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1、承包不受商場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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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這是真的,肺癌……”在痛苦的擠壓下,劉蘇悠悠每一個字都吐得很艱辛。

    他有點詫異“那怎麽還在飯店聚餐?下午還要唱卡拉ok?”

    劉蘇悠悠頓時明白,是誰打了小報告,曹幽香啊曹幽香,你的耳朵也太靈敏了,母女兩個的手機通話居然也聽得一清二楚,而且,馬上就來打小報告,這就是經理的工作方法嗎?這有什麽值得撒謊的?就是撒謊了,也沒多大的關係,何必小題大做,像是傳訊審問一般。

    想到這裏,劉蘇悠悠又好氣又好笑“犯人也有放風的時候,母親天性開朗,她說要做一個抗癌鬥士,在治療的前夕,她要和小姐妹團聚一下,吸取一些精神力量,再與病魔作鬥爭,不算犯什麽錯誤吧?我也沒有因此說謊,不信可以到醫院去看看,她終究還是因為身體不適,活動進行到一半,就已經回病房了……”

    “啊……”羅墨停了半晌,才問了一句,“病情,很嚴重嗎?”

    “肺癌,中晚期,醫生說,已經沒必要手術了,癌細胞已經轉移……”

    一口氣上了六樓,劉蘇悠悠白皙的麵龐已經泛紅,現在卻變成了慘白,眼底盈盈水光微閃,讓羅墨英挺的劍眉輕蹙,眉毛在額頭上幾乎打了個疙瘩,之前心頭縈繞的怒氣銷聲匿跡,聽到曹經理的匯報,仿佛自己心上被劃開一刀——不願意這個姑娘蒙騙自己,因為,不僅自己的計劃要泡湯,也為這個女孩子心痛,看過她的簡曆,家庭中隻有她與母親兩人,她怎麽能支撐家庭這麽大的變故呢?

    他有幾分痛惜,馬上讓她坐下,見她汗涔涔的模樣,又倒了一杯純淨水遞過去,自嘲地說“我錯怪你了,心眼兒像下水管那樣細,還有一隻耳朵失聰……既然災難降臨,我們無法躲避,也隻有積極麵對,往最壞的方向打算,超最好的方麵努力。隻是,既然這樣的情況,得不到你這樣一元虎將,我覺得非常遺憾。”

    對自己的毒舌也毫不吝嗇,這位誇誇其談的副總經理,也有他可愛的地方,劉蘇悠悠產生一些好感,對他最後的一句話有些疑惑“羅副總,您的意思……”

    “哦,既然情況如此嚴重,讓你承包,似乎也不太合適。”

    已經把話放出去了,又開始做調查了,潑出的水怎麽收到回來?劉蘇悠悠馬上就說“是承包的事嗎?我既然答應了,就願意試試。”

    “你願意承包?太好了。不是勉強的吧?”眼看一件失望的事情現在有了希望,羅墨麵部表情立即多雲轉晴,又開始侃侃而談,“你是當代才畢業不久的大學生,應該有這樣的認識中國特色社會主義偉大道路是祖國的富強之路,是社會的和諧之路,是人民的幸福之路,也是現個人價值的成功之路……”

    本來,她隻想說完就走的,沒打算坐下來。但羅副總要給她上課,隻有在他對麵的椅子上坐下來,畢恭畢敬聽他滔滔不絕。可是身在曹營心在漢,想到母親還在醫院,晚飯怎麽解決?

    終於,她忍不住了,搓搓手,又一次表態“羅副總經理,不要再給我做思想工作了,我既然答應下來,就願意接受這份任務。”

    對方的麵孔沒有變化,這是濃黑的眉毛微微上揚“這是一份艱巨而偉大的工作,首先要從思想上提高認識……”

    劉蘇悠悠見他那麽一本正經,有點想笑,目光清澈如水,睇著羅墨,音色淡淡,卻透著委婉“還是談一些具體的事情吧。我隻是一個普通的市民,隻能給社會的和諧盡綿薄之力,給人民的幸福之路填一塊小石子,至於個人價值的現,任重道遠,是否成功還很難說。我之所以答應承包,正是基於當前的極端困難,首先我要時間機動一點——因為母親的治療是間歇性的,需要的時候,我能夠陪伴在跟前;第二點,根據我的家庭情況,無法支付高昂的治療費,我希望通過承包,能夠提高收入……”

