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9、兩個男人的較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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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雖然邊上有個小白臉,那樣子也為別人捷足先登,現在正是較勁兒的時候。劉蘇悠悠跟著出來,提出了要求,不能撒手不管啊。正好,分管醫生在這裏,總要看一看檢測報告,了解病情,回去問姨夫,才能討個說法,決定以後是不是去治療。

    看他停止了腳步,但沒有做聲,劉蘇悠悠又看向了邱海明“讓我老師了解一下病情吧。”

    心上人的要求,邱海明無法拒絕,醫生辦公室有夜班的人,他抽出了病例,還有這幾天檢查的片子,本來應該交給病人的,悠悠擔心蘇秀蘭看出端倪,委托邱海明代為保管。所以才放在他辦公室裏。他把這些東西一起帶到主任辦公室,放在桌子上,右手一攤“席老師,材料都在這裏,請看吧。”

    聲線喑啞,從他的薄唇溢出,其實在將軍——一個教美術的人,哪裏能看得懂癌症病人的病例?席況知道對方的用意,有幾分惱火,然而身邊站著佳人,眸光清亮,眼底落了燈色,卻依舊澄澈淡然,讓他怦然心動,想想自己還有後台,當然有辦法應付。

    他掏出手機,什麽話也不說,把所有的檢測報告都用手機拍下來,然後發送出去,喧賓奪主,拖了一張椅子給劉蘇悠悠坐,自己在她身邊的椅子上坐下來,再對辦公桌邊上的醫生說“大夫也請坐啊,不能讓我給你搬椅子吧。”

    到底是當大學老師的,到哪個地方都不怯場,可是這裏是醫院,自己才是主人。邱海明沉著臉,清清嗓子,壓低了聲音說“席老師,檢測報告很多,甚至,我們背著患者,悄悄地做了穿刺,已經證明了,劉蘇悠悠的母親不僅是惡性腫瘤,而且癌細胞已經轉移……”

    什麽時候做了穿刺?連我也沒有告訴?劉蘇悠悠抬起眼眸,責問自己的高中同學。

    邱海明微微點頭,伸手想抓住劉蘇悠悠的手,被她甩開了“你們可以瞞著病人,不能夠瞞著家屬啊。”

    “悠悠,抱歉了,不是存心隱瞞,我也是站在家屬的立場上,想盡快確診,有針對性治療……”

    他們真是一對戀人嗎?為什麽這個小夥子大言不慚,居然能夠代表家屬?席況沉邃的瞳仁望著對方,醇厚的嗓音卷著涼意“醫生就是醫生,沒有得到授權,就沒有資格代表家屬,關鍵也不是診斷,治療更需要專家……”

    正說到這裏,放在桌上的手機鈴響了,劉蘇悠悠心中湧起異樣情愫,還沒來得及說什麽,席況已經接聽了電話,喊了一聲“姨夫”,然後靜靜聽了一會兒,這才說“姨夫,我剛剛才看的病人,具體情況也不了解。您這麽快就把病例看完了?結論已經在病例裏,還是讓我的女朋友直接和您說吧。”

    劉蘇悠悠又是一怔,那一個代表家屬,這一個似乎在宣告主權,我什麽時候成了他的女朋友了?那瞳眸立即厲色沉冷。要說什麽來不及,席況已經把手機舉到她的耳朵邊,她當機立斷接過來,第一句話就是“您是席老師姨夫嗎?我隻是他的學生。”

    對方的聲音厚重裏透出寒涼“那不重要,我隻是說說你的母親的病情。剛才,我大致看了檢測報告,著重看了發來的片子圖片,現在,我受他的托付,通過電話問診,你能回答我一些問題嗎?”

    “請問!”劉蘇悠悠立即回答,看其他兩個男子眼巴巴的望著自己,跟著開了免提,把手機放在桌子上,俯身對著手機說話。

    “你母親抽煙嗎?”

    “不抽煙。但是她喜歡打麻將,自從我上大學以後,她排遣寂寞的辦法就是在麻將室裏度過,那裏煙霧繚繞,可能被動吸煙……”

    她想盡量講的詳細一些,可是對方出聲,繼續問“你母親什麽時候開始咳嗽的?”

