棺材用四根粗壯的鎖鏈吊起來，鎖鏈深深嵌進石壁裏，而棺材則懸在半空中。

    此情此景，令我眼皮子狂跳。

    這……這不就是唐素素帶我去的那個山洞麽？！

    她稱呼棺材裏那個人叫什麽來著？赤雲老人？

    “砰”的一聲，棺蓋掉在地上，一個人影緩緩從棺材裏坐起來。

    他的頭發亂糟糟的，透著股肮髒的黏膩，皮膚又黑又皺，顴骨高高起，臉頰的肉卻深陷下去，隻剩一張薄薄的皮貼在臉上。

    眼窩深陷進去，眼睛裏沒有瞳孔，隻有渾濁的眼白。光是看著這張臉，就叫人心悸。

    “稀客啊，夜尊竟然親自拜訪我這小破地方。”

    他幹癟的嘴唇一張一合，嗓子嘶啞得像是有一口痰堵在喉嚨口，怎麽也出不來。

    夜擎神色淡淡，“你早就知道我會來。”

    他單掌抬起，一枚碧綠色的寶石懸在他的掌心，散發著瑩潤的微光。

    我驀然睜大眼睛。

    這不是那女子眉心的東西麽？夜擎終究還是拿到手了，就是不知道他用了什麽法子。

    赤雲老人盯著看了一會兒，嘴角緩緩上揚，勾起一抹詭異的笑，“難怪眾人皆說，神祇無情無欲，誠不欺我也。”

    “羽族公主待你癡心一片，你先是滅她滿門，又將她吊死，現在她轉世，你還拿走了她羽族唯一剩下的寶物……嗬。”

    赤雲老人的話如同一道晴天霹靂，我愣在原地，許久沒有回過神來。

    花船上那女子竟是羽族公主的轉世？

    羽族公主被吊死前那副淒厲不甘的模樣，與花船上的女子默默流淚的場景，在我眼前來回切換。

    我的心久久不能平靜，以至於他們說了什麽都沒聽見。

    我眼神複雜地看了一眼身邊的人。

    他長身玉立，麵如冷玉，很容易叫女子心動。

    夜擎曾經說過，大越國的那位小公主，從來就不是真心喜歡他。想來，他是早知道小公主就是羽族公主的。

    從前世追到今生，這還不叫喜歡？

    我心中惶惶，單手捂著胸口，心髒跳動速度越來越快，莫名有種不安的感覺。

    “你說過，隻要我將羽族至寶取來，你就能複活我的母親。”

    夜擎嗓音低沉，強壓著一股怒火。我扭過頭，隻見他眼神銳利如刀，麵寒似雪。

    赤雲老人幽幽地看著他，“羽族至寶隻是複活你母親必需的材料而已，你還要額外付酬勞。”

    夜擎垂在廣袖中的手指捏成拳頭，咯吱作響，每一個字，幾乎都是從牙齒縫裏擠出來的，“你還想要什麽酬勞？！”

    赤雲老人的嘴角勾起一抹詭異的笑，伸出手指，遙遙指著我的眉心，“你身邊這個小丫頭，很有意思。”

    我猛的睜大眼睛，眉心處傳來一陣劇痛，雙手死死捂住。痛的渾身直冒冷汗，四肢乏力，倒在地上，身體蜷縮成一團。

    “唐沅。”

    有人推了我一把，清越的嗓音落進耳朵裏，我忽然睜開眼睛，瞳孔劇烈顫抖，像溺水的人一樣，手用力抓緊夜擎的手腕，大口大口呼吸。

    他輕輕拍著我的背，為我順氣，也不著急問我怎麽了，靜靜地陪在我身邊。

    我的雙手死死抓住他的手臂，靠在他懷中，閉緊雙眼，努力撫平心中的恐懼。

    隻有靠在他身邊，我才能有心安的感覺。

    “滴答……滴答……”鍾表緩緩走動。

    大約過去十幾分鍾，我的情緒才勉強緩過來，夜擎遞給我一杯溫開水，“做噩夢了？”

    我雙手抱著水杯，回想起被赤雲老人點住眉心的那一刻，渾身哆嗦個不停。

    那種漫無邊際的恐懼，無法用言語表達出來。人真正到死那一刻，其實是並不恐懼的，更多的是釋然、平靜。隻有明知自己即將死亡，飽受痛苦折磨，無論怎麽努力都無法改變結局，才是最痛苦，最令人恐懼的。

    赤雲老人給我的就是這種感覺。他坐在棺材上，高高在上，像一具龐然大物，無論我怎麽掙紮怎麽反抗，都無法撼動他半分。

    我放下水杯，雙手緊緊捂著臉，小聲低泣，“你和棺材裏那個老頭，是什麽關係？”

    “能有什麽關係？”夜擎攬過我的肩膀，用力掰開我的手，見著我眼睛紅腫的樣子，覺得有些好笑，“赤雲老人在異界地位尊崇，我認得他，他認得我，不是什麽奇怪的事。”

    他抬起手，擦掉我臉上的淚痕。

    “他是神？”

    “不是。”

    我又驚又疑，“既然他不是神，為什麽他能看見出現在你回憶中的我？”

    夜擎的瞳孔驟然緊縮，捏著我肩膀的手不自覺地用力，“是你？！”

    我痛的直冒淚花，隻覺得肩膀都快被捏碎了。

    夜擎鬆開我，眉頭緊鎖，眼睛沒有焦距，他像在看著我，又像在透過我，看別的什麽東西。

    他喃喃自語，“原來當年，是你……”

    “我怎麽了？”我小聲咕噥，揉著劇痛無比的肩膀，對他不滿極了，“你不是早就知道我和你睡在一塊的時候，會進入你的回憶嗎？”

    見我臉色不太好，夜擎蹙眉解釋，“我的確知道，但是，在我之前，並沒有這樣的例子，所以當年我一直沒往那方麵想。”

    我豎起一隻耳朵，“仔細說說。”

    他揉了一把我的腦袋，很是無奈，“在大石村，如果村民和人類通婚，人類將會以夢的形式進入此人的過往，以一種另類的形式見證伴侶見證從前的生活。”

    “但是，這種說法，隻在書上記載過。”

    夜擎的嗓音忽的低沉了下去，“很久以前，大石村是最強大的村子，村民常常與人類通婚，但是後來，大魚村崛起，我們隻占據一小塊地方，苟延殘喘，無論男女，都是大魚村的奴隸。出都出不去，還怎麽和外族成婚？”

    大魚村的事，通過夜擎的過往，我了解了一點。在夜擎的記憶中，大石村的每一個村民，提起大魚村，無不是咬牙切齒，恨不得把他們生吞活剝！

    想來，夜擎也不例外。

    我握緊他的手，無聲安慰。(www.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