    她沒有說完,他有幾分失望——原來不是以大局為重,還有幾分私心啊。不過,老老地承認,也說明人品不壞。於是,幹脆實話實說“根據我們研究考慮,既然你承包,那兩個營業員維持原崗位,就是說,你負責她們的收入,分發獎金,你專門搞供銷。自負盈虧,責權利都是對等的,你的收入,按照純利潤的百分比提取,隻要你能提高銷額餓,收入自然能夠提高。”

    已經是新千年的第一個五年了,改革開放之花遍地燦爛,沒吃過豬肉也見過豬跑,承包一般都是這樣的模式。隻是,她還有點不放心“你們能放手讓我幹嗎?”

    “當然,而且必須。”羅副總回答得很幹脆。

    想起服裝商場的經理,眼前浮現的麵孔,還是那高傲而俗氣的模樣,如果依然被控製,什麽也幹不好。所以,劉蘇悠悠站起來,直視著對方,要把這一點定下來“時裝櫃台可以不受商場管嗎?”

    “這……你想搞什麽嗎?”羅墨被問住了,一時語塞,說,“既然是服裝銷售,還是在服裝商場的範疇內,不受商場管,難道直接受服裝公司管嗎?”

    對。劉蘇悠悠心中暗想,如果商場能夠管理好,也不至於是現在的狀況。眼前的這位副總經理盡管有些腹黑、有些毒舌、有些架子,但明辨是非,愛惜人才,有所擔當,也有進取精神,還沒到30歲的年紀,能夠爬到現在的位置,看來還是有些能力的。

    於是提出基本的條件“正因為服裝商場管理能力缺乏,所以一年多沒有盈利,要是直接領導我,不還是要穿新鞋走老路嗎?”

    這個姑娘,看起來溫婉秀麗,卻有一副錚錚硬骨,似乎還有不小的野心,羅墨又不客氣了“踐才是檢驗真理的唯一標準,還沒有業績能證明你的能力,難道就要淩駕於商場之上了嗎?”

    這家夥,笑起來還是不醜的,剛剛英俊了幾分鍾,馬上就露出猙獰的嘴臉,劉蘇悠悠正色道“沒有徹底放權的承包,是讓承包人帶著腳鏈跳舞,那你們另請高明吧。”

    好不容易說動,已經有初步的意向了,不能前功盡棄呀。羅墨趕緊站起來,伸出雙手,像是要擁抱對方一樣“你不要走啊,有什麽要求你說。即使在濰坊的風箏節,什麽都能飛上天,也有一根線被下麵的人拉住吧。”

    “我知道,你作為一個青年幹部需要政績,而服裝公司也需要改革的試點,既然是改革,就要推陳出新、與眾不同、打破藩籬。”劉蘇悠悠見對方板正的腦袋微微點擊,也不避諱了,直接了當地說,“如果要承包,我與服裝公司簽約,接受分管的副總經理領導。”

    “你直接接受我的領導?”羅墨又驚又喜。驚奇的是,她膽子太大了,要求太高了,越過了櫃台組長、女裝部部長、服裝商場經理,直接來了個三級跳,真有開拓精神啊。喜的是,如果達成協議,就等於是兩個人的試點,不說是天天在一起共事吧,起碼她要經常性的請示匯報,與這樣秀外慧中的姑娘一起共事,一定是一件很美好的過程,他很期待。

    他笑了,笑容溫和,國字臉也生動起來,跟著點頭,說在服裝公司是一個創舉,所以他一個人還不能做主,這需要領導班子開會,集體做決定,然後再擬定承包方案,可能明天下午才能作出最終的決定。

    事業單位當然不像個體戶,集體領導做決定才有說服力,這才是正正經經辦事的樣子,劉蘇悠悠當然沒有異議。正好,明天上午母親要開始治療了,下午上班來再說。

    走廊上有匆匆忙忙的腳步聲,都往樓梯方向走,看來,下班的時間到了,很快就人去樓空,劉蘇悠悠就說母親還在病床上躺著,問羅副總是否要下班?他已經打開電腦,正忙著敲字,順口回答“你先走吧,我把合同擬定好了,明天早上就可以與領導碰頭。”

    劉蘇悠悠走出來,甬道裏兩邊辦公室都門窗緊閉了,她算算,最少還有半小時才能到醫院,先上個衛生間吧。

    輕鬆了之後,正要走出來,就聽見皮鞋鞋跟敲擊地麵的聲音由遠而近,向這邊傳過來,都下班了,誰這個時候逆流而行?

