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涼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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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辭別張天元,帶著更壯大了許多的隊伍,在離開代州的這一路始終太平無事。

    跟張天元一起留下的多是原本就在代州西邊這裏,正在張天元手下的親兵,穆寧戈從東邊帶來的人也有幾個選擇了留下跟隨張天元,倒是西邊的百姓們跟東邊一樣,都選擇了跟隨大部隊離開入燕州。

    在即將到達代州與涼州邊界的時候,馬背上的穆寧戈忍不住回頭看向身後走過的,張天元正帶領著此時不願離開的代州軍,留下為他們把守斷後的方向。

    此時一別,當是……再不能見了。

    “求仁得仁,何論生死?”孟佑的聲音響起“不論是張將軍,還是……都是不想讓旁人替他們惋惜的。”

    孟佑沒有說出口的名字,是指的劉維希,杜津,還有甘楠城等人。這三個算是造成今日局麵的主要謀劃者,到底跟一無所知隻憑義氣的張天元不同。

    穆寧戈看了一眼在他身後半個馬身的孟佑,頓了一會兒才輕笑起來“多謝軍師安慰。”

    孟佑微怔了一下,張口正要回什麽,喉間一陣輕癢,沒有忍住側過頭輕咳了起來。

    穆寧戈皺起眉,往隊伍後麵看了一眼。長庚畢竟不是正經的軍中人,在隊伍越來越大之後也比先前拘束了一些,此刻便並不在孟佑身邊,而在隊伍中段,混在打頭的軍隊和中間護送的百姓之間。

    “北地天寒,先前翻山過去隻有軍師主事勞心勞力,之後也沒有能好好歇息又一路隨軍奔波……到底還是讓軍師病了。要不把長庚叫來近前照顧軍師吧?”

    孟佑微搖了搖頭止住咳嗽“隻是有些著涼,並非什麽大症候,不要緊的。”

    說完話,才咳過臉色微微潮紅的孟佑看向穆寧戈。

    過了幾天之後,穆寧戈的臉色已經不再蒼白重新紅潤起來,更襯得精神不錯。至少比起這幾日一紮營歇下來就得端起藥碗的他,穆寧戈近來連先前外傷的傷藥用得也少了。一路同行,數天前還是身上帶著傷又反複撕裂了兩回的穆寧戈臉色更憔悴,但現在,染了風寒不得不靠抽空就喝藥來撐著好不至於躺平的,反倒是那時候無病無痛,也沒上陣跟敵人拚殺耗過體力的他。

    “你可千萬別逞強,若有不適一定早早告訴我。雖說咱們行進路上許多事做不到,但總是能多多少少有讓你舒坦點兒的辦法的。你要是不嫌棄,不如等前麵歇息的時候我帶人去尋些材料,給拚個車廂車板什麽的出來,套上馬,總比在外麵騎馬舒服些……”

    孟佑哭笑不得“將軍,我還不至於孱弱至此。”

    穆寧戈眨了眨眼,突然笑起來“這也不叫‘孱弱’啊,就像我先前說的,又是勞心勞力又是趕路忙碌,有個哪裏不舒服的很正常,這幾日軍中軍醫那邊的草藥消耗都有不少了。身強體健的將士們尚且如此……”

    孟佑無聲地歎了口氣。

    若要他自己說,孟佑自覺君子六藝盡學得不錯,體魄就算不比武將也不至於那麽……但,他到底是真的染了風寒,尤其是在前不久還臉色蒼白有些憔悴,可傷勢恢複了許多後越發顯得精神的穆寧戈的對比下,真的顯得“弱”了不少。

    他不是很想承認,但又的確沒法反駁穆寧戈,便幹脆地轉開了話題“咱們要進涼州了。”

    “……是。”穆寧戈順著他的話轉了話題“快要可以再鬆口氣了。”

    孟佑微垂了下眼睛“還是防備著些吧,咱們進了涼州不遠,大概就應該能遇到涼州守軍了。”

    穆寧戈皺眉“你的意思是?”

    孟佑“這一回不比上一次,燕州軍自己的數量就不少,還從代州帶回了更多的將士和百姓,如今這樣的人數,薛州牧是該不放心地,抽調軍隊來防一防了。”

    穆寧戈“匈奴未退,涼州北邊還在打仗,這時候……況且我們此行早就與他解釋清楚過了,主公還……”

    孟佑搖頭“私交是私交,該防備還是要防備。薛州牧能兩次放燕州軍借道涼州已是極大的信任和情分了,這一回咱們這般狀況,涼州若不抽調大軍來鎮,莫說薛州牧自己,涼州不知有多少人要不安心了。如此也好,彼此防範著點兒,有些事算得清楚反倒省事,也不容易傷日後的情分。”

    穆寧戈沉默了片刻,皺著眉點頭“……我明白了,入涼州境內之前我們再停駐休整一回。進了涼州麵對大軍,我們也得防著。”

    孟佑輕笑“是,雖無交戰之心,但我們該做交戰的準備……咳咳。”

