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二章 世子進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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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麵對玉貴妃的目光灼灼,高笑一時沒反應過來,等她想要開口解釋的時候,玉貴妃已經一副“我明白,我都懂”的表情,伸出食指堵住高笑接下來的話。
    以至於在未來的很長一段時間裏,直到高笑懷孕,玉貴妃都覺得自己一個人在苦苦的保守著這個驚天秘密,但這也是後話了。
    中秋將至,整個京城都沉浸在闔家團圓的氣氛裏,隻有安王府,彌漫著一股子淒涼味道,安王把小世子叫到房內,撫著孫兒的發頂,“爺爺要送燁兒去一個世上最好的去處,那裏比安王府更富貴,人也比安王府多,也更有前途,燁兒想去嗎?”
    靳燁小小年紀,卻沒由來的老成,皺著眉:“燁兒不喜歡熱鬧。”
    安王的手頓了頓,“那不熱鬧,那是世上最孤寂的地。”
    安王看向外頭漆黑的夜,不知道自己當初應下皇上的話,到底做的是不是一個正確的決定,也不知道九泉之下的兒子,會不會怪自己。
    “爺爺也去嗎?”
    “都說了是孤寂的地,爺爺歲數大了,喜歡熱鬧,爺爺就不去了。”
    “孫兒知道了。”
    外頭的夜空裏,突然綻出一朵碩大的煙花,燃亮了夜空,也從敞著的門裏燃亮了屋子,安王順著煙花的方向看了一眼,再回眸的時候,看見靳燁還是剛才那副淡然的模樣,仿佛屋外發生的一切事,都與他無關,並不值得他看向一眼。
    安王默默歎了一句,這樣的孩子,不應該埋沒在日漸衰敗的安王府。
    靳燁進宮的那天,宋於清被放出大牢,裕王同時聽到這兩個消息,一時有些摸不著頭腦,搞不懂靳煜的意思。
    “靳煜這小子把安王的小孫子召進宮是什麽意思?”裕王把幕僚召至身邊。
    “屬下得知,安王今日有離京的打算。”
    “質子?”裕王笑了兩聲,“也不知道安王這老小子幹了什麽惹得咱們的皇上不痛快,竟然要把他的寶貝孫子留在眼皮底下,你去查查,說不定能為咱們所用。”
    “屬下明白,”幕僚出聲應下,一臉正色,“王爺,比起這件事,宋於清出獄了。”
    “站著出來的?”
    “囫圇個自己走出來的。”
    裕王眼中漫上殺氣,“這件事不是讓你看著辦了嗎,去辦吧,利索點。”
    “是。”
    幕僚才要走,又被裕王叫住,“今個中秋,叫府上的廚房多做上些,往京中各府送去。”
    “王爺,這不好吧,”幕僚婉言相勸,“今年皇上也是往京中各府賜菜,咱們這樣,是不是太過於招搖?”
    “本王一向招搖,而且比起這些,那些朝臣的態度才是要緊的。”
    話已至此,再說下去隻會惹得裕王不快,幕僚不再多說,行了禮,轉身離開。
    雖然牢裏每天都在受刑,但是宋於清並不覺得難熬,直到不久前的一天,每日來施刑的獄卒沒由來,取而代之的是一個拎著藥箱的大夫。
    宋於清的心從那一刻開始,就被吊了起來。
    大夫來仔細的給宋於清的傷口上了藥,然後給他換上幹淨的衣服,裹上細軟的棉被,捆的結結實實的仍在牢房裏。
    直到中秋的那一天,宋於清被抬出監牢,明明日頭當空,宋於清的身體卻一陣陣的冷顫,像是從心裏滲出來的冷意,他太知道如果自己從大理寺的監牢出去麵對自己的是什麽,但是他整個人都被裹住,動彈不得。
    大理寺的門就在眼前,唯一的機會也就在眼前,宋於清偏過頭,看著擔架和地麵的距離,然後用力的翻動身體,抬著擔架的人沒想到宋於清還會有這樣的動作,一時不察,擔架整個朝一側傾斜,就差一點——
    一隻大手穩穩的撐住傾斜的擔架,宋於清又重新躺會擔架中央,宋於清順著那隻手往上看,就看見傅子淩皮笑肉不笑的看著自己,“宋公子,今日中秋皇上開恩赦你出獄,傷著自己就不好了。”
    宋於清有力的抻著脖子,想一口咬住傅子淩扶著擔架的手,傅子淩牽了牽嘴角,“外頭備了馬車送宋公子回鄉,宋公子想自殘,等回鄉之後吧。”
    傅子淩看著咬牙切齒的宋於清,在心裏補完了沒說出口的話:如果你能回到鄉的話。
    走到門口,抬著擔架的人將宋於清放到地上,一柄長刀劃開裹著宋於清的棉被,兩扇厚重的大門在宋於清的麵前緩緩打開,門前一駕很不起眼的小馬車正在靜靜的等候。
    宋於清知道外麵一定有很多雙眼睛藏在暗處盯著自己,但是自己現在已經沒有別的選擇,隻能若無其事的走出去。
    傅子淩看著宋於清站在門口猶猶豫豫,出聲道:“不若我送送宋公子?”
