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19：冰塊的艱難告白
    沒有想到身體一向強健的宋秦居然真的會倒下，小小的姑子廟裏沒有郎中，幸好明溍幾個孩子來得及時，有家丁護送，這才將蘭陵他們一家五口弄上馬車快馬加鞭的送回了京都。
    姑子廟裏，師太正在誦經，旁邊的小尼姑始終忍不住的說了一句話：“師父，那個男的真的好傻，居然真的一口飯也不吃。這麽大的雨也不知道躲一躲，是不是餓傻了？”
    師太手裏的木魚聲一頓，良久才說道：“癡男怨女罷了。”
    “癡男怨女是什麽？”小尼姑年歲不大，一雙大眼格外的清澈，似乎並不明白這男女間的恩愛糾葛。
    師太看了一眼小尼姑，和藹的笑了笑：“不經紅塵事，不落一塵埃，你終究是有福氣的。”
    小尼姑撇撇嘴，師傅又在打啞謎了，也不理會與她自己蹦跳著出去了。
    師太雙眸微闔，木魚聲悄然響起，紅塵未斷，要入佛門怕是不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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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回到宋府又是好一陣的忙亂，連宋老太爺老夫人都驚動了，看著自己的兒子這般，老夫人默默垂淚。
    蘭陵一身衣裳還未換下，早已經濕透了，神色蒼白如鬼。
    “你先去換身衣服，免得也著涼了，這裏我來看著。”宋老夫人並未苛責蘭陵，反倒是柔聲細語的關心與她。
    蘭陵隻覺得心中苦澀，懷裏還抱著已經睡著的敏柔，便說道：“我先去安頓幾個孩子，稍後邊來。”
    蘭陵的聲音淡淡的，轉身便去了，身後跟著明溍跟明程，明溍走到門口又回頭看了宋老夫人一眼，難得的擠出一個微笑讓他們安心，這才走了。
    “真是冤孽。”老夫人雙鬢斑白，抹著眼淚，看著自己的兒子低泣出聲。
    老太爺看著自己的結發妻子，握著她的手說道：“別難過了，兒孫自有兒孫福，咱們管得了一時管不了一世。隨他們去吧……”
    老夫人憐愛的為自己的兒子擦拭著濕漉漉的頭發，郎中都在廂房裏候著，就怕宋秦夜裏有個好歹，都不敢放人回去。
    蘭陵親自為敏柔洗了澡，換了幹淨的衣服，哄著她睡下，這才直起身來往外走，低聲的嘲弄一下，自己終究還是又回來了。
    走到門口，卻看到明溍跟明程換了衣衫正在等她。兄弟兩人都不說話，看到蘭陵出來，明程早已經笑著跑了過去，就想要蘭陵抱。蘭陵忙扶住他，說道：“怎麽還不去睡？我身上濕濕的，免得弄濕了你的衣服。”
    “我怕娘又走了，在這裏守著。”明程臉上雖然帶著笑容，可是那雙眼睛裏卻也帶了害怕，小手緊緊的揪著蘭陵的衣衫。
    “娘不走了，乖乖的去睡覺，你要是再生病了我可怎麽辦？”蘭陵強忍著辛酸笑著說道，轉身吩咐幾個孩子的嬤嬤，“廚房的薑湯熬好了，伺候著小少爺喝了後才能睡。”
    “是，奴婢知道了。”幾個嬤嬤不敢怠慢，忙躬身應了。
    明程歡喜不已，轉身看著自己的大哥，做個鬼臉，說道：“我就說娘不會走的，你看看你看看……”
    明溍這才鬆了口氣，可是還是有些不確定的看向蘭陵，眼睛深處還有擔憂，一雙小拳頭握的緊緊地。
    蘭陵瞧著明溍，不知道為什麽就是無法撒謊，踱步走進他，蹲下身子，對視著他：“我不會走了。”
    明溍愣了愣，良久才露出一抹笑容，眼眶一片晶瑩，忙轉過身去，他也許就沒哭過了，真的許久沒哭過了。再回過身來，又是風平浪靜，牽著明程的手說道：“回去睡覺，娘還要洗澡換衣服，著了涼就沒人看你了……”
    明程做個鬼臉，還是乖乖地跟著明溍走了，一路上回頭看了蘭陵幾次。
    明程的笑容總是帶著陽光般的溫暖，這一步三回頭，那明亮的笑容漸漸地照亮了蘭陵灰暗的心。
    遇上這幾個孩子是她的劫難！很久之後，蘭陵再回想今日，總會覺得是是非非已經不重要，重要的是這幾個孩子的確溫暖了她的心，讓她有了眷戀的心想要留下。
    人與人之間的感情有了裂痕，並不是那麽容易修補的，他會像一根刺一樣狠狠的紮在你的心裏，讓你無法呼吸，想走走不了，留下又煎熬，感情最是折磨人的活計，縱然因為宋秦的一場病也沒能讓蘭陵做好準備再次接納這個男人。
