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個咖啡廳裏。
    秦歌和楊盼盼對麵而坐。
    “我看過你發來的照片和視頻，你做得很好，施美嘉爾恢複的很好。”
    秦歌很生氣。
    他覺得是楊盼盼把這個鍋硬塞給自己的，不是她一頓胡說八道，自己根本不會搭理這個茬兒，也就不會和施美嘉爾產生任何交集，不會有現在的焦慮和恐慌。
    “我給你發視頻，不僅僅是想給你看她的狀況，我是想你知道，她根本就沒病！沒病！”
    秦歌認真地強調：“她一切都正常了，說話正常，走路正常，待人接物正常，除了性格有些靦腆羞澀，其他和正常人沒有任何分別！”.
    楊盼盼戴著一副金絲眼鏡，一副禦姐的樣子，纖薄的嘴唇塗著粉色的唇膏，細長的眉眼戴著一絲嫵媚與豔麗。
    她的頭發後半部分盤在頭上，形成一個發髻，但是有幾縷卻留在前麵，燙成了卷，搭配她細長美麗的眼睛、纖薄粉嫩的嘴唇，和小巧高挺的鼻子……有一股成熟美、知性美、熟女之美。
    “是嗎？”楊盼盼不以為然：“你認為，說話正常、走路正常、待人接物正常，就叫正常了？”
    “不然呢？”秦歌道：“我覺得她已經恢複過來了，已經可以作為一個正常人照顧自己了，不需要我再……”
    “她是有精神方麵的疾病，不是個瘋子，說話、走路、待人接物……這些原本就是她自己熟悉的技能和社會經驗，並不會出現什麽問題，前提是在她精神穩定的情況下。”
    “她很穩定啊！一直很穩定啊！”
    “是嗎？看看這個吧。”
    秦歌又看了一段施美嘉爾的視頻，視頻裏，施美嘉爾沮喪，焦慮，恐懼又慌亂，甚至會跟父母胡亂發脾氣。
    之後又哭著道歉，說自己不好，說不知道自己怎麽了，還問他們，秦歌什麽時候會來找自己。
    秦歌懵了：“這……是什麽時候的視頻？”
    “昨天。”
    秦歌睜大了眼睛，猛地站起來，重重地點著頭大聲道：“不！可！能！”
    秦歌快瘋了：“我今天剛跟她分開，她一切正常。”
    “你怎麽了？你是不是也病了？需要醫生嗎？”
    秦歌克製自己的衝動情緒，回去坐好，壓低聲音道：“這視頻是作昨天的？這……你不能拿幾個月前的視頻來騙我啊！”
    “我為什麽要騙你？”楊盼盼一句反問，秦歌沒詞兒了。
    楊盼盼道：“她和你在一起，有了安全感、歸屬感，整個人都放鬆了，甚至興奮了，所以才能保持正常。一旦離開了你，她就會重新變的焦慮、暴躁、易怒、沮喪和……”
    “停停停停停！跟我有什麽關係？”秦歌敲著桌子：“我是……”
    他看看左右，壓低聲音：“我是個特工，不是護工！他有病，你是醫生，你應該給她看病，負責治好她的人是你！”
    “是，我是醫生，但是你是她的藥啊。”楊盼盼像是幸災樂禍一樣地看著秦歌：“醫生開了藥，這味藥獨一無二很難抓到，但是能確保藥到病除，我的職責已經盡到了。接下來就看你願不願意幫忙了。”
    秦歌看著楊盼盼，想衝過去掐死她。
    秦歌感覺這個女人有股……說不出的怪異和奇特。
    她看著正常，但是好像也有什麽病一樣，看著秦歌抓狂的樣子，她努力憋笑，好像還挺享受。
    “你到底是不是專業的？不行就換個大夫吧？”
    “隨便。”楊盼盼道：“施美嘉爾的病情很簡單，對我們這個職業來說是最初級的，就像是治流感，所有的大夫開的藥方都是一樣的。每個心理醫生看到這些視頻，都會問，秦歌是誰？他們之間發生過什麽？然後就會再找到你，讓你去給她當藥引子。”
    秦歌快瘋了：“你知不知道，她現在看我的眼神兒已經不對勁兒了，再這麽下去，情況會……從一種詭異，變成另外一種詭異你明不明白？”
    楊盼盼咯咯咯地笑了起來，笑的前仰後合：“喂，你是個特工嘛！處理女孩子你應該很在行的啊。我看過你的簡曆，嘖嘖，你對付女孩子的經驗不是很豐富嗎？連三井重工的年輕美女董事長都被你搞的服服帖帖……”說著一臉得意地暗示：“還搞不定一個小姑娘嗎？”
    秦歌生氣了，真的生氣了。
    他氣的漲紅了臉，退回身體靠著座椅靠背：“你什麽意思？”
    “沒什麽意思。”楊盼盼也恢複了禦女的本色，平靜地看著秦歌，帶著若有若無的笑意：“說實話你可能不信，一開始我也沒想到會是這個效果。我無意讓她陷落，也無意讓你為難，我說真心的。”
    “那現在呢？”
    “現在的話，主動權在你，你需要做一個選擇。”楊盼盼道：“是抽身出來，眼不見心不煩，隨便她獨自崩潰，她的家庭徹底塌陷，她的人生從此墜入深淵無法得到救贖。還是……勉為其難地陪著她，看看之後會發生什麽。僅此而已。”