    宋於清抬起手,“留步。”
    宋於清故作隨意的撩起衣袍,走出大理寺,然後慢慢的朝著那輛馬車走過去,街道兩旁有許多叫賣的小販,還有來來往往的行人,宋於清覺得這街上的每一個人,都像是一隻猝了毒的利劍,隨時都能要了自己的命。
    宋於清才坐穩,車夫揚起一鞭,馬車緩緩向前,宋於清掀起簾子朝外麵隻看了一眼,然後就將簾子掩的嚴嚴實實,整個人仰躺在馬車的座位上,生怕從窗口飛來一箭將自己釘在廂壁上。
    馬車外的熙熙攘攘的聲音漸漸弱了下去,聽聲音已經是出了城,宋於清還來不及掀開簾子看一眼外麵,馬車突然停下,宋於清撐著廂壁重新坐回位置上,鎮定自若的開口:“為什麽不走了?”
    “到了。”
    宋於清心裏一顫,傅子淩派著的人搞什麽名堂,還沒等他開口問,就已經聽見了利刃出鞘的摩擦聲。
    宋於清幾乎是在聽見聲音的一瞬間,猛地掀開簾子甩出去,外頭的人沒料到,下意識抬手去擋,這就給了宋於清衝出馬車逃跑的契機,宋於清撐住車轅,縱身跳下去,瞬時滾到馬車下,從馬叉後麵滾出來,和前麵的殺手僵持住,“你不是大理寺的人?”
    殺手冷冷一笑,“你居然還盼著大理寺的人!”說著便提刀來砍,宋於清知道自己體力不及,並不遠跑,而是繞著馬車躲避,“你是主子的人!”
    “現在認得主子了,已經晚了,你到閻王殿去認主子吧。”殺手譏笑一聲,不與宋於清糾纏,扶著車轅,直接跳上馬車,瞅準宋於清的位置,便要舉刀砍下來。
    長刀寒光凜凜,宋於清心裏直罵娘,傅子淩當真沒有派人跟著自己,讓自己來送死嗎?
    宋於清把頭轉一旁,準備抬起手臂抵擋,宋於清已經感受到了,刀鋒所攜的寒氣直直的逼向自己,突然聽得一聲慘叫,隨後而來的就是一聲武器落地的“當啷”聲。
    料想中的痛感沒有襲來,宋於清緩緩的睜開眼,剛才的殺手胸前插著一根利箭,栽倒在一旁,宋於清順著箭來的方向看過去,傅子淩站在遠處的山坡上,手持一張長弓,手還保持著拉弓的姿勢。
    見宋於清看過來,傅子淩收起長弓,抬手比劃了個手勢,順勢身側兩旁跑出許多禦林衛,將殺手的屍體抬走,剩餘的人將馬車和宋於清團團圍住。
    宋於清冷笑:“傅大人來的真及時。”
    傅子淩聽說宋於清在大理寺裏算是一個硬骨頭,今日見著他這幅模樣,還是有點失望,“我還可以再晚來一會。”
    宋於清很配合的伸出雙手,任由禦林衛為自己帶上鐐銬,“大人就不怕我死了?”
    “不怕,”傅子淩的手握住身後背著的橫刀,“他砍一刀你死不了,可以給你找最好的大夫。”
    “你……”宋於清目眥欲裂,而後卻深吸一口氣,讓自己平複下來,轉瞬就變成一副文弱書生的模樣,“大人將我帶回大理寺麽?”
