腦。
    走到客房，敲了敲門：“我可以進去嗎？”
    裏麵的人隻是哭，根本不回答。
    秦歌問了幾遍，想想反正白天全裸都看了，這個時候別假裝清高了，於是推門進屋。
    發現張神兒躺在床上蜷縮起來，咬著被子在哭，哭的很慘。
    秦歌打開燈。
    “怎麽了？”
    張神兒哇地一聲鬆開了被子，大哭起來：“他們罵我！嗚嗚嗚！他們都罵我！所有人都罵我！他們說我是豬，說我是撒謊的蠢豬！他們說之前靠跟導演睡覺拿角色，說我欺負女二號，讓人家抑鬱症，說我去給大款當小三，被正妻抽耳光……我沒有！我沒有！我明明沒有啊！為什麽？為什麽他們要這麽說我？我明明沒有！”
    秦歌走過去，坐在她身邊，直接把她摟在懷裏。
    “沒事了。”
    秦歌奪過她的手機，放在一邊。
    張神兒滿臉都是眼淚，跟水洗的一樣，雙眼腫得像是桃子，蜷縮在秦歌懷裏，雙手抓住秦歌的衣領，祈求地看著秦歌：“我沒有！我是幹淨的！我是幹淨的，我真的是幹淨的！”
    “我知道，我知道。”
    “我沒有欺負女二號，她撒謊，我沒有，她怎麽就抑鬱了呢？我明明什麽都沒做啊！是她啊！明明是她把道具換了，害得我腳踝骨裂才住院的，我都沒罵她！我忍著痛在拍戲！她怎麽就抑鬱了呢？她……我沒有欺負她，沒有！我都不怎麽和她說話的呀！”
    “我知道，我知道，你冷靜點。”
    “還有！還有！”張神兒已經瘋癲了：“我沒有抽煙，我不抽煙的，那照片是他們合成的呀，我根本就不會抽煙！怎麽……所有人都在撒謊？為什麽他們要撒謊？為什麽都針對我？我沒有害過人，我就是讀書讀得少，有些字不認得，認錯了鄭和和鄭成功，他們名字明明就很像嘛！都是幾千年前的人，我哪裏知道他們有什麽不同啊？”
    秦歌摟著她：“沒有幾千年那麽多，他們一個是太監，一個不是。你冷靜點……”
    “還有那個人，那個蘇妲麗，她沒成名的時候我一直在幫她，一直在幫她，副導演欺負她，我幫她出頭去罵副導演，資方要潛規則她，她嚇得哭著給我發信息，是我趕過去把她救出來的……現在她也罵我，她說當初是我聯合外人把她騙去賓館的！她怎麽可以這麽說？怎麽可以這麽說？那不是真的，那不是真的啊！”
    “你給我冷靜點！”秦歌抓住她猛烈地晃了幾下，目露凶光。
    張神兒仿似驚弓之鳥，被秦歌的凶悍眼神嚇得更懵了。
    她渾身哆嗦，下巴打架，一雙杏眼滿是淚水，充滿了恐懼。
    “你……你凶我……連你也凶我？”
    她恐懼地看著秦歌：“你也要罵我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