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他五人看到粥之後，也先不喝粥，而是齊齊跪下，向著京都方向磕了幾個頭方才站起來喝粥。

    而他們顯然不是個例，喊著同樣話的人，正此起彼伏，連綿不絕。

    李道榮也跟著眾人跪下，看著手中這一小碗粥，他一時間有些出神，喝了一口也沒覺得味道有多好，可看著幾個漢子喝著喝著居然眼淚直流，一時間有些出神。

    旁邊站著的漢子碰了碰李道榮：“兄弟快喝，都督說了，大家都餓了有些時日了，今日粥管夠，運糧的人正源源不斷的從禹城運來嘞。”

    “唉，好！”

    李道榮點了點頭。

    “還有鹽味嘞……”

    “陛下天恩呐！”

    “聽廠督說了，等臨江渠修好，隻要不偷奸耍滑沒有被記過的，每個人都可以領小半袋種糧呢。”

    “嗯，那是何人？”

    就在這時候，李道榮抬頭，看到在人群之中，一個男子被高高的掛在了一根巨樁上。

    “哦，那就是禹城郡守張登。廠督說了，他的罪罄竹難書，要他在這受煙熏火烤，風吹雨淋，至死方休嘞。”

    “他可是當朝大員，一郡之首，安能如此？”

    “小兄弟，看你穿得體麵，想來也是富奢之家吧？”

    “這有什麽關係嗎？”

    “嘿，這張郡守把禹城人逼死、殺死、害死的時候，可沒人說他可憐啊。更何況陛下欽封廠督，可先斬後奏，他什麽時候死，不也是廠督說了算麽？”

    李道榮看著眼前眾人眼中的狂熱，他的心底卻越來越沉默。

    看著一切井井有條，井然有序，他才隻覺得嘴角苦澀，一時間難以自持，飛身離去。

    “嘿，沒想到這小子居然是個江湖人。”

    “這些江湖人才是最可恨，他們哪懂得民生疾苦，隻知道四處耍橫，人雲亦雲。”

    “是啊，陛下那麽好的人，被他們詆毀成啥樣了。”

    背後依舊傳來一連串的聲音，李道榮哇的一口鮮血吐了出來，整個人搖搖欲墜的跌落在了山澗。

    “我李道榮一生，邀名逐譽，可到頭來，竟連個普通人都不如，我李道榮愧對這一身道法，愧對這一身才學，愧對恩師教誨啊……”

    “天下，是天下人的天下，而不是文人士子、江湖風流之人的天下，我等被人當槍使，居然還不自知。”李道榮搖了搖頭，神情越發紊亂，整個人披頭散發，不複風流。

    ……

    天闕城，坐落於天闕宗之下，此時酒樓內，隻聽有人高聲道：“陛下說，商女不知亡國恨，隔江猶唱後庭花，好像說的就是這群文人士子。”

    “是啊，這群文人士子，太過可恨，在他們眼中哪裏還有家國天下。”

    “陛下還是太仁慈了！”

    舒黎鴛坐在窗台，臉色惆悵。

    她一生驕傲，來到這酒樓上叫了些吃食，可是剛要走，卻發現身無分文，她雖然自裝清高的繼續淺嚐輒止的喝著小酒，可是時如逝水，夜暮將至……

    四周賓客來來往往，那皇帝做的事一樁樁一件件傳來，大有名滿天下的意思在裏麵。

    “那狗皇帝就有那麽好嗎？”舒黎鴛輕輕閉上了雙目。

    “娘娘，奴家可算找到你了。”

    就這時候，一個婢女忽然快速上樓。

    舒黎鴛回頭，見是宮中貼身婢女，她眉頭皺了皺。

    “陛下說娘娘走的急，讓奴婢帶著銀錢來，可是娘娘走的太快，奴家跟不上娘娘的腳步，這才來晚了些。”

    舒黎鴛神色一怔。

    好吧，這狗皇帝心還挺細的。

    “他還說了什麽？”

    “陛下說，大虞九州，都是娘娘的家。可是，那皇宮大院，也是娘娘的家，等娘娘那天玩累了，就回家看看，也許哪裏的風景其實也不錯。”

    舒黎鴛看了一眼身旁這丫頭，嘴角浮現了一絲苦笑。

    家……

    我哪裏還有家？

    “陛下說，他坐擁九州天下，可是卻看不到這天下，感受不到九州，無法徜徉九州。觀不到民生疾苦，陛下希望娘娘以娘娘的眼，去看看這九州什麽樣，回家再和陛下細說。”

    “最重要的是，陛下做的好與不好，天下都有人說，可是陛下想看到的，是天下人，有沒有在罵朕。”

    舒黎鴛臉上帶著一絲紅暈：“呸，誰要和他細說。他就不怕，我嫁給他人？”

    “陛下說了，他可以給娘娘足夠多的自由，但是自由也有限度。若是娘娘……那樣做的話，即便娘娘嫁的人乃玄黃武聖，陛下也讓他跌落九州，嚐遍疾苦，永世不得超生。”

    碰！

    “秦楓他什麽意思？”

    舒黎鴛憤怒的咆哮道。

    “他算個什麽東西？”

    舒黎鴛憤怒的聲音驚得四周眾人齊齊回頭。

    “娘娘，陛下，畢竟是陛下……陛下也說過，如果娘娘不願回家，那麽便是終生浪跡九州，他也會供養娘娘，至死方休。唯有那一條，是陛下底線。”

    “那好，本宮，便不回那深宮，我看他能如何？哼！”舒黎鴛冷哼了一聲，翻身下樓。

    就在這時候，小巷子盡頭，一人大笑不止：“醉夢紅樓多風流，酒入愁腸，千杯不曾休。士子風流，士子風流，你見那文人墨客，幾個兒真風流？哈哈哈，好酒！”

    嗝！

    李道榮不複風度翩翩，整個人倒在了地上。

    舒黎鴛眉頭微微皺了皺，和李道榮錯身開。

    “娘娘，這是謙謙君子李道榮，怎會這般模樣？”婢女下樓，低聲說了一句。

    “你叫什麽名字。”舒黎鴛回頭。

    “稟娘娘，奴婢宮湘玉。”宮湘玉低聲道。

    宮湘玉臉色微紅，她本以為陛下叫她促膝長談，是那種事，沒想到真個兒是促膝長談……

    “聽名字也是大戶人家的人兒，怎地入了宮？”

    “自古紅顏多薄命，幸得陛下垂憐，方得一線生機，可惜陛下的雙目早已經滿目都是娘娘，宮裏佳麗，都成了孤人兒。”

    “這李道榮，好生瀟灑的人兒，怎成了這般模樣？”

    “原來這就是李道榮啊。”

    這時候旁人低聲啐了一口。

    “嘿。天下文人士子領袖，竟是這般模樣……”

    李道榮又喝了一口酒，整個人倒在地上，任由四周眾人侮辱，也不反駁，歇了會兒後就又站起來走。

    舒黎鴛臉上有些失落，曾經她還在天闕宗就聽聞李道榮已是名滿天下的俠士，可到了近前，這名滿天下的俠士，卻成了這般模樣，也真個令人唏噓。(www.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