    “不用,”傅子淩揮揮手,屬下便抬上來一張椅子,“奉皇上口諭,就在這審,審完了再帶回大理寺。”
    宋於清的手緊緊的攥住,手背上的青筋暴跳,如果自己招供了,就沒有了底牌,沒有了價值就失去了底牌,變成任人宰割的魚肉;但是如果不招供,傅子淩離開,自己在這荒郊野外,絕對活不過一刻。
    宋於清幾乎是沒有猶豫,就選擇了招供,因為在他很小的時候,他就明白,人隻有活著才有可能,如果死了,那就什麽都沒有了。
    宋於清被抓住問供的時候,靳煜正往永福宮去。
    仔細想想這應該是靳煜第二次主動往永福宮去,第一次還是因為高笑被玉貴妃領過去,而這次,則是因為安王的小孫子靳燁正在永福宮裏。
    玉貴妃聽從了高笑的建議,永福宮的偏殿,並沒有布置的太過奢華,而是按照小世子在安王府的房間來布置,隻是高笑怎麽也沒有想到,這個五歲的小屁孩房間居然是這樣的。
    一麵古樸的大書架占滿了整整一麵牆,一張漆黑的書案,旁邊摞著書,上麵文房四寶擺放整齊莊重,隻是書案前沒有椅子,隻有一個四十公分左右的小圓凳。
    繞過書案拐過去就是臥處,一應玩具全無,倒是牆上掛了柄木劍,床榻上的簾子也是厚重的,放下來幾乎透不進光來,要說這屋裏唯一像是小孩子用的東西,就隻有床上掛著的一枚小小的給孩子安枕的平安符。
    高笑裏裏外外的看了一圈,就覺得這屋裏悶得人壓抑。悄悄的把玉貴妃拽到一旁,“我讓你照著他的房間布置,你這是弄了個啥?你就算用心培養,那也不能揠苗助長啊,這太過了吧!”
    玉貴妃也歎了口氣,“這屋裏沒有一樣是我添置的,都是照著他原本的房間布置的,就那個大書架,還是特意從安王府給他搬過來的。”
    高笑捂住嘴,心裏有一種很不對勁的預感。
    《紅樓夢》裏賈母說寶釵住的像個雪洞,高笑看來,這個小世子住的分明是個山洞,黑黢黢的。
    高笑打著激靈,搖了搖頭,“孩子呢?”
    玉貴妃揉揉太陽穴,“正殿喝茶呢!”
    “啊?”高笑茫然眨眨眼,“他自個去正殿喝什麽茶?”
    “齊妃和楊妃跟著呢。”玉貴妃擺出一副從沒有過的無力狀,“這孩子一來,話也不說,我差點以為他是個啞巴。”
    高笑拍拍玉貴妃的後背安慰道:“小孩子嘛,到了一個陌生的環境多少都會有點內向的,但是他以後……對吧,沉穩點也挺好。”
    玉貴妃搖搖頭,“我不是沒見過小孩子,但是他實在是沉穩的過了頭,說要領他到這來看看,說什麽也不,和我大談特談為客之道,小小年紀扯之乎者也,聽得我頭都大了。”
    高笑捂住嘴,“這不就是你的翻版?”
    這孩子讓你養著就對了。
    高笑到正廳殿的時候,靳燁正四平八穩的坐在椅子上,雖然小短腿夠不著地,但卻搭在椅邊不隨意晃動。
    見著玉貴妃和高笑來了,便撐著椅子跳下來問安,看著這孩子一板一眼的動作,高笑莫名的有點慌,覺得自己身為一個大人,很是應該做一個好的榜樣,於是也規矩的承了他的禮。
    玉貴妃也變得規矩起來,“世子坐。”
    高笑的頭開始疼,這是找回來儲君嗎?這分明是養在宮裏的禮儀標兵,還是以身作則的那種。
    高笑平日裏習慣了和大家嘻嘻哈哈的說話,現在這正殿裏,因為這個小世子的到來,靜的連根針掉地上都能聽見。
    楊妃看著高笑擠擠眼睛:說點啥啊!
    高笑朝她聳聳肩:說啥啊?
    玉貴妃咳嗽兩聲:隨便都行,出個聲啊!
    齊妃整整裙子,換了個姿勢:快點說句話吧!
