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飯了。”
    夜晚的牢房並沒有點燈，一切都沉浸在黑暗中，一個男人扔了一個饅頭進來，很是輕蔑的說道。
    簌鈺艱難地從牆角扒出來，去夠那個明明離她很近，卻要耗上她全部力量才能靠近一點點的食物。
    “哼，紅將軍也有這麽狼狽的時候。”那男人本來已經準備走了，發現簌鈺的虛弱和艱難後反而來了興致，竟然停下來奚落起簌鈺來。
    你看，有的人自己也在泥潭，卻還是會將身邊努力想往外爬的人重新拽回來，在往泥沼深處踩上一踩。
    簌鈺沒有理他，又挪了一會兒才終於摸到那個硬得和石頭一樣的饅頭。看不見它什麽樣子，不過這樣也好，眼不見為淨。
    “慢點吃，別噎著。”男人笑道。
    這是簌鈺發出了被卡住喉嚨一樣的聲音，然後是努力往外嘔吐，卻吐不出來，接著是手指抓撓地麵的聲音，陰森恐怖的好像抓在人的皮膚上一樣。
    男人愣了一會兒，突然害怕起來，他慌慌張張的開始掏鑰匙，哆嗦間鑰匙被他掉在了地上，他又蹲下來在地上摸索了半天，可是，越是著急越是找不到，記得他滿頭大汗。
    門裏的人呼吸已經由最初的沉重變得微弱了起來，他心中一涼。不會這麽倒黴吧，說中了？
    費盡周折找到鑰匙，打開門，男人來到簌鈺麵前，他蹲在簌鈺身邊，先是強自鎮定的聽了一會，發現簌鈺沒有任何動靜了，然後顫巍巍的伸手去探對方的氣息。
    手邊沒有任何感覺——斷氣了！
    紅將軍死了！被一個饅頭噎死了！是在他手裏死的！
    最後一個才是重點。
    男人沉默了片刻，然後將斷了氣的人拉到角落裏放好，扣掉簌鈺嘴裏的東西，然後撿起地上掉落的饅頭，用腳將地上的痕跡擦去，這才慢條斯理的離開。
    一切好像什麽都沒有發生。
    小天窗外，嘯雲將一切都看在眼裏。“這個人竟然沒有喊人過來？”常年的軍旅生涯讓他認為服從軍令是天職，知情不報那是大忌。
    “不管怎麽解釋，人都是在他手裏死掉的，他難辭其咎。顯然，琉璃並不得人心，甚至是南海並不得人心。手下都可以背叛他們，何況是百姓。”簌鈺也看見了裏麵的場景。
    就在那個男人開門的時候，兩個人偷偷的跑了出來，同時還留給琉璃一具屍體，掩人耳目什麽的，死人是方便的。
    “現在我們去哪兒？”嘯雲問道：“現在我們什麽情況都不是很了解，不如還是先留在聖地吧。”
    簌鈺點點頭：“最危險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先去找景瑤，然後再做決定。”
    “行。”
    景瑤右手執筆，左手按著發脹的腦袋，坐在燈下思索著。紅將軍和琉璃失蹤的消息不知怎麽回事已經在聖地流傳開來，北海和南海知道也隻是時間問題。
    紅兵營是最強的戰鬥力，現在群龍無首，派誰去才能鎮得住呢？還有，因為千屹代替黃將軍前往邊關的事情也被泄露了出去，黃將軍對她很有意見，五大營現在也出現了不和諧的聲音。
    若是到這個時候，景瑤還看不出聖地滲入了敵人的勢力，那她這個公主可真是白當了這麽多年了。
    “公主何時煩擾，說不定我可以為公主解憂。”
    一陣夜風吹開了窗戶，吹滅了桌上的燭火，隻有屋外清冷的月光透進來，窗外還站著一個黑漆漆背光的身影。
