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嘯用被子遮住了抿得緊緊的嘴唇，閉著眼放緩了呼吸。

    他的耳朵卻調動起了全部的注意力，聽著擋在自己床前的女人和來人交談。

    隻聽一個士兵的聲音響起。

    “發生了什麽事？”

    “沒有，沒有事情。”

    女人的聲音很平靜，與平常聽起來沒有兩樣。

    何嘯抿嘴的力道放鬆了，露出了一個他自己都沒有發現的微笑。

    “那這些東西是……”

    “他說他餓了，想吃東西，我就去食堂隨便買了點，還沒收拾。”

    “為什麽不報告？”

    “吃東西而已，我不知道還要報告。”

    “……下不為例！”

    “這是醫院，我做護士的就是顧好病人……還有傷者，其他的我不懂。”

    軍人的聲音停了停，似乎有些無奈，過了一會兒又響起。

    “你的臉是怎麽回事……”

    “這是我的私事！”

    像隻炸毛的貓，嗬。

    何嘯想起女人方才用力擦臉的樣子，心頭一動。

    她該不會怕自己問她為什麽哭吧……

    “有事及時匯報。”

    軍人似乎沒有什麽話可問了，簡單地囑咐一句就轉身走人。

    門“哢噠”一聲被關上。何嘯睜開眼，看著女人腿一軟，重重地在自己手邊坐下，虛弱地撫著胸口，一臉慶幸的模樣。

    “怎麽了？害怕？”何嘯拉下被子，支著上半身坐起，見女人受驚的貓一般猛地跳起，臉也一下子漲得通紅，不由得笑道：“剛才不是對答如流，自然得很麽？”

    見女人愣神，他這才發現自己又笑了，忙輕咳一聲，收斂了表情。

    一時無話。

    “剛才，多謝了。”

    何嘯想了半天，還是將這句道謝說出了口。

    “不用在意。”

    不用在意的意思是……她是自願的？

    何嘯的心情不知為何愉悅得難以言說。

    他向女人伸出手，果不其然看到對方緊張地盯著自己的手，連帶著聲音都是抖的，“什……什麽？”

    朝女人的口袋抬了抬下巴，何嘯見對方還是愣愣的沒有反應，索性伸長了手自己去掏。

    “啊！”女人捂住了口袋，往後退了兩步：“不行，我不能給你。”

    “為什麽？”

    “你要逃走？”女人的頭輕輕搖著：“不可以，你不能冒險，而且你也出不去的，他們會重新把你抓回來……”

    “除非你幫我。”

    何嘯淡淡地吐出五個字，讓女人怔住了神。

    “……幫你？我？”

    護士幾乎要懷疑自己聽到的話語。

    “對。”男人的聲線恢複到了大提琴一般的低沉而華麗，她隻覺得自己的臉越來越燙，腦中像被蠱惑了一般的昏沉，隻能勉力保持清明，但男人的聲音還在不疾不徐地響著。

    “隻有你可以幫到我，而且，我知道，”男人向她微微傾了傾身：“你也願意幫我。”

    她下意識地甩了一下頭，又停住了動作。

    男人的目光好像一道利刃，將她的內心完完全全地剖開來，展現在無助的她的麵前。

    她的嘴唇翕動著，難以吐出拒絕的話語。腦中有一個微弱的聲音在反駁著，提醒她恢複理智，但心中瘋長的愛慕在男人的煽風點火下，已經成了燎原之勢，將她僵直的身體和稍微冷卻的頭腦都徹底點燃。

    “好。”

    隨著她的話音落下，男人的臉上又露出了讓她頭暈目眩的笑容。

    他笑起來真好看……

    女孩想著。

    “你叫什麽名字？”

    男人的問話打斷了她混沌一片的思緒。

    “我……我叫杜夢。”

    “杜夢……”男人臉上的表情那麽認真，仿佛是在聽著一個極重要的人名，並想把這個名字記在心上一樣，杜夢的心又開始劇烈地跳動起來，叫她呼吸困難，連好不容易想起的問話堵回了喉嚨。

    男人往床頭一靠，輕聲道：“這裏我還沒待夠，要逃也需要一些準備，這兩天我們好好計劃一下，好麽？”

    杜夢不假思索地點頭。

    “你應該知道我叫什麽，對麽？”

    “……何嘯。”

    “對，”男人眯起眼，眼角的弧度是她從未見過的性感，“我不想說感謝，但是你幫我逃出去，我可以答應你一個要求，隻要是我做得到的，我一定不會食言。”

    杜夢心下越發暖融。

    她喜歡男人這樣對她隨性的、好像兩人之間毫無隔閡的態度。

    “那我要好好想想了。”

    她也笑了。

    男人的表情又僵住了，變得有些高深莫測。

    杜夢也隨之又緊張起來。男人每一個細微的表情、動作都牽動著她的神經，卻是她從未體驗過的感覺。她甘之若飴。

    男人緩緩抬起手臂，微微傾身，向她又一次伸出了手。

    杜夢不由得揣測著他的下一步舉動，卻還是沒能抵擋過這個近乎邀請的舉動，將自己的手放到了男人寬大的手掌上。

    屬於男人的體溫順著她手掌的皮膚一點點滲進了她的每一個細胞，每一條神經裏。靈魂深處似乎有一隻幼嫩的鳥兒在發出驚喜的啾鳴，她的胸口上下起伏著，巨大的幸福感颶風一般地包裹著她，她已經有些難以招架了。

    下一秒，杜夢隻覺得手上一緊，男人幹燥的唇輕輕地貼上了她的手背。

    何嘯低著頭，將被兩人遺忘許久的湯水一口口喝進嘴裏。

    女人坐在他身前，已經疲累地眯起了眼，點著頭打起了瞌睡。

    放下空碗，何嘯想了想，用自由的那隻手將女人的身體小心地放倒在被麵上，女人的臉一貼上柔軟的織物，就自覺地嘟著嘴蹭了蹭，哼哼兩聲將腿一收再一蜷，縮成一團在自己身側睡著了。

    這樣尋求保護的睡姿……和自己沒有什麽兩樣。

    何嘯用手指撥弄女人護士帽下紮得齊整但已有點散亂的小圓髻，有些出神地看著她的側臉，視線順著挺直的鼻梁下滑，在那粉色的唇上停留了許久。

    他的心情難言的平和，前所未有的輕鬆。

    身邊這個看似普通的女人似乎也有種魔力，讓自己難以抵擋地對她心軟。

    腦海中不自覺地浮現出徐雨初的臉龐。

    他不自覺地撫上自己的胸口。

    一看到徐雨初、一想起徐雨初就隱隱作痛的心髒為什麽依舊平靜地跳動著，連著情緒都是溫柔的，不再那樣浮躁得叫人難受？

    想著想著，倦意也緊隨而來，何嘯索性閉上眼，放平身體，就著手臂環著女人肩膀的姿勢，陷入了沉眠。(www.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