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章 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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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簌鈺隱身也走進屋中,站在一旁,靜靜觀著。
    “你,你是誰?我家沒錢。”曉雲的兄長下意識以為是強盜,貧窮的人首先想到的是錢財,可惜,他沒有。
    “兄長,是我,我是曉雲。我回來了。”嘯雲道明身份。
    曉雲的兄長名喚小葉,農民的兒子能有什麽好聽的名字。小葉沒想到自己才和婆娘爭吵弟弟的事,弟弟就活生生的站在他麵前了。可見背後不能說人。
    嘯雲介紹完自己,就要像兄長下跪,這下簌鈺卻是嚇到了,雖說是在做任務,第一個世界裏,他們都向npc下過跪,可是在她眼皮子底下,這麽近距離的還是頭一次。她本能的不想看見嘯雲屈膝。
    於是,簌鈺指尖靈力飛出,擊打在小葉的膝蓋處,小葉吃痛,立刻反應過來,這真是自己弟弟。忙上前將要跪下的弟弟扶了起來。
    “回來就回來,跪什麽,你我兄弟之間不用這麽見外。”
    “兄長,爹娘是不是……”嘯雲這麽問是有原因的,曉雲家一直很貧窮,房子隻有這麽一座,若是分家就無處可去了。最大的可能性就是老一輩的人死了。
    驟然提到爹娘,小葉心中一痛,爹娘不在了,雖然他沒了長輩的負擔,可是生活的苦難同樣隻能靠他自己去扛了,想到兒時父母為他遮風擋雨,心下酸楚不已。
    小葉抹了把臉,裝作沒事的人一樣:“爹娘沒了有好些年了,沒事,你還有哥。你這些年過得如何?”
    “勞兄長掛懷,我這些年學了手藝,過得還算湊合。”嘯雲沒有像小葉訴苦,但是小葉怎麽會不明白,貧苦人家再怎麽努力,來自四麵八方的惡意也永遠不會斷絕。弟弟從小就懂事,在外麵受了欺負也絕對不會說的。
    “你剛回來,照理我是該好好請你吃一頓的,不過,眼下哥哥實在是沒那個能力。”想到弟弟風塵仆仆趕回家,自己卻已經揭不開鍋,實在是沒臉見人。
    “兄長,我剛才在門外聽見你在和嫂嫂爭吵,是為了何事?”嘯雲看了一眼嚇暈過去的女子。
    小葉指了指自己的婆娘:“那是你嫂子花氏,我們成親有五年了,人是不錯,今天也是著急孩子,一時糊塗。”
    “兄長已有了孩子嗎,快給我看看。”
    “小孩子病了,還是別看了,回頭把病氣過給你就不好了。”小葉阻止道。
    “兄長這說的什麽話,生了病我就不能看了嗎,好歹也是我的侄兒。快給我看看。”嘯雲說著就站了起來。小葉無法,畢竟房子就這麽大,嘯雲執意要看的話是攔不住的。
    小葉拿著油燈將嘯雲帶到裏屋,床上被窩裏小小一隻就落入了嘯雲眼中,嘯雲上前,孩子的臉已經燒得通紅,額頭滾燙,像一隻被煮熟的蝦。
    “孩子病得這樣重,為何不找大夫治,兄長實在是糊塗。”嘯雲說完,又想起小葉沒有錢,自己都勉強養活,孩子生了病,隻能聽天由命了。
    簌鈺打開向日葵和嘯雲說了幾句。
    嘯雲掃了一眼屋子,對小葉說:“眼下,夜已深了,恐怕大夫也不會願意出診的,這樣吧,我這剛好有些退燒的藥丸,我先給孩子服下,明日看看情況,若是無用,我帶孩子去瞧大夫,就是賣血賣肉,也要治。”
    小葉聽到曉雲有退燒藥,喜不自勝:“有退燒藥就夠了,不用麻煩,窮人家的孩子沒那麽嬌貴。”
    嘯雲也沒再和他計較,隻說到:“水。”
    小葉端來一碗水,嘯雲將藥丸給孩子服下,看孩子睡得沉,便又和小葉出來。
    嘯雲故作遲疑道:“兄長,我聽嫂子說,有什麽玉環,為什麽不把它當掉還錢。”
    小葉沒想到這個也被嘯雲聽了去,遲疑片刻,最後還是下定決心:“曉雲,兄長與你說一件事,你莫要難過。其實,你並非爹娘所出,而是爹爹一次出去砍柴撿到的。”
    嘯雲緊緊捏著手心,低著頭,久久沒有說話,小葉以為他接受不了,剛要再說什麽,嘯雲忽然低聲道:“我知道。”
    “你知道?”這下輪到小葉無話可說了。
    “小時候,我晚上想要起夜,無意間聽到的。爹娘當時正圍著要不要將我賣掉傷神。”嘯雲扶了一下額頭,笑了起來:“我不怪他們,賣掉我能讓這個家好過一點,我是願意的。”
    簌鈺:……影帝,告辭。
    “那個玉環,莫非是我的?”嘯雲回歸正題。
    小葉從懷裏將一隻玉環掏出,藏在身上,應該是怕花氏偷偷將東西拿去典當掉吧。“這是爹爹撿到你時,你身上的信物,可能是你親生爹娘留給你的,可以方便日後尋找。”
    “尋找”,嘯雲摸著那個玉環,東西的確是好東西,隻是不知什麽樣的人會舍得將自己的骨血拋棄在荒郊野嶺。便於尋找,簡直是笑話,若不是被人撿到,曉雲早就葬身荒野,死在不知哪匹狼,哪頭虎的肚子裏了。