    “我春節回家,就發現她有些咳嗽,可是沒有痰,她說是感冒沒有關係,這次回來,發現科的更厲害了,還有些嗆咳,現在,還有腰痛……”

    她敘述了母親的病症,像等待法官宣判一樣,胸腔裏堵了滿滿的悲傷,不停地發酵,緊張得屏住了呼吸。

    沉痛的聲音從手機裏傳來“姑娘,我懷著沉重的心情告訴你你們那裏醫院的判斷是正確的,肺癌是癌症中很凶險的疾病,一旦發現,最起碼就是中期。從母親的這個症狀看已經到了晚期,癌細胞轉移到了脊椎骨上,壓迫神經,疼痛將會越來越明顯……”

    一聲聲如重錘砸在她的心頭,空洞的眸裏凝積著水汽,她強忍住不落下來,打起精神問“您是專家,您那裏有最好的醫院,有最好的設備,最好的醫藥,如果我帶著母親去,有沒有治愈的可能?”

    對方長歎一口氣“專家是人不是神,最大限度也隻能延緩生命,目前我們的治療手段,都不是對付癌症的優良武器,所有的療法,都是傷敵一千,自損八百,除了加深患者的痛苦,都沒有痊愈的可能……”

    此刻聽專家宣判了母親的死刑,她好疼,心裏破了個窟窿一樣,潺潺冒著鮮血。回家以來,她一直在崩潰和爆發的邊緣壓抑著、隱忍著,不知道怎麽把手機聽完的,還是情不自禁地禮貌性地回答了一句謝謝,然後,整個人癱軟了,忽地一聲放聲大哭,趴在桌子上,像是江河決堤一樣,眼淚在雙臂指尖流淌。

    見她身子不停地抽搐,那是一種痛徹心扉的反應,讓兩個男子看到以後心疼,情不自禁地都伸出手去,一個人把住她一邊的肩膀,默默地站在她的身邊,不知道說什麽好。

    肩膀一熱,劉蘇悠悠感覺到了深厚的溫暖,但是理智讓她驟然站立,擺動身子,讓兩邊的巴掌都掉落下去。眼淚順著腮邊流淌,聲音哽咽,一字字一句句卻很清晰地說“席老師,邱醫生,謝謝你們,我知道,你們是真心對我好的。如果是通常的哪怕再親密的人,在這種情況下,都唯恐避之而不及。你們卻盡量靠近我,關心我,幫助我,盡你們最大的力量想為我排憂解難。我作為學生或者同學,心領了,而且深深地被感動。但是,我不能接受你們現在給予我的關愛,請你們理解,不是我無情無義,不是我沒心沒肺,正好相反,世界上所有的愛都比不過母女情深。在我生命的24年中,是母親給予我最大的最深厚的愛,在她即將離開我的時候,女兒恨不能用生命來回報,可是已經來不及了。母親的時日不多,我對她的回報也不多了。她一貫教我不要依靠他人,要自主,所以我對她最好的回報,就是聽她的話,按她要求去做,盡我最大的努力延緩她的生命,用自己的雙手創造我們兩個的生活,給她換取治療費。”

    邱海明情緒緊繃,如同拉滿的弓箭,隨時都會爆發出來,卻不知道說什麽。席況的喉結不斷上下滑動著,陰鬱的眉眼是化不開的墨色,一道軟啞的輕哼之後,才說“治療那麽殘酷,你母親忍受得了嗎?”

    她佇在原地,鼻翼翕動,少頃才垂下眼睫“是的,我也於心不忍,但母親很堅強,很樂觀,我要讓她在最後的日子裏活得快樂一點,無怨無悔地安心離開人世。成年以後,我們母女兩個聚少離多,現在每天能在一起,也要讓她看到女兒的堅強樂觀開朗,讓她知道,女兒繼承了她的優點。在這個時候,你們過分的關愛、特殊的照顧,反而讓她不安,增加了精神負擔。所以,拜托你們,不要幹擾我們現在的生活。保持距離,給我時間,讓我多為母親盡一點孝心,多多陪伴他,直到她生命終結。”

    說完,劉蘇悠悠抬起手臂,用手背擦拭了眼淚,果斷地轉身往回走。到了門口,她又轉過身來,對著屋裏的兩個男人彎下身子,90度鞠躬。聲音哽咽地說“再次謝謝你們,也再次懇請你們,離我們遠一點,給我們母女倆留下更多的相處時間。”

    等她的腳步消失在走廊裏,兩個男人才麵麵相覷。

    沉默片刻,邱海明記起了自己主人的身份,抬起頭來,問“你還需要我給你找賓館嗎?”

