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將軍，前方五裏有兩隊人馬正在交戰，其中一隊看著外族打扮，很可能是蠻族，另外一隊……沒有帥旗，但我猜是代州軍。”

    穆寧戈帶著一點不解地看向穆小鴻。

    “探路剛回來的兄弟說，另外那一隊打起來很是英勇，氣勢極佳，但身上所配戰甲刀兵都有些陳舊，而且交戰軍中……多有傷殘之兵。”穆小鴻想了想，又補了一句“好像是比先前咱們在西邊見到的張天元張將軍帶的……情況還糟上一點兒。”

    穆寧戈狠狠地皺了一下眉頭。

    若不是當時急著離開趕往北邊的邊關，穆寧戈其實是很好奇張天元率領的為何是那樣一支隊伍。

    而現在，他們又遇到了一隊。

    隻是，現在並不是耽擱時候想這些事的好時機。

    “前方五裏……那便是平陽城外了。”穆寧戈想了想，果斷下令“張大力！”

    “將軍！”

    “你帶所有步卒從此地往東兩裏直到河邊位置加緊布置陷阱，安排□□手。”

    “是，將軍！”

    “其他人與我來！”

    簡單幾句後，穆寧戈當先打馬前行，卻不是朝著穆小鴻先前來報的方向，而偏了一些繞了個不大的彎。

    孟佑落後了一些，已是隻能遠遠地瞧著穆寧戈的背影的距離。一路上他大概是隊伍中難得有那個心思仔細觀察周圍的人了，在疾馳之中看過附近地形後，他不得不感歎，當初在燕州，在李瑉麵前穆寧戈以熟悉涼州和代州地形的理由主動請纓，的確是有這個底氣的。而同時……他知道穆寧戈是跟謝必清一起到李瑉麾下已經幾年了的人，幾年過去他還將代州的地形記得這樣清楚，甚至這一代也根本不是什麽關鍵的城池要塞，隻是臨近一個大城城郊的大片荒涼空地。數年前的穆寧戈大概並不能料到代州如今這副情形，但他已經準備了太多。

    代州中央的平原，說是平原但地勢也不是毫無起伏的，此時穆寧戈帶領著燕州的騎兵繞行的這段路，就正正好是一段略高的起伏緩坡的一麵，能很好地將他們這隊人遮掩住，不會輕易被山坡另外一邊廣闊平原上的人瞧見，盡管距離並不算遠。而三千騎兵行進的震動和聲響，短時間內也不容易引起那邊平原上交戰正酣的兩隊人馬的注意。

    於是，穆寧戈當先領人疾行，直插到了從北邊攻過來的外族軍隊的背後。

    呼喝聲響起，孟佑被穆寧戈高高舉起的□□槍尖折射的寒光晃了一下眼睛，下一瞬，燕州的騎兵直朝著戰場上的外族人衝殺過去。

    穆小鴻這時卻是並沒有隨在穆寧戈身邊，反倒是帶了一小隊數十人，守在離孟佑不遠的地方防備著有轉頭殺來的敵人。孟佑也沒有拔劍逞能，他在能看清戰場的位置仔細觀察著戰場上的情形。

    果然，很快便有反應過來的敵人提著長刀朝著孟佑所在的位置衝來，穆小鴻帶著其他人與迎上來的敵人廝殺起來，刀刃砍到骨肉上的鈍響響起的同時，刺鼻的血腥味很快蔓延開。

    突然，一個蠻族騎兵在被就砍傷了臂膀後瞪圓了眼睛，竟從馬背上一躍而起用另一隻手攥著刀朝孟佑撲了過去。

    “軍師小心！”

    穆小鴻此時離孟佑有些遠，來不及阻擋，這一聲驚叫才出，還未等他下一步動作，孟佑側後方橫出一條腿來，狠狠地踹在了這撲過來的蠻族人的胸口上，將人踹偏了方向往離孟佑幾步遠的位置摔去，而這條腿的主人借著一並摔下來的力道在地上滾了一圈，很快地站了起來。這時穆小鴻很快趕了過來長刀一揮，將才掙紮著半坐起身的蠻族人再次砍倒。

    直到那敵人抽搐了兩下很快沒了聲息後，穆小鴻才轉頭朝著方才及時將這人踹開的人影看過去。倒也是眼熟的，正是一路一直跟著的孟佑的侍從長庚。

    長庚這時候已經站好了，見穆小鴻看過來很快地朝他拱了個手謝過，便沒有再耽擱回身去找自己先前那匹馬。方才一時情急他也是從馬上躍下，才借著衝力成功將那蠻族人踹倒到很難很快起身的。

    這邊穆小鴻和長庚的這一遭意外的配合隻是個短暫的插曲，而不遠處的更為混亂和慘烈的廝殺還未到尾聲。

    “那一隊。”在這混亂之中看了一會兒的孟佑突然抬手指著戰場的一邊“左翼有亂，與其他兩路並不齊心，我猜那邊的不是蠻族人，是戎羌，兩族在北邊邊門大開後結成同盟一道南下，但……心並不齊。”