    “曉雲,你不必傷懷,這玉環看著就不是俗物,你的親生爹娘一定不是一般人,你一定能找到他們的,那樣你就不用再過我們這樣的苦日子了。”
    小葉的這番話倒是讓簌鈺對他刮目相看,深陷泥濘中的人,沒有想著拉著身邊的人永墜地獄,而是期盼著身邊人可以重回光明。小葉是個善良的人,是個難得的。
    簌鈺往日無事的時候就會呆在奈何橋旁,陪著孟婆,看著過往的鬼魂喝下孟婆湯,他們的前塵記憶就會變成橋下忘川裏的小水滴,流向遠方,不知所蹤。
    閱過無數人的記憶,紅塵裏癡男怨女,愛恨糾纏,鮮少有人能做到曆經困苦依舊初心不改。能不去害人就已經很難得了。
    簌鈺悄悄走了出去,沒再聽他們談論往事,商量日後如何過活。佛陀宣揚因果循環,善惡有報,但世界無情,更多情況是好人不長命、禍害遺千年。
    不知過了多久,嘯雲從屋裏出來,屋內熄了燈火。
    “辦妥了?”簌鈺問。
    嘯雲點點頭,將那塊金子又遞給簌鈺,簌鈺並不驚訝,坦然收了。
    “還是給他們幾個銅板,購買些東西果腹為好。”簌鈺揮了揮手,應該是施了什麽術法。
    “金子給了他們,隻會給他們帶來災禍。”嘯雲兀自說道:“人間就是這樣的嗎?泥足深陷卻身不由己。”
    嘯雲一直呆在九重天,對凡塵之事並不了解,就是窺探過那也是浮於表麵,又怎會有這切身感受來的真切。說到底,九重天上的神仙看似清高,實則不食人間煙火,看似高潔,實則最是單純。當然,是說嘯雲這樣的。
    簌鈺沒有說話,她知道,嘯雲此刻隻是想找個人傾訴而已。
    過了一會,嘯雲似乎平靜了,他將玉環掏出,兩人找了個無人的地方,簌鈺打開結界,隱去二人行蹤。
    “你可問過曉雲當年是在那裏被撿到的。”簌鈺看著玉環,其實她對這些東西沒什麽興趣,也看不出個所以然來。
    嘯雲嗯了一聲:“在大芒山的一個山穀裏,小葉說曉雲當時是被裝在一個木盆中,在穀中的河邊被發現的。還是要去一下那個地方,摸清地形才好判斷。”
    簌鈺點點頭,她拿過玉環,舉過頭頂,對著月華看了看,皺了皺眉,怎麽有種熟悉的感覺,這種感覺不是玉簌的,而是她自己的。同時,在她沒有發現的地方,她的靈袋中,那塊小骨隱隱發出幽光,很快又恢複如常。
    “或許,我們可以去找個珠寶行,問問專家。”簌鈺提議道:“如果有什麽特殊的地方,他們一定看得出來,說不定還能找到來源,再順藤摸瓜,事情就好辦許多了。”
    “有理。”嘯雲忽然又問了一句:“我好像沒看你帶過這些東西。”
    簌鈺一愣,然後反應過來,嘯雲是說她做夜遊神的時候。“我是夜間當值,打扮得花枝招展的給誰看啊,再說了,這些玩意兒掛在身上,礙事。我們冥界從來不搞這些虛頭巴腦的東西。”
    其實是沒錢吧,嘯雲心想。
    “其實還是我看著這些東西很不舒服,尤其是玉飾,我剛做夜遊神的時候,冥王送過我一件,是步禁還是啥來著,也不知被我扔哪裏去了。也有可能被我送人了,我記得日遊神那時候有個相好的,兩人吵架了,他成天想著討好那姑娘,當值的時間都錯過了,我好像是送給他了吧。”
    簌鈺說著點點頭:“一定是這樣。”
    “你和日遊神關係看來很好啊。”嘯雲淡淡地說了一句,他還記得那次羽毛球賽,在體育館裏和簌鈺一起的那個男子。
    “你這什麽話,我在冥界可是有很多朋友的。像孟婆、黑白無常、牛頭馬麵,就是十閻羅和我都是有交情的。至於日遊神,他和我輪班,天天見麵,自然要熟悉一些,他也幫過我不少忙,是個靠譜的。”
    簌鈺兀自說著,沒注意到有人已經酸的牙疼了。“我也很靠譜的。”
    “你說什麽?”簌鈺沉浸在對好友的回憶中,因為要做這個星願使,她已經很久沒和他們好好聚一聚了,所以沒聽清嘯雲那含糊在嘴裏的話。
    “沒什麽。”嘯雲否認。
    “你這人就是不實誠,上次就是”簌鈺忍不住數落道:“你要不想說,就不要讓我聽見,我聽見了,你又不告訴我,你什麽意思啊。”簌鈺說著有些生氣了。
    “沒有就沒有,回去了。”
    嘯雲動了動嘴唇:“我。”
    簌鈺停下腳步,看向他,目光灼灼,今晚的兩人似乎都有些不同以往。
    嘯雲看著那雙眼睛,忽然又沒有話講了,算了,說了就有用了嗎?對方明明知道自己的心意,卻從不肯正麵回應,因為一句話就會改變嗎?
    嘯雲最後憋了句無關緊要的:“日遊神是不是羽毛球比賽那天的那個男子?”
    簌鈺眼中光華流轉,最後消失,冷冷一笑:“是他。”
    簌鈺轉過身,好狼狽啊。明明想好不接受這段感情,剛才又在期待什麽。
    在聽不見的內心深處,站得極近的兩個人同時在心中謂歎一句: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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