    “羅墨——”一個柔媚的聲音響起,是曹幽香。喊得很不客氣,與在人前的恭敬迥然不同,親昵而又隨意,讓劉蘇悠悠收住了腳步。

    果然,聲音進入了羅副總經理的房間,可能以為沒有人的關係,門也沒關,聲音從裏麵傳出來,帶著質問的腔調“你讓悠悠來簽合同了?怎麽不叫我?”

    羅墨回答的很直接“叫你幹什麽?”

    “她是我們商場的員工,承包我的櫃台,我這個經理怎麽能不在現場呢?”

    “她不願意受你管轄,要直接與公司簽訂合同。”

    因為提到了自己,劉蘇悠悠想聽個究竟,沒承想,看起來原則性很強的副總經理,竟然直接向這個女人兜底,他們是什麽關係?夫妻嗎?從招聘那一天看到的情況,不是這麽回事。因為女方遲到了,羅墨還責問她的,說明他們並不是住在同一屋簷下。如果說單純的上下級關係,女方不會這麽強勢,男方回答也應該含蓄一點。難道是情侶關係嗎?兩人都老大不小的,難道都沒有家庭?還是僅僅關係有些曖昧?

    這麽一來,劉蘇悠悠更不能讓他們發現自己了。要想悄悄地走向電梯,必須經過那道門,被他們看見,總有一些尷尬吧。

    正在猶豫,門砰的一聲關上了,走廊裏回聲震動,她立即腦補了一些畫麵,自己不是少兒,卻是他們的下級。如果被對方兩人發現了,還以為自己是特意留下的呢。

    三十六計走為上策,擔心自己的腳步聲被裏麵發現,她脫下了皮鞋,赤腳輕輕從走廊穿過,一直跑到走廊盡頭,劉蘇悠悠心情還沒有平複下來,仿佛自己被捉奸在床一樣。剛到樓梯口,電梯門開了,趕緊鑽進去,卻聽到走廊裏傳來開門的聲音。是羅副總經理的那道門傳出來的聲音。這才多點兒時間?不至於好事辦完了吧?

    曹幽香是特意趕過來的,她知道,可能是部隊傳統,羅墨上下班的時候都不乘電梯,一直沒有聽到他堅定的腳步聲,特別爬了一層樓,計算好了時間,這個時候都應該下班了,黯淡下來的走廊裏,隻有一個門洞透出光亮,那就是他的辦公室。走進去,看到他正在打那份合同,對自己愛理不理的,馬上就不高興了。

    本來,兩個人進公司都是差不多的時間,羅墨是部隊分來的,曹幽香是從企業調上來的基層幹部,第一次在公司這樣的機關工作,有幾乎相同的感受。進入公司的管理層,更是屬於少壯派,一個當了公司的副總經理,一個當了銷售科科長。

    曹幽香在企業是副廠長,自然有追求者。但是身份地位變了,審美觀和價值觀也變了,原來相處不錯的對象,既然還沒到談婚論嫁的時候,很快就疏遠了,因為進公司之後,她看上了羅墨。

    服裝公司本來就是計劃經濟的產物,統管著全市的服裝工業,在那個統一采購統一銷售的年代,很是風光了一陣。

    可是,當所有的服裝工廠自負盈虧之後,服裝公司的管理職能從漸漸削弱到完全失效。公司100多號人美其名曰都是機關幹部,都要靠著服裝公司吃飯,服裝工廠不再交管理費,公司也沒有資金來源,很快就到了工資發不出來的地步。這些管理者們無處分流,也沒有單位願意接納,這才開始興辦業。安排了一些人後,還剩下一些年紀大的,身體不夠好的,還得每個月給他們發工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