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0、三人祭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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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父母說的都有道理,焦安子也不是不講道理的人,想想心裏也不好受,還是父母說得對,自己做得不對。但是,錢已經付過了,貨已經搬回來了,已經拆開箱子了,說什麽也來不及了,以後再說吧。

    第二天,焦安子就拿了一些服裝到店裏賣。因為展示的地方太小,也沒看出了多大的效果,她更覺得後悔了。

    當天晚上,全家正在吃飯,又說起這件事兒。正在這個時候,突然就接到了張大雷的電話。她覺得好奇怪。以為他來當和事佬——調停雙方矛盾的呢,還有點不耐煩“知道了知道了,還說這些幹嘛呢,事情過都過了,再說這些也沒意思了。”

    大雷知道,她們為那一箱服裝鬧了矛盾,但是比起劉蘇悠悠現在這事情,那又算得了什麽?馬上就說“焦安子,虧你們還是好朋友,她媽死了,這麽大的事情,你都不管啊?”

    焦安子嚇了一跳,以為自己聽錯了“你說什麽?她媽死了?我上禮拜還去看的,蘇阿姨還一個哈哈兩個笑的,和我說話,熱乎得很,怎麽可能呢……”

    “哎呀,你不曉得,今天一大早,我還沒起床,劉蘇悠悠就回來了,說是找她媽,以為阿姨回家了,問了一聲,沒找到,她媽昨天晚上也沒有回來。到哪找去呢?她就走了,剛才趕回來,眼睛哭得像桃子一樣,我這才知道蘇阿姨死了……”

    “怎麽死的?”焦安子迫不及待地問。

    “我也不知道,她也不願意說,一直哭到現在,哭得也不吃飯,也不洗臉,把枕頭都哭濕了一大片……”

    “你別說了,趕緊的,把門關好,不要出去,也不要讓她出去,我馬上去到你們那去。”

    焦安子直性子,手腳快,說話快,本來就心生愧疚,聽說劉蘇悠悠出了這麽大的事兒,她怎麽能不來呢。馬上就對父母說“劉蘇悠悠她母親死了,我今晚上要陪她去。”

    “什麽?劉蘇悠悠她媽死了?”夫妻兩個把筷子一放,同時都站了起來,還說要表示哀悼,女兒已經推著自行車出門了。

    她在街上買些東西,然後一溜煙就跑到了劉家。

    張大雷勸不動劉蘇悠悠,她雖然不哭了,但是也不起來,也不洗臉也不吃飯。他自己也不好意思吃飯,呆呆地坐在堂屋裏,看著大門,見焦安子來了,就像是見到親人一樣“哎呀,你總算來了,快勸勸她吧,如果從早上算起,大概,她都哭了一天了吧。”

    焦安子先把手裏的東西放到桌子上,那是一個大包,什麽話也不說,先把東西拿出來,幾個小包,還有一個大瓶子,像是一瓶紅酒。

    然後,她走到裏麵房間去了,在床跟前,看見劉蘇悠悠躺在床上,眼睛閉著,但是聽呼吸根本就不均勻,那是沒有睡著。也不作聲,窸窸窣窣不知道做了些什麽。

    劉蘇悠悠半個上午都在找母親,發現母親的遺體痛不欲生,已經失去了意識。在殯儀館裏,又哭得聲嘶力竭,有羅墨陪伴的時候,情緒稍微有些緩和,在忙碌中處理好了一些事,拒絕了領導的邀請和陪伴,一個人回到了家裏。想到從此以後就再也沒有母親的陪伴,其中隻剩下自己一個人呢,悲從中來,又可以痛痛快快的發泄一通。可是家裏還有人,還是自己的同事,又允許他在自家的廚房裏燒飯,無法隔離,更沒有想到,他還把焦安子喊來了,難道不知道兩人吵過架嗎?

    劉蘇悠悠已經哭累了,家裏來了人也不想理睬,隻是裝睡。可突然就聽見“砰”的一聲響,是肢體碰撞地麵發出的聲音,跟著就聽見焦安子的嚎啕“我的蘇阿姨呀——你怎麽就走了呢?上周我去看你的時候,你不還是好好的嗎?那麽漂亮,那麽熱情,那麽樂觀開朗,還拉著我的手開玩笑的。要我和悠悠比賽,看哪一個先結婚,看哪一個先抱大胖小子。結果,你一個也沒有看見,你一樣也沒有看見,怎麽就撒手而去了呢?”