    眾人的眼光集中在高笑身上,高笑頂著巨大的壓力,開始搜索自己以前是怎麽和小孩說話的:
    一般親戚的孩子見麵都是,有沒有想我呀?不行不行,這個不行;
    還有不熟的就是你怎麽這麽可愛啊!看這個小世子一本正經的樣,估計也不行。
    高笑憋了半天憋出一句話,“今天天不錯啊!”
    玉貴妃、齊妃、楊妃紛紛側目:“……”
    看來也不行,高笑幹巴巴的笑了兩聲,沒想到小世子這會接上話了,“今日是中秋,晴日當空,夜間賞月最為適宜。”
    這讓我怎麽接?高笑看向其餘的三人,三人很沒有義氣的一起移開了目光,又重新將這個重擔交回高笑手中,“嗯,十五的月亮十六圓,明天也能賞月。”
    小世子聽得這句話,皺皺眉,像是想說什麽,但最後還是忍住了。
    場麵再度尷尬起來,高笑也不知道他一個五歲的小孩,是怎麽能一直坐在那,頗有泰山崩於前而色不變的味道。
    高笑絞盡腦汁,終於變成了自己最討厭的那種大人,“世子平時讀什麽書啊,功課怎麽樣?”
    “靳燁四歲開蒙,先讀三千白,繼而學孝經大學中庸……”
    靳燁開口聲音清脆,一連串說了一串,高笑掰著手指頭查著,好家夥去年上學,就學了六七本,妥妥的學霸!
    小世子也算是有問必答,再加上幾個人平日裏也插科打諢的說話,場麵算是不那麽尷尬,也不知道是誰提起來小世子住在偏殿的話頭,原本還和和氣氣的小世子登時臉色一變:“不可。”
    高笑剛還眉開眼笑,聽見這倆字,一愣,“咋的?”
    小世子鄭重的重複了一遍,“我不能住在這的偏殿。”
    幾人麵麵相覷:“為啥啊?”
    “我是男子,這是娘娘的寢宮,我怎可住在這裏?”
    小世子義正言辭直接給高笑整樂了,剛才端著範有點累,高笑這會也不端著了,“小孩,你是不是想太多了?”
    “並非是靳燁想的多,禮該如此,男女七歲不同席,便是這個道理。”
    玉貴妃問號臉,這孩子從小學的都是啥?我要是進宮的時候努努力,孩子都比你大了!
    高笑拍拍玉貴妃的手,示意她別急,“男女七歲不同席,你多大了?”
    “五歲。”
    “這不就得了,你還是個小屁孩呢,就別這些講究了,而且佛家說心中有什麽眼中才見什麽,你小小年紀,心裏都想啥呢?還讀那麽多書,是不是都還給先生了?”
    靳燁雖然聰慧穩重,但偏偏這樣的孩子遇上高笑這樣沒理辯三分的角色,就像秀才遇上兵,小世子臉漲得通紅,才憋出一句:“可同住一屋簷下——”
    “外頭的,門關上。”高笑喊了一嗓子,站在外頭的宮人手腳利索的將殿門緊閉,掩住外頭的光線,殿裏瞬間黯下去不少,高笑揚揚眉,“這才叫同一屋簷下,你那偏殿離這遠了去,你睡覺打呼嚕磨牙放屁,這根本就聽不見!”
    “我……我睡覺了才不磨牙!”
    這才有點小孩的樣子,高笑揮揮手,“知道了。你不磨牙。”
    “皇上駕到。”萬師成這一嗓子,拯救了窘迫的靳燁。
    靳煜走在門外就聽見了殿內高笑在和小孩拌嘴,聽了一會才讓萬師成通報。也不知道什麽緣故,靳燁見著靳煜,兩隻眼睛就像不會動一樣,牢牢的盯著他,而且唯命是從,簡直和剛才那個固執的小屁孩判若兩人。
    靳煜和高笑從永福宮走出來,忍不住笑話她:“你和一個小孩都能吵起來,真是長本事了!”
    “你不懂,這種小孩不和他吵吵,他很容易自閉的。”
    靳煜皺眉,“你這都是什麽歪理?”
    “我這還真不是歪理,”高笑拽著靳煜的袖子,“我覺得你找的這個不是儲君——倒像是個教導主任!”
    ------題外話------
    這本書快結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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