    “不需要了!但是我需要你的電話號碼。”見對方沒有做聲,跟著,席老師又補充了一句,“你能把悠悠的號給我嗎?”

    邱海明沉默,但是心中又有一份安慰他們的關係還沒到加號碼的地步嗎?看來,我們走得更近一點,哪能給對方提供方便呢?

    席況似乎有點後悔,覺得剛才不應該問這話,暴露了兩個人關係的疏遠,不是給對方有可乘之機嗎?但是心有不甘,又提出了一個要求“如果她母親不幸了,能通知我一聲嗎?”

    對方矜冷的神色一片陰沉。席況麵孔陰翳密布,什麽話也不說,轉身就離開了。

    席況走出醫院的時候,內心空落落的,好像什麽都沒裝,連五髒六腑都掏空了,又好像塞得滿滿的,卻都是莫名其妙的填充物。

    回首望望樓頂上的紅十字,就像背上了沉重的十字架,為劉蘇悠悠悠痛惜。

    多好的姑娘啊,這個好,是美好的好,是真善美的好。她不是最美的,沒有驚鴻一現的漂亮,所以,自己在教他們那一屆學生的時候,最少有兩年時間吧,沒有從那麽多學生當中一眼看出她。

    早期不說了,因為追求完美,挑選對象的目光,也不能放在學生中。所以,真正發現她的美好,還是在小池塘邊看她繪畫的那一次。再聯想到她為母親做的肖像,才給自己打上了深刻的烙印。

    那時候,已經是劉蘇悠悠臨近畢業的最後一學期了。那時候,自己已經有了對象,是讓女孩子都嫉妒的對象,是讓男生都羨慕的對象,兩人走在校園裏,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兩人走在大街上,回頭率達99,不是因為自己,是光彩照人的對象——冷非太美了,比起劉蘇悠悠悠的美,更醒目,更驚豔,更出類拔萃。

    劉蘇悠悠悠不一樣,仔細看起來,五官的任何一個部位都不是特別出眾,但是拚湊在她那張精致的小臉上,那麽和諧,那麽動人,長得十分幹淨,如同一幅鋪開的水墨畫,明淨剔透,氣質超群,是屬於那種越看越好看的模樣。

    這些都不足以打動他,否則,也不會讓冷非在心目當中捷足先登了。

    然而,美不是唯一的擇偶標準,單純的某方麵表現出色,那樣的女子太多,在席況的眼目中,理想一樣的排序,真放在第一位,善放在第二位,美隻是放在第三位。

    劉蘇悠悠的真是率真,幹淨得就像她的雙眸,不含一點雜質,越看越覺得那雙並不大的丹鳳眼動人心魄,直視著人的時候,像清泉滋潤幹涸的田地,一股幹淨清冽的氣息瞬間將自己淹沒。

    一天,她承認自己起得早,是因為發現了朝霞,想畫出水中的模樣,就像小池塘的水,正因為純潔、幹淨、透徹,才能夠映照出天邊的朝霞。

    那種真,是她背著女同學去醫務室,跑出了滿頭的細密汗珠,還能夠淡然地含笑,說,女同學不要男同學背,是因為害羞。

    這就說明,她自己也不是隨便和哪個男生交往的。否則。相遇那麽多次,都沒有異性在她身邊。也暗暗地打聽了,她最好的朋友,也隻是那個焦安子,兩個女生像禁欲係畢業的的女人一樣,似乎一門心思都放在學習上。

    那種真,是明明犯了錯誤,也不為自己申辯,反而甘願受處罰,隻是為被她幫助的同學申訴,這是一個錯誤,是違反了校規的錯誤,但是不牽涉到品質,反而說明她有高貴的同情心。

    不是因為那個女同學的淚水,而是因為,給人出路,遠遠比苛刻的的規章製度更有生命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