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章 難相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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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華嵐放低了姿態,低聲下氣道“太子,就當我求你……想想辦法保下皇後娘娘,對你沒壞處。”

    “母後的事我自有打算,”顧清雲沒有給準確的答複,“本宮還有事處理,舅父若是沒有別的事,就請回吧。”

    華嵐盯著顧清雲手中的茶杯,隻得道“那你盡快。”

    顧清雲漫不經心微微頷首,仿佛並不在意華嵐說的話。

    華嵐走後,未止從屏風後走了出來,若有所思地注視著顧清雲。

    “先生怎麽這樣看著我?”顧清雲微微低頭,似是羞赧。

    “說真的,”未止問出了一直想問的問題,“你好像真的不在意皇後娘娘是否被廢。”

    “啊,”顧清雲愉悅道,“被你看出來了呢。”

    未止道“華家沒了,你就沒有外家支持了。”

    “將傾的樓宇,再雕梁畫棟,又有什麽用呢?”顧清雲微微一笑,神情自如,“住進去,等待坍塌,讓華麗的陳設隨磚瓦一齊壓在身上嗎?”

    未止探究地打量著顧清雲閑適的姿態,試探道“陛下在意殿下,倘若殿下向陛下請求保下華家,這棟樓宇便不會坍塌,而是會成為殿下堅固的堡壘。”

    顧清雲輕笑,“說得不錯,可是我為什麽要這麽做?”

    未止靜靜聽著。

    “為人子者,以孝為先,”顧清雲微笑道,“父皇恨極了華家,他時日無多,能讓他在有生之年如願以償,本宮作為他最看重的兒子,理應如此。”

    未止淡淡一笑,整了整衣領,道“既然無事了,那臣就先告退了。”

    顧清雲起身,“本宮送送先生。”

    “不必了,”未止拒絕道,“塵埃落定之前,臣不宜和殿下走得過近。”

    未止覺得,就算事情結束之後,能不走近就別走近,她並不是很樂意。

    回到承明宮,鬱寧呈上一封信,“主子,這是洛陽王殿下寫的,說是事關昭文世子。”

    未止聽到“昭文世子”四字,立刻拿起信封拆開,抽出信紙展開。

    昭文世子妃死後,華皇後去過承明宮。

    未止皺眉。

    華皇後是後宮之主,昭文世子妃出事她自然會到承明宮探視。

    隻是顧辰非既然單獨拿出來說,那就別有用意。

    想到這,未止再次走出承明宮,前往錦儀苑。

    錦儀苑。

    未止來的時候,就看到顧辰非站在院門口,靠著門檻凝視院中含苞待放的牡丹。

    聽到腳步聲,顧辰非回頭看向未止,露出一抹明媚的笑容。

    “先生,”顧辰非笑道,“我就知道你會來找我。”

    未止聽著顧辰非語氣感覺不太對勁,但也懶得深究,開門見山道“你那封信,是什麽意思?”

    顧辰非偏了偏頭,輕聲道“昭文世子妃小產前幾日,趙太醫曾為她請過平安脈。”

    “二王嫂那時有孕未滿一月,”未止沉思,“趙太醫說月份太小沒有診出來……”

    這其實很正常,未止聽過不少相關的例子,一般一個多月才能診出來。

    顧辰非道“趙太醫若是診出來了,為何不告訴昭文世子妃?”

    未止抬眸,道出心中的猜測“趙太醫久在宮廷,若是背後有人,那就好解釋了。”

    “正是,”顧辰非肯定道,“我讓人悄悄查過太醫院的記錄,趙太醫那日為昭文世子妃請脈不久,便去後宮給皇後請脈。”

    未止之前不是沒查過,隻是趙太醫一直負責昭文世子妃和華皇後,她便沒多想。

    “不對,”未止猛然想到,“即便是依規矩,趙太醫也應該是先給皇後請脈,再給二王嫂請脈。”

    華皇後再不得寵,也是一國之母,地位遠勝昭文世子妃。

    該有的體麵,華皇後不會少。

    之前未止得到的消息是趙太醫那日為昭文世子妃和華皇後以及幾位嬪妃診脈,並未知道具體順序。

    如此看來,趙太醫極有可能是華皇後的人。

    “宮裏的女人有心腹太醫很正常,不是嗎?”顧辰非扶著門檻,“先生進去坐坐吧,這裏不是說話的地方。”

    未止跟著顧辰非走進錦儀苑,兩人落座後,顧辰非為未止倒了一杯茶。

    “我知道先生方才去過東宮,”顧辰非將茶杯放到未止麵前,“讓我猜猜,太子皇兄應該拿前些日子父皇賞的嶽西翠蘭招待先生了吧?”

    未止盯著麵前的青瓷茶杯,淡淡道“洛陽王殿下眼線不少。”

    承明宮離東宮不遠,未止去的時候是孤身一人。

    為了避免不必要的麻煩,她來去行蹤都比較隱蔽。

    顧辰非笑笑,道“這些不重要。先生試試錦儀苑的茶水如何?”

