長公主的語氣平淡，卻沒有半點商量的餘地，易昕就如同五雷轟頂一般站在原地，一股寒氣從腳底直衝頭頂。
    他們中最大的也還不過十四五歲，還都是和紅裀一樣鮮活可愛的孩子，她怎麽下得了手？不卷入是一回事，殺人就是另外一回事了。易昕學習武功，從不是為了殺人的，這些孩子能有多大的錯呢？這麽一點改過的機會都不願給他們嗎？易昕欲張嘴求情，便見不遠處師父衝她搖頭，隻得硬生生地將話咽下，抬起了手終究又放下，她終究還是下不了手。
    “怎麽，殺人都不會？楓露茗是怎麽教你的？”長公主揚眉，仿佛殺人也是一種生存必須的能力。
    秋無跡唯恐天下不亂地笑出了聲。
    “我隻是覺得沒有殺人的必要……”易昕幾乎是帶著哀求的語氣的。
    “必要？我的命令對你而言不是必要的原因嗎？”長公主的語氣很強硬，氣場大得易昕有些招架不住，“不要讓我對你失去耐心。”
    易昕糾結了，糾結得有點痛苦。易昕偏頭望了眼那些小廝。小廝們被三四指粗的繩子緊緊地縛著，一副柔弱的模樣，跪在地上瑟瑟發抖，雙目滿含哀求地仰望著易昕。易昕幾近無聲地歎息，這些人對她沒有任何威脅，她有什麽資格去剝奪對方的性命，隻因為長公主的一句話？
    等的時間稍稍長了點，長公主顯然沒有了耐心，嘲諷地笑了笑，“昕兒？”
    易昕自知躲不過，便握了劍，向小廝們緊走了幾步，今日若她不殺他們，明日也許綁在這兒的就會是她，為了活下來，她似乎別無選擇。易昕握著劍的手明顯地在顫抖，為了自己傷害無辜的生命，這樣做真的很殘忍。
    心思百轉間，手中的劍突然帶動著易昕的手衝向了其中的一個小廝，易昕猛地閉眼，隻由得這股突如其來的力量牽引著，一劍掃過，便是一片鮮血淋漓。易昕睜眼，便看見那黑色的發，紅色的血，白色的衣。這樣血腥的畫麵混著血液特有的腥膻味刺激著易昕的感官，她回頭，師父正握著她的手，幫她完成了這個任務。
    “楓露茗！”長公主顯然很不高興，“誰準你多管閑事的！”
    “長公主不是說是我沒有教好她嗎？我這也是個她上課啊！”楓露茗卻對長公主的憤怒不以為意，閑閑地勾了勾嘴角。
    “好一對師徒情深啊！”秋無跡依舊是那種嘲諷的笑，“不過小易這般心慈手軟的也實在不是辦法，要不這樣，長公主不如將他們關進那屍人林裏，讓楓露茗好好地給易昕上一課？”
    “好。”長公主想都沒有想便同意了秋無跡的提議。
    易昕並不知道這屍人林是個什麽樣的地方，她隻知道，師父的眉頭是緊鎖著的，在前往的途中，一直緊緊地握著她的手，告訴她：“到時候別怕，什麽時候還有我呢！”
    他們倆被關到那個黑色的地道裏，鼻腔裏聞到熏人至死的屍臭和腥氣，周圍幾乎沒有一點聲響，她驟然害怕，混蛋秋無跡，他出的這是什麽主意？
    眼睛裏什麽都看不到，易昕眯了眯眼睛，想盡快習慣這種黑暗。方才秋無跡打開石門的時候她隻知道是被帶進一道蜿蜒狹隘的地方，沒有燈沒有火，隻有師父在身邊陪著她。
    不過，足夠了。有師父在身邊還有什麽好怕的呢？師父不會讓她受傷的，想到這兒，易昕似乎也多了兩分力氣。
    “師父，這是什麽地方？”易昕的話剛落，身邊的氣流便奇怪起來，楓露茗敏銳地察覺到異常的動靜，伸手就是一劍。鮮血四濺，地上“撲通”一聲，兩人的臉上沾染到血跡。易昕怔了怔，緊握劍柄，剛剛那個感覺，師父是不是砍到人了？
    “師父……”易昕不由得將師父的手握的緊緊的。
    “這裏叫屍人林。”楓露茗將易昕護在身後，一邊揮舞著佩劍一邊跟易昕解釋：“南哲毓殺的每一個人都會被丟到這裏，養成僵屍，專供人練習對戰時所用。這些僵屍不會死，即便你一刀命中要害，它也可以在二十四個時辰裏恢複。”楓露茗橫掃一劍，劍氣仿佛遊龍吟鳴，蕩漾的聲音傳出了很遠，他們身邊也變得安靜了一些。隻聽見遠處還有大軍向他們行進的聲音。
    “那……我們怎麽出去？”易昕真的很害怕，他們麵對的是已經死去了的人，這樣的鬥爭怎麽會有勝算呢？
    “不知道。”楓露茗輕輕地歎氣，“至今為止，除了南哲毓還沒有人走出過這裏，南哲毓來這裏是為了習武，其他人，也不過是淪為這裏的一員罷了。”他也沒有想通，為什麽南哲毓會選擇這個地方作為懲罰，如果有一點閃失，他們倆都會命喪於此，然而他相信，南哲毓並不是想要置他們與死地。
    耳邊一陣窸窸窣窣的聲音，易昕的心便又緊緊地提了起來，沒有人可以活著走出去？她已經對長公主失去價值了嗎？易昕正想著，新一輪的進攻又開始了，僵屍似乎是無窮無盡的，隻有殺、殺、殺。楓露茗左手手緊握著易昕的手，右手舞著劍，在石道之中掀起腥風血雨。易昕也沒有閑著，用左手拿著劍拚命地砍殺，身上沾到血跡的感覺糟透了，一劍又一劍，即使如此，噴射到她身上的鮮血也絲毫沒有減少過。
    突然感覺到身後有細微的腳步聲傳過來，易昕眯眼，便看見一隻僵屍正伸手向楓露茗的脖頸掐去，她幾乎來不及多想，便上前替師父擋了這一襲，僵屍的手緊緊地掐住了易昕的脖子，猛地向下拉，易昕被它帶倒，拖離了楓露茗的保護。
    “師父，救我！”眼前是無邊無際的黑暗，易昕被徹底拖入了屍人林的深處，易昕的心隨著自己的移動而逐漸下沉，看來，自己終究是要命喪於此了！
    “易昕！”楓露茗聽見了易昕的召喚，猛地向聲音傳出地方向發起進攻，而僵屍群就如同商量好了一般，突然集中了全部的力量向著楓露茗蜂擁而上，僵屍在楓露茗麵前越聚越多，他和易昕之間的距離卻越來越遠。
    他終究還是保護不了她。楓露茗的心中莫名地產生了一種懊惱，仿佛是他將易昕帶到這樣一個萬劫不複的深淵裏的，如果剛剛不是易昕替他擋了那一擊，現在被拖入僵屍中的人就是他而不是易昕！他利用著她的感情，她卻真的願意為他付出一切，楓露茗突然覺得自己簡直是世上最惡毒的人。他用盡了全身的力氣向易昕的方向靠近，卻還是徒勞無功。易昕的聲音越來越小，漸漸地消失在僵屍的喧囂聲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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