    恨，不容易消退，那一抹抹疏離，在兩人間慢慢地擴散著。
    蘭陵會每日盯著廚娘煎好藥送到宋秦的寢室，可是蘭陵卻再也不願意見他一麵。
    搬出了兩人的院子，蘭陵找了一個小小的院子住了進去，雖然依舊住在宋府，倒是三個孩子每日都會在蘭陵的院子裏呆上大半日，陪著她說話，嘻嘻鬧鬧的倒也覺得日子不難熬。
    蘭陵不是不恨的，她也恨三個孩子，畢竟是林月蓉的孩子，可是每次看到敏柔那嬌柔的聲音糯糯的喊她娘娘的時候，看到明程總是圍著她說笑的時候，那一閃一閃的星眸閃著璀璨的光芒是那麽的純真，看到明溍越發的沉默寡言，見到她總是有些怯怯的時候，她就再也狠不下心來，她真的是個沒用的人不是麽？
    她居然這麽喜歡自己仇人的孩子，無法去恨，所以她把所有的仇恨都轉移到了宋秦的身上。
    宋秦的病來勢凶猛，那兩日的晚上幾次蘭陵都能聽到宋老夫人顫巍巍的哭喊聲。蘭陵這個時候總會默默的蹲在廚房裏看著咕咚咕咚冒熱氣的藥罐子發呆，可是死也不會走進那屋子再看宋秦一眼。
    廚娘的歎息聲一聲比一聲重，分明看到夫人都把自己的手掌給掐破了，卻不肯進去看一眼。
    熬好了藥，蘭陵這才緩緩的站起身來，道：“端過去吧。”
    “夫人！”廚娘忍不住了，莽撞的出聲喊住了蘭陵。
    蘭陵沒有回頭，卻頓住了腳。
    廚娘盡力的讓自己不顫抖，咬著牙說道：“夫人，奴婢的小女兒的也發燒了，我想早點回去照看她，廚房裏的小丫頭也都去了主屋伺候，這藥……能不能請您幫奴婢送一回？”
    廚娘覺得自己的後背冷嗖嗖的，出了一身的汗。
    蘭陵神色一僵，但是一想到天下父母心，隻得道：“你去吧。”
    廚娘大約是沒想到蘭陵居然答應了，一時間有些不敢相信。蘭陵瞧了她一眼，淡淡的說道：“照顧好自己的孩子，能做母女也是緣分。”
    廚娘自然是知道蘭陵不能生育的，如今宋府誰不知道，一是覺得有些對不住她，想要說什麽卻又無法說出口。看著蘭陵熟練地拿著抹布握在藥罐子柄上，將濃黑的藥汁倒進甜白瓷的小碗裏，輕輕地放進托盤，緩緩的邁步走了進去。
    直到蘭陵走遠了，廚娘這才覺得自己腿軟，忙找了椅子坐下。她撒謊了，她的女兒好好的，可是實在是不願意看著自己的主子這樣的消沉。她知道她還是關心大人的，不然的話不會一日三餐的藥都會親自盯著熬好……過不去的是心裏的坎……
    蘭陵順著熟悉的道路往前走，原本想著路上遇到個小丫頭就讓她把藥送過去。說來也怪，往日這些丫頭們四處溜達，今兒個倒像是約好的一個也沒了身影。蘭陵皺起了眉頭，無奈的歎息一聲，隻能自己往前走，想著到了宋秦的院子總會有人在的，倒也沒困擾。到時把藥一交，她是不會進去的。
    一路走到了宋秦院子，守門的婆子居然也不在，整個院子裏靜悄悄的，蘭陵的眉頭皺了起來，這些人躲去哪裏偷懶了？
    心頭微微的帶了不悅，這屋子裏還有個病人呢。
    居然一路暢行無阻的來到正房門前，一個人也沒看到，蘭陵怒火又多了幾分。看著屋門卻怎麽也邁不出腳，邁不出踏進去的一步。心裏的抵觸不是一時半會能消弭的了得。
    正為難間，珠簾輕響，蘭陵猛地抬起頭，出來的卻是郎中。
    “見過夫人。”那郎中忙行禮。
    “起來吧，這藥你幫我端進去。”蘭陵就要把托盤遞給郎中抽身而退。
    那郎中卻不肯接，臉色不怎麽好的說道：“宋大人兩日高燒不退，新病舊疾齊發，這次實在是凶險，草民還要去找幾位杏林高手斟酌下藥方，時間寶貴，這個忙幫不上了，請夫人見諒。”
    郎中說完抬腳就走，神色匆匆，眉頭緊皺。
    蘭陵隻覺得心口一陣急促的跳動，喊住郎中，問道：“你放說什麽？舊疾？我怎麽不知道他又舊疾？”
    郎中如同看怪物一般瞧了蘭陵一眼，這才不悅地說道：“夫人乃是大人的妻子，居然連這個都不知道，大人的身體舊疾已有多年，若平日好生的養著倒也沒什麽，誰知道他三四日不曾吃東西本就損了身子，偏又澆了大雨，更是雪上加霜，這次鬼門關過去過不去草民也不敢保證的。”
    “為什麽沒人告訴我？”蘭陵如同遭受雷擊一般，輕喃出口，心一下子揪緊了。
    “夫人連屋子都不進去一步，又怎麽會知道！”郎中似乎頗為生氣，居然佛袖而去，隻剩下還在震驚中的蘭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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