    這場景實在是有些滲人。
    但是景瑤並不害怕，她聽出了對方的聲音，一時竟還有些激動，她跑到窗戶邊：“簌鈺，真的是你，你沒事真的太好了。你們到底遇到了什麽事？”
    簌鈺簡單地說了一下自己被琉璃設計以及設法逃出來的事情，略去了嘯雲。
    “我出事的時候都發生了什麽事？我來的時候發現聖宮裏多了許多士兵，到處都彌漫著濃重的氣氛，不對勁。”簌鈺問道。
    景瑤歎了口氣，也和她說了近來的事情。
    簌鈺沉吟：“我暫時不方便出麵，我推薦一個人，你看行不行。”
    “是那個雲霄嗎？”景瑤問道。
    簌鈺點點頭。
    景瑤一笑：“我倆還真是如出一轍。”
    “我發現你其實也還不錯。”簌鈺認真道。
    “我發現你其實也很不錯。”景瑤同樣說道。
    至此，兩人算是真正的站到了一個陣營。簌鈺也真的相信，女主終究是女主。
    “紅將軍失蹤了，你聽說了嗎？”
    “將軍肯定不會有事的，隻是將軍不在的這段時間我們會由誰來帶領呢？”
    “我還聽說，本來去邊關的應該是我們將軍，但是聖君沒同意。”
    “怎麽可能，聖君不是很器重將軍的嗎，這樣的事怎麽會反對。”
    “不是說，因為需要將軍鎮守聖地，同樣責任重大嗎？”
    “這就是你們孤陋寡聞了吧，聽說啊，是因為聖君最近在調查北海，所以才……”
    幾個小兵趁著休息的空檔聚在一起聊起了最近發生的一些事情，以及他們聽來的小道消息。
    “你們幾個，在幹什麽，快去校場集合。”陳瑜看見這些人在嚼舌頭就心煩。
    簌鈺不見了，紅兵營裏流言四起，紅兵們倒還好，就是比較擔心簌鈺的安危而已，但是其他幾個營的人，那些副將成天就陰陽怪氣的，特別是黃兵營的人，他們將軍的差事被千屹頂了去，黃將軍心裏不痛快，他的人就來找紅兵營的麻煩，混蛋。
    校場上，雖然千屹領走了數萬人，但是紅兵營的基數龐大，依然是人頭攢動。大家巍然而立，隻聽得紅旗在風中烈烈作響，景瑤雖然無數次來軍營，也不是沒有去過戰場，但卻是第一次站在點將台上。
    站在點將台上，看著台下一張張青春張揚、熱血激昂的麵龐，景瑤對這個國家也有了一種熱血沸騰的感覺。時隔多年，那股對於這個種族的歸屬感終於再次回到了她的胸膛裏，再一次感覺到了自己還生生的活著。
    “諸位，今天你們在這裏看見我一定很好奇，”景瑤開口了：“首先，我要為我之前的一些不成熟的言行向你們道歉。”
    景瑤深深的鞠了一躬。台下沒有聲響，但是大家統一的都瞪大了眼睛。不可一世的景瑤公主竟然會有向他們道歉的一天，真是太陽從西邊出來了。
    “相信大家也都聽說了紅將軍失蹤的事情，我可以向大家保證，紅將軍沒有出事，隻是暫時無法出現而已。但是，正如國不可一日無君，軍隊也不可沒有將領。我今天僅代表聖君向大家宣布代理紅將軍的人選。”
    景瑤說道這裏頓了一下，吊足了大家的胃口，其實，她也是在暗中觀察大家的表現。
    果然是紅將軍帶出來的兵，那些副將全都沒有任何表示，一副絕對服從命令的樣子，而下麵的士兵們，除了今年的一些新兵，還抱有一絲期待的表情外，其餘的也都是目不斜視，靜等消息。
