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 朝花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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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崇康九年冬,景國王姬第一次入京參拜帝皇。

    除夕夜宴,未止受不了看似熱鬧,實則壓抑的氣氛,也懶得多想那些暗流湧動,便偷偷拉著兄長蘇已臨離開了雲明殿,跑到別處溜達。

    當時偷溜的孩子挺多,估計往年都是這樣,崇康帝懶得說,華皇後懶得理,於是別人也不再多言什麽,任由他們去了。

    那個冬天不常下雪,彼夜卻大雪紛飛。

    未止自小在江南溫暖之地長大,沒見過北國飄揚的雪花,起初還興奮了好一段時間。

    蘇已臨一如既往像個小尾巴一樣緊跟著她,寸步不離。

    走著走著,未止就找不到方向了。

    她想獨自走走,沒讓人跟著。

    蘇已臨除外。

    未止迷路了,但她驕傲慣了,哪怕明知蘇已臨不可能嘲笑她,隻會默默牽起她的手帶她找回去,她也不說。

    莫名的孩子氣。

    所以她選擇繼續瞎晃悠。

    反正蘇已臨會陪著她,她什麽都不怕。

    走著走著,前麵傳來一陣不小的動靜。

    未止高興地拉著已臨就往前跑。

    她想得很簡單,能在宮裏搞出這樣大的動靜,肯定是今夜宴席上的人。

    到時候她可以跟著那些人回去。

    還有五十步距離的時候,未止放慢了腳步,最後和蘇已臨在一棵粗壯的菩提樹後躲著了。

    那些人在吵架,目測戰況激烈。

    “什麽五皇子!”囂張稚嫩的聲音,未止聽著有幾分熟悉,應當是夜宴上出現過的人,“誰不知道你生母卑賤如泥,本郡主可是正了八經的秦王嫡女,比你高貴多了!”

    未止聽明白了。

    發生爭執的兩方,五皇子顧辰非,秦郡主長孫薇芷。

    皇子們未止是一個不落地全記住了,而諸侯家眷太多了,未止懶得全記。

    長孫薇芷她能記得,還是因為這名字跟她的名字諧音了。

    據說長孫薇芷是出了名的跋扈,仗勢欺人起來毫不手軟。

    長孫貴妃疼愛這個最小的嫡侄女,長孫薇芷恃寵而驕,愈發囂張。

    連皇子都敢欺負了。

    當時的未止,顯然小看了長孫薇芷惹事的能力。

    聽了好一會未止才清楚前因後果。

    都是無聊出來逛的,跟她一樣。

    長孫薇芷是個橫著走路的,兩方人在拐角處撞上了。

    然後,長孫薇芷的一支據說很名貴的玉簪打碎了。

    這要是放在未止身上,根本就不是事兒——再名貴的玉簪她也不稀罕。

    要是放在太子身上,也不是事兒——長孫薇芷不敢惹。

    偏長孫薇芷錙銖必較,顧辰非又是她劃定在能惹得起的名單上的人。

    長孫薇芷一定要顧辰非和陪他一同說話的顧清簫,蕭豈言等,不怎麽有權勢的王子皇孫給她下跪道歉。

    未止覺得,這秦小郡主怕不是頭腦不清醒,人家生母再卑賤,生父在那擺著呢,旁的也就罷了,五皇子和七皇子,九皇子是帝子,她哪來的底氣讓他們跪她?

    論尊卑,未止可以說是貴女之首,她都沒有這種自信,長孫薇芷卻有這樣的膽子。

    未止佩服她。

    再者,就一根簪子的事,賠了就完事兒了,至於嗎。

    顧辰非等人自然不可能跪的,長孫薇芷不退讓,於是吵了起來。

    吵著吵著,長孫薇芷惱羞成怒,動起手來,拔起侍衛腰佩的劍就要砍顧辰非。

    未止嚇了一跳。

    幼時的未止很有幾分善良的心態,看不慣欺負人的事,當即站出來喝道“住手!”

    長孫薇芷也是氣急才拔劍,這會回過神來知道失了分寸,扭頭看向製止她的人,冷冷一笑。

    “本郡主當是誰,原來是辰郡主,”長孫薇芷劍指未止,“怎麽,辰郡主要為這幾個賊人出頭啊?”

    蘇已臨在未止站出來的時候就站到她身後,以一種隨時可以保護的姿態護住未止。

    未止脆生生道“你是何人,竟認得我?”

    長孫薇芷被這一句話點燃了。

    “你……你目中無人!”長孫薇芷向前走了兩步,未止微微驚訝,這人大不了她幾歲的年紀也能舉起這麽重的劍,原來也是個練家子。

    未止往後退了一步,蘇已臨抱住她,冷漠的雙眼緊緊盯著長孫薇芷。

    未止歪著頭,嚇唬她“你是想對我動手嗎?可是殺了我的話,你也活不了。”

    長孫薇芷手一抖。

    她自然不敢真的動手的。

    “你胡說!”長孫薇芷昂著頭,“我父王是秦王,我才不會死,你是騙子!”

    未止否認道“我才不是騙子!殺人是要償命的!”

    未止瞧這這秦郡主比她還大些,卻連最基本的規則都不懂,想必是被家人寵溺慣了。

    恰逢六皇子經過,見到這劍拔弩張的場景,什麽都沒問就針對未止道“你在幹什麽!不許欺負薇芷郡主!”