    未止聞言,端起茶杯端詳。

    茶芽直豎細尖,遍生雪白茸毛,秀穎似碧蘿,如蘭似雪,馨芳悠長。

    “茅山的日鑄雪芽,”未止記得,這是近兩年產量極少的貢茶,唯有崇康帝一人獨享,“洛陽王殿下好受寵。”

    自從顧辰非被封洛陽王以來,從前如何無需多說,如今的崇康帝對顧辰非明裏暗裏都極好。

    仿佛是覺得虧欠了他這些年,生怕來不及補償。

    據說華皇後還因此摔了不少東西。

    最特別的是,崇康帝特許顧辰非可以留宿宮中,錦儀苑永遠屬於顧辰非。

    連受寵多年的宛陵王,都不曾有過如此殊榮。

    若不是宛陵王平常得到的賞賜一如往昔,估計所有人都要以為他已失寵。

    “先生說笑了,”顧辰非笑得有些諷刺,“不過是某些人想起來,曾經還有過一位女子,無名無分跟著他,為他生子,為他紅袖添香,心懷愧疚罷了。”

    未止吹了吹茶湯,小小抿了一口。

    “能讓九五至尊心懷愧疚,”未止心滿意足地放下茶杯,“是洛陽王殿下的本事。”

    顧辰非靜靜看向未止。

    “難道不是嗎?”未止盈盈笑道,“長廣王遠在他鄉,八皇子幽禁宗人府,也沒見陛下對他們有多少愧疚,連他們的生母都不曾因此得到多少善待。帝皇無情,洛陽王殿下該知足了。”

    顧辰非輕笑,“先生此言,辰非受益匪淺。”

    未止道“就看洛陽王會不會用陛下的這份憐惜之心了。”

    帝皇不會輕易產生愧疚,一旦有,若能把握好,所獲得的利益將是無窮的。

    顧辰非道“我比較在意的是,華皇後被廢後,我生母能否得到一個名分。”

    未止看著顧辰非落寞的神情,還有眼中飽含哀思的柔情,不禁心軟了幾分。

    “丹夫人曾是陛下的心頭朱砂,”未止好言安慰,“陛下這段時日的行事作為,足以看出他心裏還是有丹夫人的。日後,追封妃位或許不成問題。”

    對於一名皇子來說,生母的位分至關重要。

    淮陰王,宛陵王,十三皇子之所以有底氣,很大一部分原因是他們的生母,都是一品妃位。

    哪怕顧辰非的封地勝過淮陰,宛陵等地,他的生母依然會引人詬病。

    “妃位,妃位……”顧辰非反複念著,“先生覺得妃位很好嗎?”

    “怎麽會,”未止笑道,“究竟冊封什麽還是要看丹夫人在陛下心中的地位,說不準,陛下就追封丹夫人為後了,屆時殿下就是嫡子了。”

    未止是說笑的,就算是追封的皇後,也是皇後,朝臣是不會同意的。

    就連妃位其實都很難說。

    蕭淑妃寵冠六宮多年,兒女雙全,死後也才追封淑妃。

    她本人是看不上妃位的,叫得再好聽,說到底隻是一個妾。

    長孫貴妃唯一輸給華皇後的,便是名分。

    否則她手握六宮大權,又何必處處做小伏低,為了保住權力不得不對華皇後恭敬謙卑。

    貴妃就是貴妃,再受重視,掌權也終歸名不正言不順。

    “還有大皇子,”未止突然想到丹夫人所出的崇康帝長子,“說不定陛下也會追封洛陽王殿下的同胞兄長。”

    顧辰非麵色複雜,神情略微有些詭譎,讓人猜不透他在想什麽。

    “怎麽了?”未止問道。

    “無礙,”顧辰非笑了笑,“辰非的兄長,說起來……也去了好些年了。”

    未止推算著,大皇子離世的時候顧辰非沒多大,應當是沒多少印象的。

    丹夫人去時,顧辰非也還小。

    “洛陽王殿下的名字沒有按輩分所起,”未止覺得總提別人傷心事不太好,換了個話題,“辰非……”

    顧辰非心中一震。

    麵前的女子巧笑倩兮,美目盼兮,黛眉春山,眸若秋水,一顰一笑皆動人心弦,悄無聲息便能吸引旁人的關注。

    嫵媚天成,妍姿豔質。

    他從未聽她念過他的名字,但他曾無數次期待過。

    果然和他想象中的一樣,悅耳動聽至極。

    簡單的兩個字,仿佛觸動了他心底最深處的柔軟。

    “似此星辰非昨夜,”顧辰非壓下難以抑製的喜悅,解釋道,“有我的時候,父皇對母親還算……餘情未了。”

    離開江南後,再回江南前,崇康帝娶了許多女子,包括如今的長孫貴妃,寧德妃,李賢妃,衛昭儀等。

    或許是意難平,顧辰非猜測,那段時間崇康帝大抵是思念著身在維揚,不得相見的情人的。

    才會在再臨維揚時,舊情複燃。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