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岩第二日一起來，就沒有早府衙看見宋於清的身影，在後院找了許久都沒有找到，抓了個人一問才知道，宋於清天不亮的時候，就隨著高將軍出了府衙，據說是替宋大人，巡視虔州城。
    宋岩的心當即便慌張起來，這孩子到底出去幹什麽了，又聯想到昨晚的談話，宋岩覺得自己的心要跳出來了，不管他去做什麽，可千萬不要連累自己才好。
    宋岩一上午都吊著心，直到中午的時候宋於清才灰頭土臉的回來，宋岩趕緊拉著他進了屋，板著一張臉，小心的看著外頭沒人，才冷聲問道：“你上午出去幹什麽了？”
    宋於清一身粗布衣裳，兩頰蹭著灰，雖然梳著發髻，但是很難把他和那個從京城來的公子聯係起來。宋於清攥著袖子擦了擦臉，笑笑說：“叔父，我今天隨高將軍出去了，想著外頭的災民人數眾多，肯定不會是無頭蒼蠅，我想著能不能找到他們頭目的落腳點。”
    宋岩冷哼了一聲，“若你被你一個初來乍到的書生找到了，高興這幾天就白忙活了。”
    聽著宋岩話裏的不屑，宋於清也不惱，仍舊笑著說：“叔父教訓的是，但是侄兒想著，就算不能找到頭目的落腳點，能替叔父探探衙門外麵的情況也好。”
    宋岩的臉色慢慢緩和過來，語氣也不像剛才生硬，“今天外麵什麽情況？”
    說起這個宋於清臉上漫上一抹驚色，“城裏的商鋪小攤都已經歇了業，聽說昨夜米家米鋪在城南的倉庫著了火，原本裏麵堆著的糧食已經所剩無幾，聽說掌櫃的趕過去的時候，還有不少百姓在打秋風，米家掌櫃似乎不大好。”
    原本還隻是聚眾在粥棚門口鬧事，現在已經開始燒搶商鋪，下一步是不是又要再一次攻進府衙？
    宋岩的臉色又不好了。
    宋於清覷著宋岩的臉色，出聲道：“叔父，我倒覺得這件事有點意思。”
    宋岩不願在侄子麵前露怯，強作震驚，擺擺手道：“你說說看。”
    “叔父，那些災民看似整日鬧事，不稀罕官府的施粥，但是通過他們燒搶米家倉庫就能看出，他們也缺糧，而且他們人多，要養活手底下那麽多人跟隨他們，這得需要多少口糧，叔父是戶部尚書，這賬肯定比侄兒算的明白。”
    要想讓人認可一個道理，由他自己想出來可比別人耳提麵令要來的更容易信服，宋岩略一思索便算的明白，這些人需要的糧食絕不是一個小數目。
    宋岩心中隱隱冒出一個想法，但是這個想法太驚人，宋岩不敢宣之於口。
    宋於清瞧著宋岩的神色，點點頭道：“他們缺糧，但是整個虔州的糧都在叔父的手裏啊。”
    宋岩當即打斷他，“胡說，虔州的糧什麽時候在我手裏？”
    宋於清並不止住話頭，而是接著道：“叔父，你現在代管虔州之政，你手裏的糧就是虔州的糧，換言之，虔州的糧可不就在你手中。”
    “你到底想說什麽？”
    宋於清循循善誘，“叔父，你細想，災民暴亂說到底為的不過就是一碗飯罷了，他們擄走玉弗成也不過是想和咱們談判，之所以沒有開口無非是還沒有找到合適的機會，但是如果咱們能主動的去創造這個機會，那不就是功勞一件嘛！”
    宋岩盯著他，並沒有出聲打斷，於是宋於清繼續道：“我們主動與外頭的災民談判，用咱們手上的糧食換玉弗成，解救朝廷命官，這是功勞一；用糧食安撫災民，平緩方式解決暴亂，解陛下心頭之患，令虔州起死回生，此乃功勞二；若以上都不成，也能施恩與災民，不至於步上玉弗成的後塵，這就是侄兒的私心了。”
    “那可是城中災民的口糧，怎麽能私自放出去，這牽扯的可不是我一個人。”
    “叔父，現在城中還有多少人是能安心領朝廷的賑災糧的，外頭的暴民曾經也是等著領粥的災民，這些口糧原本就是他們的，如今用到他們身上反而能夠規勸他們，這不正是物盡其用嘛！”
    宋岩重新打量著自己這個遠房的侄子，從前隻是個打扮油頭粉麵的公子哥，什麽時候也有這樣算計的心思了？宋岩眯起眼，開始回想宋於清來到自己身邊之後的種種，卻無什麽不妥之處，但宋岩仍舊心有戚戚，沉默了半晌才緩緩開口，“可聯係暴民施以口糧，若是沒有救回玉弗成或是令他們歸降，這罪名可不是你我二人能擔得起的。”
    聽到這，宋岩話裏的意思已經很明朗了，宋於清登時跪地，豎起一個立誓的手勢，“叔父放心，這件事叔父全然不知情，皆是於清一人所為。”
    說完把頭磕在地上磕的砰砰響，“忠孝難兩全，侄兒隻求成全自己的私心。”
    話說到了這份上，宋岩歎了口氣，朝後退了一步，踉蹌著扶住椅子的扶手，緩緩坐下，“你先出去吧，這件事非同小可，我還要考慮考慮。”
    說完就衝宋於清擺擺手，宋於清按捺住眼中的不甘，退了出去。
    要想讓宋岩同意自己放糧的計劃，還差最後一步，現在的宋岩已經開始動搖，就像是一個裝滿的炸藥的房間，要想翻天覆地，就隻差一根導火索。而這根導火索——宋於清站在簷下，略想了想，心中就有了主意，回頭看了一眼緊閉的房門，徑直走出後院。
    傍晚的時候，高興又從街上抓了幾個災民中領著鬧事的頭頭，簡單問了幾句話就直接押進了衙門的牢裏。
    短短幾天，州府大牢就已經有人滿為患的趨勢，高興把人送進去回到前廳的時候正撞見宋於清扶著宋岩。
    高興見這兩日宋岩的精神頭比之前好一些，自己雖然滿身疲憊，但還是客套了一句，“宋大人今日身體如何？”
    “有於清照顧我，已經沒什麽大礙了。”宋岩看著高興點點頭，轉身欲走，又出聲叫住了他，“高將軍，今日虔州城如何？”
    高興想了想今天的情況，簡單說了一下，“今天虔州城沒什麽大事，左不過還是一些滋擾街坊的事，宋大人放心。”
    宋大人放心？這讓宋岩可怎麽放心，外頭的災民明明都已經開始燒搶商鋪了，高興還告訴自己今天虔州沒什麽大事，這不就是在蒙騙自己嗎？
    難道真如於清所說，這虔州已經沒有希望了？
    宋於清叫宋岩高一些，扶著他的胳膊，斜眼打量著宋岩的神色，他知道，這根導火索，成功的引燃了宋岩心中的炸藥，接下來的就是，
    翻天覆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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