    “很好。大家無愧於人魚族最優秀的士兵。”景瑤讚道：“其實，這個人選是紅將軍曾經和聖君提起過的，聖君也很認可，所以，大家完全可以放心。”
    “公主請講，我等聽令。”陳瑜在一旁朗聲說道。
    “我等聽令。”排山倒海的聲音在下麵翻滾。
    “代理紅將軍，雲霄。”景瑤看思想工作已經到位，便不再吊著他們，果斷的交代。
    “恭迎紅將軍。”陳瑜再次喊道。
    “恭迎紅將軍。”大家也喊道，雖然不清楚紅將軍為什麽會推薦一個新兵，而不是她的副將們，但是服從軍令是軍人的天職。
    “諸位，我不會說什麽花哨的話，我知道軍營裏曾經流傳過一些關於我的流言，但是，我已經用我的實力向大家證明了我的當之無愧，所以，接下來的日子，我同樣會用行動證明，將軍的決定沒有錯。”
    景瑤有些驚訝嘯雲敢於直接把他和簌鈺的事情直接拿出來說，但是也佩服他的坦蕩，是簌鈺的風格。難怪簌鈺單身這麽多年一下就相中了這個新兵。
    嘯雲這邊的事情算是解決了，景瑤沒有在軍營多留，多留一會兒，她就會多一份思念。
    “渺萬裏層雲，千山暮雪，隻影向誰去。”
    景瑤貴為公主，看似高高在上，但卻一直孤單了。她就像一隻離群的孤雁，於千山暮雪之中，茫然遠眺，不知該向何方而去，哪裏才是歸處。
    “在人群中越是孤獨？”景瑤笑了一下：“但是現在，我很快樂。”
    南海王府。
    老嬤嬤領著一群小姑娘走在由鮫珠鋪成的盈藍色小路上，四周是各種奇花異草，散發出異香。
    “小心點，不要隨便碰這些花，隨便一株可是比你們的命都值錢的主，要是弄壞了，媽媽我可保不了你們啊。”
    老嬤嬤話音剛落，小姑娘們就看見一個穿著黃色錦裙的女子拿著剪刀在一簇紅花中胡亂剪著，很快，落紅滿地，異香更濃鬱了。那女子猶不解氣，又向另一從粉色的花樹走去。
    “快捂住口鼻，別聞那香味兒。”老嬤嬤率先捂住口鼻，對著身後的小姑娘們說道，聲音都比剛才低了不少。
    顯然這個黃衣女子是一個厲害的主兒。
    “媽媽，這香味兒有古怪嗎，我聞著挺好聞的呀！”緊跟在老嬤嬤身後的一個小姑娘問道。
    “小魚兒啊，快憋住氣，別貪戀香氣。”老嬤嬤對這個小魚兒很是滿意，將她放在第一位，雖然她是剛來不久的新人。
    “這香氣隻有王府中食用過特殊藥材的主兒才可以隨意聞，其他人，聞多了就會上癮，不服用相應的解藥，一段時間後就會毒發身亡。”
    簌鈺恍然大悟般點點頭：“那媽媽，剛才那個女子又是誰啊，她好漂亮啊！”
    “快住嘴。”聽簌鈺提起剛才的黃衣女子，老嬤嬤也顧不得其他了，一下子捂住簌鈺的嘴巴：“這個可不能……”
    “你，給我站住。”一個宛如黃鶯般的聲音響起，可不就是剛才那個黃衣女子嗎，老嬤嬤的臉立刻變了，蠟黃蠟黃的。
    真是怕什麽來什麽。
    “沁主兒萬安，您有什麽吩咐？”老嬤嬤擋在簌鈺身前，向沁主兒行禮問安。身後的一群小姑娘也跟著有樣學樣。
    “前些日子王讓你挑選一些女子入府，就是這些吧，我看著，實在是寒摻，我看你是越發的老眼昏花了。”沁主兒今天心情很不好，王今早和她吵架了，到現在都沒來哄她，還從沒遇到這種情況過，真是豈有此理。現在看見這些年輕的小姑娘，她就更生氣了。
    “沁主兒國色天香，這些小丫頭片子怎麽能入得了您的法眼，這些不過是戲子，招進來唱曲用的，上不得台麵。”老嬤嬤打馬虎眼。
