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扭頭看向夜楓，她白淨的臉龐上，淚痕斑駁，眼睛紅的跟兔子似的，飛快衝過去，雙手抱著萄萄的屍體，哭的上氣不接下氣。

    夜楓的手下們站在那裏竊竊私語，時不時看我一眼，露出厭惡的神色。

    這諸多一切我都盡收眼底。

    很奇怪，對夜楓，我應該存有幾分愧疚的，對這些亂嚼舌根的人，我應該會感到憤怒。然而，我站在那裏，卻生不起一絲一毫多餘的情緒。

    我像是個假人。

    這奇怪的反應讓我感到濃濃的困惑，可想了想，又覺得這一切合情合理。

    我經過了那麽多事情，不可能還像個小白一樣，無頭蒼蠅似的亂撞，麵對這種事情，最應該保持的就是冷靜。

    夜楓抱著萄萄的屍體，麵容憔悴地走來。

    她的手下們很關心她，將她圍在中間，有的還提議安葬萄萄，免得夜楓那麽傷心。

    夜楓一一拒絕，她抱著萄萄，獨自離開。

    一群人來了又走，孤零零的房間最後隻剩下一灘滲人的鮮血。

    後半夜，我睜眼到天亮。我終究是個凡人，不過沒睡好而已，臉色就差得跟鬼一樣，洗漱時，我看見鏡中的自己臉色發青，眼底暈開一圈厚重的黑色，頭發亂糟糟得跟枯草一樣，渾身有氣無力，活像個流浪漢。

    勉強把頭發弄服帖，我看著鏡中的自己，忽然覺得牙齒有點癢，遂張開嘴巴，鏡子裏映出兩根明顯長於其他牙齒的尖牙，陰森森地立在口腔裏，閃著滲人的寒光。

    我愣了一下，呆呆地低下頭，看著自己的十根指頭。

    指甲一夜之間變得又硬又長，泛著僵屍般的青色，右手手腕處，曼陀羅初現雛形。

    我的瞳孔微微顫抖，呼吸愈加困難，大腦一片空白。

    為什麽……為什麽僵毒和曼陀羅一起發作了？

    夜擎出事了？！

    當初僵毒注入我身體時，曼陀羅已經占據了我大半身體，僵毒從脖頸開始蔓延，它一到來就相當於在和曼陀羅搶地盤，因此曼陀羅拚命反抗，這二者才在我體內達成微妙的平衡。

    後來與夜擎結成血契，神血過於霸道，僵毒和曼陀羅都被逼至思路，隻能在我體內苟延殘喘。

    可若是夜擎出事………

    曼陀羅會蔓延，僵毒也會發作！

    我必死無疑！

    鏡子裏的影子發生了一點微妙變化，我猛的抬起頭，對上一張清俊的書生麵龐。

    陳覆水的唇角輕輕勾起，“沒想到，你終究還是逃不過。”

    “如果你想活著，就來陳家村找我，隻要你能付得起報酬，我會給你活著的機會。”

    說完這話，鏡子裏一陣水波蕩漾，他的模樣緩緩消失，我驚懼的麵容重新出現在鏡子裏。

    我狠的牙根癢癢，一拳頭狠狠砸在鏡子上，鏡子出現蛛網般的裂痕，手心被破碎的鏡片紮破，鮮血洶湧流出。

    陳覆水那個混蛋，居然讓我去陳家村找他？這和送死有什麽區別！

    我現在在哪裏，我在雲州啊！

    就算我現在立刻坐飛機也不可能，因為我根本沒有身份證！

    該死的唐素素把我抗走的時候，我身上什麽證件都沒有！

    “夫人。”

    清潔員工怯生生地站在門外，裂痕斑駁的鏡中，我扭曲的麵龐和她驚恐的模樣形成鮮明對比。

    “我……我可以進來嗎？”

    我收斂了神情，將指甲藏在袖子裏，麵無表情地走出去。

    清潔員工打掃得很快，走的時候看我一眼都不敢，似乎是被鏡子裏我那副模樣嚇得夠狠。

    她走時，把房間的窗戶打開了，我坐在床上，徐徐微風吹來，我的發絲不斷往後翻飛，可我皮膚上卻沒有一點感覺。

    昨天晚上，我失去了同理心，今天，我失去了觸感……

    等會兒，我會失去什麽？

    當我徹徹底底失去人類所擁有的東西時，是否代表著，我就變成了僵屍？

    我強壓著心中的恐懼，翻找出天心的塑像，叫前台送了一大袋冥幣上來，勤勤懇懇地折疊出一大堆元寶。

    元寶燒成灰，灰越堆越多，天心始終沒有出現。

    回想起來，我已經很久沒有見到她了，她也沒有找過我。我家中還供奉著一尊她的塑像，由我的師兄們日日記著給她點香。

    希望她沒有出事。

    我給書生下了一個命令，叫他立即趕來。

    之後又拿出白霖的塑像，依葫蘆畫瓢，可是，直到整袋元寶燒完，他也和天心一樣，沒有出現。

    我忍不住想，莫非狐族出了什麽事？

    算了算了，狐族就算出了天大的事也和我沒關係，我自己都快涼了，還有空關心別人呢？

    我在腦子裏迅速過了一遍認識的所有人。

    忽然，我眼睛一亮！激動地一拍桌子！

    騰蛇！

    騰蛇曾經被唐暉囚禁，我和夜擎將她救出，夜擎曾說，當我性命不保時，她會出現，為我擋下致命一劫。

    可是很快，我又陷入了糾結中。

    騰蛇的確會救我沒錯，問題是，我根本不知道怎麽聯絡她，這就很被動……

    我不能全將雞蛋放在一個籃子裏，騰蛇不會食言，但是我出事的時候，她正好被某件事纏住怎麽辦？

    我皺緊眉，繼續思考下一個人選。

    把我認識的人名在腦子裏過了一圈，最後頹敗地發現，真正能依靠的人，隻有夜擎……可是現在夜擎生死不明，我隻能靠自己。

    垂眸盯著那一根根青黑堅硬的指甲，我眯了眯眼睛，臉色逐漸陰沉下去。

    即使是死，我也不能讓唐素素好過！

    趁著我還未完全化僵，還有意識，或許，我可以利用這一點，叫唐素素給我陪葬！

    那個賣盆栽的女人，身形與唐素素如此相似，真的隻是巧合？

    她賣給我的盆栽，長出人臉，真的隻是巧合？

    唐素素沒有出現在我的麵前，可我身邊卻處處都是她的影子……

    我的時間不多，意識到這一點，趁著旅館前台摸魚的功夫，我迅速離開。

    街上萬籟俱寂，隻有幾盞昏黃的路燈，孤零零地立在那裏。

    平時走在這樣的地方，我必然害怕極了，可現在我已經是半個僵屍，我會害怕陰魂？陰魂見到我不跑就是不錯的了。(www.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