    孟佑說到這裏停下，穆小鴻很是重視當即拉了身邊一人令其趕去穆寧戈身邊報信，將孟佑的分析盡快告知。

    很快，戰場局勢有變，敵軍左翼潰散後撤，甚至衝亂了另外兩路蠻族兵的陣型，穆寧戈一馬當先衝殺在前，隨他衝陣的燕州騎兵士氣高昂。

    但在這戰場上，衝殺最為勇猛的那個，卻並不是穆寧戈。

    而是另外那支代州軍的統帥。

    從對方的武力勇猛，從對方在燕州軍自敵軍身後突然出現後很快調整了陣型與燕州騎兵試探著配合的舉動，再看那一隻眼睛蒙起來的將領手上的巨力長弓……

    這人的身份已經很是清楚了。

    聲名赫赫傳遍整個大景，百步穿楊箭術一絕的代州第一猛將，甘楠城。

    有在不遠處觀察的孟佑不時令人傳信，有久經沙場對蠻族和戎羌兩個敵人都分外熟悉的甘楠城的安排，有穆寧戈身先士卒帶兵衝殺的配合，這支本就不算齊心的隊伍在左翼的戎羌潰散後便落了下風，又在穆寧戈和甘楠城的有意安排圍堵之下有一半慌不擇路逃向南邊，而非往北。

    甘楠城並不曉得穆寧戈在南邊的路上也有布置安排，但在發覺了穆寧戈的意圖後也幹脆利落地配合，並不介意甚至也許本身也很是樂意，往朝著冀州的方向放敵人通過。

    穆寧戈率人往南追過去，甘楠城猶豫片刻也帶著人跟上，兩方又與穆寧戈留下布置陷阱坑了不少蠻族和戎羌騎兵的燕州步卒匯合，將這小半的殘兵基本剿滅，隻狼狽地北逃了十幾個。

    戰後，甘楠城將穆寧戈他們一路往東帶了一段路，來到了代州軍紮在此處的簡陋軍營。

    最後進入中央帥帳的，隻有甘楠城穆寧戈和孟佑。

    因為孟佑跟著，或者說穆寧戈要拉著孟佑一道，甘楠城還細細瞧過他幾眼。

    “戰場上，你說你們是燕州軍。”

    “燕州穆寧戈，這位是孟佑，我軍軍師。”

    盡管不久前才並肩作戰過，甘楠城此時仍然不算太過客氣“來代州做什麽？”

    穆寧戈看向孟佑，孟佑掏出身上的書信。

    那是先前孟佑拿給穆寧戈的，李瑉的親筆信，在涼州那兒與吳宣匯合得到消息後，穆寧戈就把這沒用上的書信又還給了孟佑。

    “這是我等主公，寫給劉州牧的親筆信。先前燕州也曾派信使來代州，表明燕州願盡力支援代州抵擋外族守衛邊境的心意，隻是並未能見到劉州牧。”

    孟佑說到這裏，始終板著臉的甘楠城的神色有了明顯的變化。

    他的表情有些複雜，憤恨有之不平有之，但其中最為明顯的情緒，竟是悲痛。

    孟佑沒有停頓，像是根本沒有感覺到甘楠城的情緒變化一樣“後來聽聞代州局勢有些混亂，我等一時憂心未經允許闖入代州境內，而後，遇到了張天元張將軍。”

    甘楠城“難怪，也是，從燕州過來，冀州肯定是走不成的，隻能從涼州來，那便必定要從代州西邊進來……嗬，不明不白地就放軍隊進來，的確是那個臭小子幹得出來的事兒。”

    穆寧戈接口“張將軍也是憂心代州的安危，憂心邊關局勢，隻是軍令在身不能輕易離開。那時聽說劉州牧留在了北地邊關，而張將軍願意放行，我想更多是出於對劉州牧的擔憂。”

    穆寧戈說著這些的時候，不動聲色地仔細觀察著甘楠城的表情。

    有意提到隻有劉維希留在北地邊關，是對甘楠城的試探，也是最後的確認。如果北地的關城是劉維希有意不去抵擋，甚至有意為了算計冀州不惜舍了小半個代州而主動打開的話，那麽此刻既他們已經能在代州中部地帶遇到蠻族和戎羌的軍隊，那麽劉維希大概已經離開了北邊轉去其他安全地帶了，最可能的就是往西往東，事先遷民的山林地帶與張天元或甘楠城的大軍匯合。

    他們是一路從西邊過來的，沒有發現任何痕跡，該是沒有兵馬去找張天元。那麽隻剩甘楠城這邊。尤其不久前的一戰，已經帶百姓遷走了的甘楠城又帶兵出現在中央平原一帶迎擊外族，穆寧戈覺得有些像是為了接應或是接應之後的掃尾。

    但穆寧戈沒有想到，他猜錯了。

    “……去支援主公？嗬……不必了。”身上還帶著血氣的甘楠城在這一瞬間渾身殺氣迸發，瞪大的雙眼卻是一片通紅，拳頭攥得死緊，一字一頓“三日前的消息，主公一家，還有杜先生，已於離陽關，戰死，殉城。”

    穆寧戈“！”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