    還以為焦安子撲倒在自己床前了哩,可是聲音來源不對,呼喚的對象也不對。劉蘇悠悠微微睜開眼睛,眯起兩道縫隙,看到隻是她的背影。

    焦安子跪在五鬥櫥前麵。櫥櫃上麵居然有一隻香爐,裏麵插著三支線香,嫋嫋青煙,安魂定神。

    和五鬥櫥緊挨著的牆上,還掛著母親的一張照片——現在已經變成遺像了。還是閨蜜想得周到,不聲不響趕來,就簡單布置了靈堂,比我隻會趴在床上哭有用多了。

    焦安子哭訴之後,就勸閨蜜“不要傷心了,不要痛苦了,你要曉得,阿姨是個看得開的人。她這樣做,擺脫了你的痛苦,也擺脫了自己的痛苦。人生不如意七,阿姨快快樂樂40多年,她快活了,享受了,有你這麽個好的女兒,她也放心了。你忍心讓她痛苦嗎?你不知道,現在國外還有安樂死的,就是不想痛苦的活著。癌症病人好痛苦哦,尤其是晚期。我們宿舍區裏有一個老工人,也是得了肺癌,醫院也不收治了,然後,整天躺在床上,天天哭啊,喊啊,一個小區的人都揪心……後來,簡直就是痛死的。你能忍心零母親那樣疼痛嗎?那就太不孝順了……”

    “疼痛可以打止痛針的。”劉蘇悠悠終於說話了。

    “打針也隻是緩解意識,你能維持她多長時間的生命?你媽就是個愛漂亮的人,就像你隔壁床上的那個老太太一樣,人事不知,活得跟沒活一樣。你媽也是為你好吧,她想要你幹一番事業,不要為她操心。說不定,她還想,她活在世上那麽痛苦,你又不好找對象去,又不能全身心投入到工作中。如果,她早一點走了,你就好早一點找對象,趕緊結婚生子,每年清明節,就能抱著大胖兒子,給你媽上墳去,她在另一個世界,也會笑逐顏開的……”

    焦安子隻是比自己大一點,可是因為在家屬區長大的原因,又是當工人的父母雙手捧月一樣養大,世俗多了,也很通透,和母親遺書的意思差不多,給劉蘇悠悠很大的安慰,她吐了一口氣,似乎吐出了胸中的塊壘。

    看見閨蜜的情緒舒緩了一些,焦安子繼續說“阿姨啊,我剛剛才知道你不幸的消息,我來遲了,現在天又晚了,今晚上我就不走了,為你守靈,明天去見你最後一麵,到時候送你一程……”

    “已經來不及了,母親不想再見任何人,不用說你看不見她,我也永遠看不見她了。她已經化為了灰燼……”劉蘇悠悠坐起來,麵無表情的說。

    “哎呀,最後一麵,我們都見不到嗎?”

    “母親要把最好的一麵展示在人們麵前,不願意人們看見她離開人世的模樣。”

    “為什麽?”焦安子突然磨過身子,“為什麽不舉辦告別儀式?她還有單位,還有朋友,起碼,還有像我這樣把心掏肝的侄女兒,怎麽也要送她上路啊——”

    本來已經原諒對方了,聽到這裏,在悲痛上麵又增加了憤怒“說得好聽,什麽把心掏肝的侄女兒……”

    聽出她的意思了,焦安子跪坐在小腿肚子上,語調更加柔和“悠悠,別生我氣了,我是來向你負荊請罪的。對不起你,首先,我那天不應該一個人拿一箱衣服走,這都是你的功勞,我明明是陪你去,我太自私了……”

    她還沒有說完,劉蘇悠悠就把手伸出去了,在失去最親最親的人悲痛中,最容易感性,沒有了母親,閨蜜也是自己最親密的人,她心軟了“起來吧,說這些幹什麽,不是什麽了不起的事。正好,我明天要去辦一些手續。有些事情還真要你去辦。”

    “你說,要我幹什麽,你指到哪裏我打到哪裏。”她總算站起來了,坐到閨蜜的身邊,擺出一副要衝鋒陷陣的模樣,“我和我爸說好了,明天叫他去站店,我就去給你幫忙。”

