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大爺的臉色慢慢變得凝重。

    他從田埂上站起來，盯著我看了半晌，低聲確認:“祝家夫婦？”

    我沒再言語，拉著夜擎到前麵的電線杆等公交車。

    至於祝家夫婦會怎樣，那便不是我該管的了。

    他們為了一點蠅頭小利，賣掉青山道長，與那些人販子何異！

    離開杏花村以後，夜擎以減少法力消耗為由，又變回了小蛇。

    公交車一路顛簸，我望著窗外飛逝的景色，心中倏然生出無限感慨。

    兜兜轉轉，我還是得回到永寧村。

    不僅是因為奶奶的事，更是因為，我找不到白霖。

    香婆受白霖蠱惑，將我送進白霖的圈套，那一次，是在龍背山。

    龍背山大概率是白霖的老巢，或者，白霖的弟弟白晨埋葬在龍背山。

    我不想再耽誤時間，一路上，都閉著眼睛養神，到站了就轉車。

    坐了一個上午的車，終於來到雲縣。

    等我坐車回到永寧鎮，再到永寧鄉，就簡單多了。

    想到這裏，步伐都不禁輕盈許多。

    “你好，一張去永寧鎮……”

    話語聲戛然而止，我抬起頭，呆呆地看著眼前這張熟悉的麵孔。

    祝秋秋的頭發梳得服帖，穿著一身藍白相間的製服，臉上帶著職業化的笑容，與別的售票員沒有什麽區別。

    見著我，祝秋秋也有些驚訝。

    “你怎麽……”

    她搖搖頭，似乎知道我想問什麽，簡潔快速地解釋，“程雪幫我安排的工作。你要去哪？”

    我後麵還排著很長的隊，不方便閑聊，我也不願打擾祝秋秋工作，“永寧鎮。”

    “你好，一張永寧鎮的票。”

    她雙手把車票遞給我，臉上帶著職業化的微笑。

    我拿過票，站在旁邊，看著她又微笑著應對下一位乘客。

    我是不想打擾祝秋秋的，但是，祝秋秋家的事，我覺得還是應該和她說一下。

    “秋秋，那天之後，我又去了杏花村。”

    祝秋秋手上的動作一頓，但她又熟練地繼續出票。

    我抿緊嘴唇，“我見到了你爸媽。其實去過你們家那個道士，是我師父，我是去找他的。我到了你家才知道，你爸媽和一隻狐狸精做交易，把我師父賣給了狐狸。”

    祝秋秋微微一愣，應對乘客時，眼神明顯有些飄忽。

    她很想和我說話，但是，要買票的乘客太多了，她根本沒有時間。

    我不知道她想問什麽，隻能把我想說的都說給她聽，“我很抱歉。但是，那是養育我長大的師父，對我來說，師父和我父母沒什麽區別。我走的時候報警了，不過，即使警察沒抓走他們，他們也會遭到報應。”

    我想起白狐天心對白霖的評價，“那隻狐狸精，小肚雞腸又瑕疵必報，和他做交易，不會有好下場。”

    說完這些，我轉身離開。

    祝秋秋大概很怨恨我，或許我已經失去了我的新朋友……

    我歎息一聲，走上大巴，閉著眼睛等待發車。

    不知不覺，我昏昏欲睡。

    汽車發動的聲音將我驚醒，我迷迷糊糊睜開眼睛，看了眼手表，已經過去一個小時。

    車子該走了。

    躺了一個小時，身子發麻，我動了動，突然，“啪嗒”一聲，有什麽東西從我腿上掉了下去。

    我撿起來一看，是條巧克力。

    我有些茫然，我根本沒有買過巧克力。

    鄰座看著我的神情，熱心地和我說:“是那個賣票的小姑娘啦，她說你們是朋友。”

    我立馬想起祝秋秋，這時車子已經在緩緩後退，我透過車窗朝售票處望，祝秋秋還在窗口裏賣票，認真又忙碌。

    捏緊手中的巧克力，我不由自主地笑了。

    我就知道，祝秋秋和她爸媽是不一樣的，她一直是個明事理的姑娘。

    ……

    “永寧村到了，下車的下車啊。”

    隨著司機師傅一聲吆喝，車上一群人烏泱泱地下車，都是村裏人。

    我算了下，今天是鎮裏趕集的日子，難怪這麽多人出去。

    大家都認識，四五個湊在一塊邊走邊聊。

    但是，沒有人搭理我。

    村裏人都知道我出生時啼哭似狐鳴，他們都怕沾上我晦氣。

    我也不在意，總之，我和他們也不怎麽熟。

    突然，一個小夥子從前麵跑過來，走在我身側，“你是唐叔的女兒吧？怎麽一直都沒怎麽見過你。”

    我看了他一眼，他長得很秀氣，戴著副眼鏡，原本跟在一個燙了金發的女人旁邊。

    我認得那個女人，那個女人別人都喊她趙三嫂，在村子裏開了間麻將館，賣煙，也賣辣條零食，在村子裏挺有錢的。

    這個小夥子是趙三嫂的兒子，也是我們村子裏第一個考上大學的。

    趙三嫂回頭，狠狠瞪了他兒子一眼，他兒子卻假裝看不見，依舊笑眯眯地和我說話。

    “我叫趙旭明，你呢？”

    “唐沅。”

    “你這幾天都住在你家嗎？我能去找你玩嗎？鎮上開了家新的卡拉OK，是我朋友開的，我帶你去玩玩。”

    我搖頭，“我不會唱歌。”

    趙旭明便笑，“不會唱歌也沒關係，你長得這麽好看，在那裏坐著吃零食，聊天也行，我請客嘛。”

    我看了眼他熱情的臉龐，抿著嘴，心中一陣遺憾。

    如果我沒有中血色曼陀羅，我必然不會拒絕趙旭明，卡拉OK……我長這麽大，還沒去過呢。

    可惜我現在生死未卜，哪有心情出去浪，隻能板著一張臉，裝作嚴肅的樣子，“我不喜歡去那些地方，你別再邀請我了。”

    趙旭明愣了一下。

    我從下方的小路拐向我家，與他分道揚鑣。

    “奶奶，奶奶……”

    我一邊往家裏走，一邊大聲喊。

    “沅沅……沅沅……”還沒進門，小姑姑便朝我飛奔而來。

    她一把抓住我的胳膊，眼睛瞪得很大，“跑……跑……”

    “啊？”我有些迷糊，還沒反應過來，就被她推著往外麵走。

    “唐素素！”一聲厲喝從身後傳來。

    我和小姑姑俱是身體一僵，“爸。”我叫了一聲，慢吞吞地回過頭，卻見到小姑姑急得落淚的臉。

    小姑姑仍舊在重複著那個字，“跑……”(www.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