    “什麽叫看看之後會發生什麽？”
    “秦歌，心理醫生和治流行性感冒的不一樣，我們做不到藥到病除，同樣的症狀起因、表現、症結、走向、治療效果……這些都是人的情感、認知、人生經曆、個人喜好甚至是潛意識都能夠影響，我們無法做出準確的判斷，告訴你她體內的炎症會不會消失，闌尾要不要割除，割除後會不會痊愈，之後會不會複發，我們沒有那麽大的本事。腦袋裏的病，隻能是邊走邊看。”
    秦歌沉默了。
    他看著窗外許久，雙手搓著自己的臉：“我要向上級匯報，申請退出。”
    “這是你的權利。”楊盼盼道：“其實，我很同情你。如果上級允許你退出的話，我得提前安慰你一下。將來如果她出事了，比如自殘，割手腕，從家裏的窗戶跳下去……這些都跟你沒關係，病是她的，你沒有一定要用自己的人生去拯救她的義務。那個時候，你千萬不要自責。因沒有獲得拯救而走向滅亡，就是她的宿命。”
    秦歌心說你這叫勸我嗎？
    你這分明是道德綁架我啊！我不跟她天天聯係，她就活不了啦？！
    楊盼盼看著秦歌憤怒的眼神：“哎呀好啦，你一個特工，打打殺殺這麽多年，被子彈貫穿腦子的人都見過不知道多少了，一個女孩子而已，有什麽看不開的？誰死了地球都一樣轉。你也不欠校董一家的。”
    楊盼盼突然身體前傾，一隻手腕托著香腮：“唉，我很好奇，想問你個問題，你和校董一家關係怎麽樣？”
    “沒什麽關係。”秦歌板著臉拿出手機掃碼付賬，他付了賬，看著楊盼盼：“他們一家都是好人，如果是力所能及的幫忙，我一定會盡力。但是這件事已經完全失控了，你就跟校董說，再這樣下去，她女兒怕是就會對我產生依賴心理，這輩子都要賴著我了。問他們要不要找個殺人不眨眼，女朋友無數的渣男特工當女婿。”
    秦歌氣呼呼地道：“我反正是無所謂，我是男人，有便宜不占王八蛋！”
    秦歌說完也不告辭，站起身就往外走。
    楊盼盼看到秦歌走遠了，突然撲哧一聲笑出聲來。
    “真是個可愛的小弟弟呢。”
    楊盼盼起身走向裏麵的包間，打開房門，校董夫婦坐在裏麵，呆若木雞。
    楊盼盼走進去坐下：“你們都聽到了？”
    校董勉強擠出笑容：“聽到了。”
    楊盼盼道：“監聽自己的特工，這本來是不被允許的，這件事不能說出去，否則我會受到處分的。”
    “是，楊大夫，謝謝您的幫忙。”
    楊盼盼道：“恕我直言，秦歌這樣的人值得托付，他表現出的憤怒和焦慮，其實是源於對你們女兒的保護。他想兩全其美，既希望她能盡快好起來，又希望自己能抽身事外，不讓美嘉爾繼續對他產生依賴和迷戀。”
    “當然。”校董歎口氣：“秦歌這個態度我們完全能夠接受，甚至十分感激。”
    校董夫人小心地問：“秦歌……真的有很多女朋友嗎？”
    楊盼盼依舊神秘地笑著：“比你們想象得多。”
    楊盼盼不願過多透露秦歌的事情，隻是對他們道：“我用這種方式讓你們了解秦歌的態度，是違反原則和規定的，希望你們信守承諾，保守秘密。最後，是讓施美嘉爾嚐試自己走出心理陰影，還是把她推給一個渣男特工，你們也要做出選擇。無論你們怎麽選，我都尊重你們的選擇。”
    校董不是一般人，不是書呆子。
    他也和秦歌一樣感覺到，這個楊小姐有些詭異。
    “楊小姐，我能不能問問，您為什麽肯違反上級的規定，幫我們這個忙？而且，這個想法是您主動提出的，這……讓我很費解。”
    楊盼盼笑了，她知道，自己不說出來，這對夫婦是不會相信她的。在他們的眼裏，特工都是神秘又詭異的人。
    楊盼盼笑著道：“職業追求。”
    “職業追求？”
    “就像您對學術的鑽研一樣，有些事情就算不給錢你也要做，有人攔著你也要做，不做，就覺得自己白活了。”
    “可是……你要做什麽？”
    楊盼盼看著校董：“我不說實話，你們對我也不放心。好吧。”
    楊盼盼道：“我見過的創傷應激反應引發的精神類疾病患者不計其數，自殺的人大有人在。”
    校董夫婦一起打了個哆嗦。
    楊盼盼繼續道：“所以，我看病人，就跟秦歌看死人一樣，雖然很遺憾，但是已經習慣，已經有了能夠接受現實的心理建設。用直白的話說就是，雖然會感到很遺憾，但是對令嬡的病情，我能夠做到冷靜、理智地麵對最壞的結果。”
    “就是說，小女並不是您關心的重點。”
    “是的。”
    “那您這是……”
    “我真正要研究的……”楊盼盼的笑容變的有些陰森和詭異：“是秦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