    穆寧戈“……正好咱們要紮營了,你再多喝點兒藥……嗯……多煮點兒熱水喝吧。”

    孟佑眉心微微一跳“……好。”

    ……

    進入涼州,孟佑所料果然不錯。

    與先前兩次經過涼州時遇到的小股還會給他們提供些補給糧草的,態度十分友好的涼州軍不同,這一次,穆寧戈在馬上遠遠眺望,烏壓壓一片身著甲胄的大軍,旌旗迎風獵獵作響。此時驟見著對壘一樣嚴陣以待的大軍,他們這邊的兵卒尤其是原代州的那些將士,都有些慌亂。

    前一日才被重新安排過,此時正好在右翼的錢牧吞了吞口水,往一旁與他一起在這兒的宗鎮那裏看去“這,不會……不會吧?”

    宗鎮瞥了錢牧一眼,從鼻子裏“嗯”了一聲,而後便扯了扯韁繩,目不斜視地帶隊繼續跟著前麵的隊伍移動,看著非常鎮定,絲毫不見慌張惶恐之態,與錢牧形成了一個有些鮮明的對比。

    “那……那個……”

    自他們從代州西邊動身,錢牧作為一個“戴罪之身”一直不太踏實,起先連紮營時睡覺都睡不踏實,整個人瘦了一大圈憔悴了不少,還是這一路來穆寧戈沒有把他排除在外也帶他上戰場也給他分任務的舉動,漸漸讓錢牧安心了不少。但現在,他覺得自己才安定下去的那根弦又被對麵的涼州大軍狠狠挑了起來。

    這會兒錢牧當然是想跟顯得尤其鎮定的熟人宗鎮說上幾句的,但多年相處他是最知道宗鎮的脾氣不怎麽好的,而在林漁領了任務去了左翼不在這兒的時候,沒了這個心軟些的居中調和,他還真有些氣虛。

    宗鎮在馬上聽到動靜,頭也不回“還耽擱什麽?趕緊趕路。進了燕州,就安全無事了。”

    錢牧一聽連連點頭,策馬追上了宗鎮。

    穆寧戈和孟佑是走在整個漫長隊伍的最前麵的,除了穆寧戈一開始隔著遠遠的距離對著對麵的涼州軍將領抱了抱拳之外,這之後兩人的表現都像是根本沒有看到他們身側有涼州大軍的存在一樣,如此舉動倒是也安了些己方兵卒的心。

    “人不算多。”穆寧戈輕聲道“聽了你的話後,我估量的數量也比眼前的要多。”

    孟佑“可能是好事,也可能是壞事。”

    穆寧戈“哦?怎麽說?”

    孟佑“來鎮邊界防備的人少些,有可能是涼州的薛州牧確實還是信任燕州信任主公也信任將軍的,雖特地抽調了人手來此布防,但並未存特別的心思沒怎麽想過與我們起衝突,所以人數有限。”

    穆寧戈“這個是好事的可能,那麽你說的壞事……”

    孟佑頓了頓,忍住喉頭湧上的癢意壓住咳嗽,深吸了一口氣歎道“另一種可能,就是薛州牧未必不想多布些人手,畢竟燕州軍就罷了,咱們這次帶出來的這麽多的代州軍,可是常年與外族交戰,不遜於涼州軍的,薛州牧不可能不重視。而他有心防備這麽大的一股力量,卻隻拿出這麽多的人手……”

    孟佑沒有把話盡數說完,而正正停在了這裏,看向穆寧戈。

    穆寧戈皺著眉,臉色沉了下來“涼州北境戰況……不大好。”

    所以在孟佑說的這個可能下,涼州牧薛英如果打定主意要防備他們卻隻能如此,那就是他已無力抽調更多的軍隊。而此時無力抽調的原因,隻能是北邊正跟涼州守軍交戰的匈奴。

    孟佑“將軍覺得,眼下,是好的那個可能,還是壞的那個可能?”

    穆寧戈抿了抿嘴,沒有說話。

    孟佑卻是歎息出聲“看來將軍與我想得一樣,我也覺得……是壞的那一種。”

    穆寧戈沉默下來,孟佑也沒有再說話。

    馬蹄踢踏的聲響,身後大軍前行的腳步震響,還有北地呼嚎的寒風聲越發顯得清晰起來。

    很快,穆寧戈勒了勒韁繩轉身“我去安排一下,我們盡可能加快速度,早些離開涼州。”

    孟佑看著穆寧戈離開沒有跟上,卻是抬起一隻手用袖子微掩住,低低地咳了一會兒,才再次長歎了一聲。

    不必他說,穆寧戈就是明白了的。

    與代州不同,涼州不需要,或者說不想要他們關於守邊幫助。薛英作為從一開始就知道燕州援助代州的事的人,到了這個時候選擇抽調能抽的軍隊來鎮守涼代邊界,而非聯係李瑉,就已經是一個明確的表態了。這大概也能算是個好事,證明薛英至少到目前還是有信心能靠涼州自己應付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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