    如果不是在長安沒人喊過未止的本名,未止都要聽錯了。

    未止不爽道“明明是她欺負人!”

    六皇子看了眼顧辰非等人,輕蔑道“你說這些人嗎?都是賤奴之子,欺負了又能怎樣!”

    說著,六皇子還用力踢了顧辰非一腳,顧辰非一時不察,身形一歪差點摔倒。

    蕭豈言扶住了他。

    “六皇子,”長孫薇芷一改先前的霸道,嬌滴滴道,“是這些人撞壞了臣女的玉簪,那玉簪是臣女好容易才得來的,臣女實在氣不過,這才……可是辰郡主一直偷聽不說,還偏要給這些人出頭,臣女……”

    說著說著,長孫薇芷還抹起了眼淚。

    未止長在景王府,後院安寧,何曾見過這等陣仗,一時看得有些愣住了。

    六皇子訓斥道“景郡主,快給薇芷郡主道歉!”

    回過神來,未止聽到六皇子這一句話,氣惱之下推了六皇子一把。

    “壞人!”未止指了指長孫薇芷,又指向六皇子,“你們欺負我!我要去告訴皇帝舅舅和父王母妃!”

    彼時的六皇子已經大概知道朝廷局勢了,聽到未止故意控訴的話,有些慌張地拉著長孫薇芷,轉身就走,嘴中不屑道“薇芷郡主我們走,不跟這種隻會仗著家世的壞女人說話。”

    長孫薇芷似乎也知道怕了,唯唯諾諾跟著走了。

    未止見他們走了,冷哼一聲。

    一群小孩,還想跟她鬥。

    “你們沒事吧?”未止轉身看向顧辰非問道。

    ——

    凜梅山。

    “主子,太子殿下,五殿下,凜梅山到了。”不知過了多久,馬車停了下來,鬱寧提醒馬車裏的人該下來了。

    未止合上書放置到小櫃裏,率先掀開車簾,未止一眼看到馬車前等候的蕭豈言。

    “楚世子?”未止微微疑惑著下了馬車,這個節骨眼的,蕭豈言這麽明目張膽來找她作甚。

    “說好喚我子染的,”蕭豈言不滿道,“阿辰,可不能耍賴啊。”

    未止笑笑,遂了他的意,喚道“子染。”

    顧清雲和顧辰非也下了車,幾人寒暄了幾句。

    蕭豈言道“我有事和阿辰單獨說,太子殿下,五殿下,不介意吧?”

    顧清雲掃視蕭豈言和未止幾眼,微笑道“本宮在這裏等著,楚世子盡快吧。”

    蕭豈言別有深意地看了顧清雲一眼,向一棵梅花樹走去。

    未止跟上。

    蕭豈言估摸著足夠遠了,才停下腳步,道“我那個姑母,似乎要複寵了。”

    未止溫聲道“楚世子……消息很靈通。”

    手伸得很長。

    “我知道阿辰不願意我姑母和昭文世子染上關係,可阿辰,十三皇子漸長,再有幾年能夠獨當一麵了,淑妃就更難除了,”蕭豈言鄭重其事道。

    “你說得對,”未止抬頭看了看開得嬌豔的紅梅,在白雪的點綴下愈發鮮妍明媚,便抬手輕輕拂過一朵梅花,輕聲道,“所以,我不會讓淑妃,看見後年的朝陽。”

    一年,最多一年之內,蕭淑妃必死無疑。

    蕭豈言得到滿意的答複,語氣緩和道“如此,最好。”

    未止看向蕭豈言,似笑非笑,問道“子染,固然,淑妃或許曾經幫著先楚世子欺辱過你,可據我所知,那些事還不至於讓你置淑妃於死地,你明知淑妃活著,對楚國,對楚王唯一兒子的你,好處更大。”

    倘若楚國野心再大些,蕭淑妃之子未必沒有機會登臨大寶。

    屆時蕭豈言甚至可以借機弄權,從此成為大昌說一不二的存在。

    “殺母之仇,”蕭豈言緩緩道,“不共戴天。”

    未止了然。

    雖然早有猜測,但景國的探子畢竟沒深入太多,關於蕭豈言母親的死,楚王對外說是病故,原來是另有玄機。

    這樣看來,蕭豈言暫時可信。

    談過一番之後,未止和蕭豈言同時回到馬車處,顧辰非安安靜靜地坐在馬車的車軾上不知道在想什麽,顧清雲則是笑眯眯地望著回來的兩人,道“先生和楚世子總算是回來了。”

    蕭豈言應付道“臣也沒說幾句話,許是殿下無聊才覺得時長。”

    “或許吧,”顧清雲撣撣衣袖,對未止道,“先生,該走了。”

    未止點點頭。

    顧辰非見蕭豈言也要跟著他們一起走,冷淡道“楚世子走錯了吧?”

    “非也,”蕭豈言搖搖頭笑道,“我與阿辰乃是莫逆之交,如何不能同行?”

    未止沒說話,心中暗暗佩服蕭豈言的不要臉。

    原來莫逆之交這麽隨意就有了。

    顧辰非沉下聲道“東宮出行,閑雜人等避讓,楚世子以為隻要你想,就能跟著了嗎?”

    顧清雲卻裝作不在意道“多大點兒事,你也至於?楚世子想跟著便跟著吧,無礙的。”

    顯然,顧清雲寧願讓蕭豈言跟著,也不想偏幫顧辰非。

    蕭豈言順著台階下,“那就多謝殿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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