    “你敢糊弄我？”沁主兒一個巴掌扇了下去，老嬤嬤被扇倒在地，半張臉立刻腫了起來。
    番外：你不去誰去
    “大人，冥王讓您去一趟。”簌鈺剛當值回來，準備回家補覺，冥王的一個手下就跑了過來傳話。
    “這個點，有什麽事兒啊，不去，回頭通知我就好了。”簌鈺煩躁地打發了跑腿的，如果她知道後麵的事情，她此時就是困死也一定會選擇去見冥王。
    第二天，簌鈺和往常一樣坐在奈何橋上看來來往往的鬼魂的時候，日遊神跑了過來。
    “你怎麽還在這裏呢？”
    簌鈺覺得很奇怪：“你在這裏才奇怪好吧，這不是白天嗎，你請假了？我又不當值，有些精神還不能出來玩兒了？”
    日遊神露出了然的神色：“果然如此。”
    “你那什麽表情啊，你是不是有什麽事情瞞著我，快說。”簌鈺上前就揪住了日遊神的衣領，要把他按到奈何橋的欄杆上。
    日遊神連連告饒：“別別別，我說還不行嗎？”
    “這事兒你應該是知道的，就是前些日子派你去充數的，太子殿下的相親宴，太子殿下不是說了那個星願使的事兒了嗎。現在任務已經正是發放到四海八荒了，我們冥界自然也有名額。”
    簌鈺何等聰明，畢竟她對冥界眾人的那股子低調、懶散勁兒再熟悉不過了，她跳了起來：“名額給我了，什麽時候的事，我怎麽不知道，還有誰啊？”
    日遊神抿了抿嘴唇，這個傻丫頭，估計又是使小性子沒去開會，所以任務就被推給她了。
    “就是昨天啊，我當時在當值，就派手下暫時代替了一下。據說是九重天理解我們冥界人少活多，就隻給了一個名額。”
    簌鈺嗬嗬一笑：“也就是隻有我一個人咯，很好，很好。”簌鈺咧開了嘴。
    日遊神毛骨悚然，完了完了，姑奶奶生氣了，他就知道會這樣，偏偏自己運氣差，猜拳輸了，要不然這給簌鈺傳消息的任務也不會落到他頭上啊。
    悔則晚矣啊，晚矣。
    然而，這次，簌鈺沒有遷怒於他，或者準確點說是，沒空折騰他，簌鈺飛也似的找冥王去了。
    “冥王，你給我出來。”簌鈺還沒有進大殿，就開始喊了。
    門外的侍衛全都視而不見，沒辦法，整個冥界敢這麽對冥王大呼小叫還沒事的，隻能是夜遊神這位姑奶奶了。誰讓人家是父女呢，幹的也是父女啊。
    “你來了。”冥王端坐在上麵：“大呼小叫的像什麽樣子。”
    “是不是你同意讓我去參加什麽星願使的任務的，你不知道我很忙的嗎，我去了，誰來當值啊？”簌鈺質問道。
    “名單已經提交上去了，就在昨天。”冥王一句話澆滅了簌鈺所有的希望。
    “還有，九重天已經允許給你特權了，晚上可以去當值，不會耽誤你的工作。其他人可一直都是肉體凡胎。”冥王補充道。
    “那我是不是還要謝謝您啊？白天晚上都要壓榨我？”簌鈺沒好氣的懟回去。
    “那，你昨天沒來開會，沒有反對，你不去誰去？”
    k.o.
    簌鈺就這樣踏上了征程。
    －－－－－－題外話－－－－－－
    景瑤和簌鈺的關係改變要從景瑤對過去的態度說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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