    事情太多了,醫院的事,派出所的事,殯儀館的事……還有許多想不到的地方,悠悠心裏想,自己都不知道怎麽辦。羅墨在這些方麵十分精通,到處都有戰友,要不然就是老領導老同事,辦什麽事都方便,明天陪著跑就行了。

    隻是,這邊的事情不能停。早知道,不該那麽急於求成,那麽多時裝短褲在和平廣場驚鴻一片,很多人問,都說一個禮拜以後就能買到。現在趕貨都來不及,需要把東風服裝廠那些邊角料都收買下來,還想要他們的商標——不知道廠裏是不是給。

    這些情況,焦安子還不知道,聽說以後,張大嘴巴“你也是的,心急吃不了熱豆腐,遇到這麽重大的事情,工作當然要放一放,首先你的情緒就緩不過來……”

    “服裝是季節商品,人體包裝都是跟著氣溫走的。穿短褲的時間也就20多天了,我們現在已經來不及,更要加快進度。”劉蘇悠悠搖搖頭,打起了精神,把包裏的圖片給她看,“做出來的效果不錯,我們隻是在拍照片的時候,就引起許多人的注意了,答應一個禮拜以後供貨,現在做時間已經來不及了,哪裏能夠再耽誤?”

    “真漂亮,也虧你的辦法好,等於做了流動廣告。當然要支持你,是擔心你的身體是不是吃得消?”

    對於好友的關心劉蘇悠悠心領,可是沒有退路,必須振作起來。於是說“上午事情來的太突然,在床上眼淚也掉完了,我也想通了,母親這麽急忙要走,也是不想拖累我,讓我一門心思投入到工作中,搞自己感興趣的事業,隻有做出成績來,才能對得起母親的在天之靈。明天,我辦我的事,你就到東風服裝廠跑一趟,找他們現在的劉總辦理兩件事。”

    焦安子馬上搶著說“如果他們還有邊角碎料,全部要過來。”

    “是的,肯定不止那麽兩個編織袋,每天都應該有的。”劉蘇悠悠跟著就說,“還有,我們做出來的短褲都要商標,我們沒有,能不能問東風服裝廠要一批。”

    “對對對,沒有商標,沒有單位,沒有地址,那就是三無產品。”焦安子有些擔心,“隻是,人家會不會給商標給我們呢?”

    “那就看你的本事了。”

    兩人還在說,外麵喊了“你們兩個,出來吧,吃晚飯吧,我們明天還要辦事呢。”

    劉蘇悠悠捏捏她的手“謝謝你來安慰我。”

    焦安子拉著她出來“我是一棵忘憂草,就是來讓你擺脫痛苦的,買了你喜歡吃的東西。我們今天晚上紀念紀念你母親。”

    “我媽今天才走,我就在家裏喝酒嗎?也不是這種個紀念方法吧。”

    見閨蜜停止了腳步,焦安子反客為主,把她拉到板凳上坐下來“首先,我們今天吃素,你看買的是什麽?花生米,涼粉,豆腐幹,都是素菜吧。”

    “怎麽還有一瓶酒呢?”悠悠不滿。

    “拜托,你看清楚再說好不好,這一大瓶是果汁。張大雷,你這裏還有什麽菜?”

    小夥子從後麵端了一個盤子出來“我今天就是涼拌黃瓜。”

    “那就好,那就好,我們正好四個菜了,都是涼菜,以果汁代酒,也給你母親送行吧。”

    劉蘇悠悠家裏也沒有酒杯,張大雷就像飯店裏麵的夥計,一會兒到後麵拿飯碗,一會兒到後麵洗筷子,把大包小包打開,涼菜都放在盤子裏,最後在桌子上變成四個拚盤,給每人倒了一杯果汁。

    他還沒有說話,焦安子先站起來,端起碗,就往臥室裏走。劉蘇悠悠知道她要幹什麽,也跟著走過去。張大雷不知就裏,探頭望了一下,看見兩個姑娘站在五鬥櫥前麵,而那一麵的牆壁上,掛了一幅劉蘇悠悠母親的相片,他也明白了,也端著裝果汁的飯碗走過去,三個人排成一排。劉蘇悠悠平端著飯碗,喊了一聲媽,聲音哽咽,什麽話也說不出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