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是……“我的嗓子顫抖得格外厲害。

    夜擎長得高，我才到他的嘴巴，他站在我麵前市，火車頂上的燈光都被擋住，在我頭上留下一大片陰影。

    他身上有一股淡淡的冷香，像雪山上的青鬆，屹立山巔。

    被這股氣息圍繞著，我的大腦盡是空白，連思考也不會了。

    他牽著我的手，再次回到座位上。

    綠皮車轟隆隆地前行著，載著一千多名乘客。

    黑玉般的墜子吊在脖頸上，貼著肌膚，冰冷沁涼。

    上麵有一塊圖案，是一隻怒目圓睜的小獸，具體是什麽，認不出來。

    到了晚上，火車熄燈，僅僅隻留了一盞，我靠在夜擎的肩膀上，昏昏欲睡。

    半夜的時候，耳邊隱隱聽到一陣談話聲，似乎是那個大學生，提出加錢去軟臥車廂。

    我心裏嘀咕著，他還挺聰明的，知道這個車廂不安全。

    晚上，臥鋪和硬座車廂之間會鎖門，即便是白天，也不會讓你隨意通過，隻要大學生去了軟臥，表現得正常一點，基本上就不會有什麽問題。

    火車上睡得不安穩，隻要醒了就很難在入睡，明明困得要死，眼睛都快睜不開了，卻還是沒有睡著。

    沒多一會兒，大學生跟著乘務員離開車廂，我睜開眼睛，坐直身體，接連打了好幾個哈欠。

    車廂裏大概有三分之一的人都沒睡，白天的時候，火車上吵鬧得跟個菜市場似的，到了晚上，大家都自覺的沒怎麽說話。

    綠皮車上，呼嚕聲此起彼伏。

    有兩個年輕人站起來，跟在大學生後麵，似乎是要去洗手間的樣子。

    我呆滯的眼珠子動了動，滿腦子想的都是睡覺、睡覺……

    眯著眼睛，兩隻手趴在桌子上，打了一會兒盹兒。迷迷蒙蒙間有些尿意，我又醒了過來，小心翼翼地從夜擎前麵走過去。

    他睡覺的時候，背脊也是挺直的，和平時坐著沒有什麽區別。我懷疑，他根本沒有睡，隻是在閉目養神而已。

    去洗手間的路上，我的視線假裝不經意從季思衍的座位上飄過，他正趴在桌子上睡。

    廁所裏有人，等了大約五分鍾，裏麵的人才出來，是個年紀不大的姑娘。

    我走進去，關上門，拴好扣。

    解決完生理問題，從水缸裏舀了一勺水，衝幹淨，我整理著衣服，慢吞吞地往外走。

    就在我打開門的一刹那，肩膀忽然往下沉，似乎有什麽東西落在了那上麵。

    我皺了皺眉，伸手往肩膀上摸了摸，什麽也沒有，可是，那種沉重的感覺還在。

    廁所外麵等著一個人，見我走出來，他哈欠連天，趕緊進去。

    洗手間對麵有鏡子和洗手池，我打開水龍頭，把手放在下麵，冰冷的水從指縫間滑過，鏡子裏映出我困倦的麵容和淩亂的頭發。

    肩膀上空蕩蕩，什麽也沒有。

    手指上沾了一點水，慢慢地捋直頭發。

    身後的廁所門打開，一個和我一樣困倦的男人走出來，他後麵，還跟著一個身穿白色長裙，渾身染血的女人。

    女人的臉色是死人一般的青色，眼球蒼白而僵硬，長裙蓋住腳踝，走路沒有起伏，似乎是飄著的。

    我從鏡子裏看見她的模樣，身體忽然僵住，手腳一點點變得冰冷……

    她似乎也注意到了，有人正通過鏡子觀察她，她慢悠悠地抬起頭，一動不動地地盯著鏡子裏的我。

    哈欠連天的男子並未察覺到不對勁，揉著眼睛慢吞吞地離開。

    走廊裏隻剩下我一個人。

    我低下頭，慌忙擦幹淨手，腳步匆匆地離開。

    火車上這麽多人，我還怕一隻陰魂？

    隻要我叫一聲，就會驚醒所有人。普通人怕陰氣，難道陰魂就不怕陽氣麽？陰魂要是不怕，那為什麽體虛的人最容易受到陰魂的騷擾，陽剛之氣愈濃的人，陰魂反而不敢靠近？

    想到這裏，我大膽了許多，心跳漸漸回複正常。

    忽然，迎麵撞上一個披頭散發的女子，我下意識地扶住她即將倒下去的身體，“抱歉，我不是故意的，你……“

    話說到一半，戛然而止。

    女子披散的長發後麵，隱隱約約露出一張蒼白而熟悉的臉。一刹那間，我的眼前立馬閃過火車站台上，墜樓死亡的女子嘴角那抹怨恨而詭異的笑。

    “啊！“

    我急促地尖叫一聲，連連後退，不小心絆倒乘客伸到過道上的腳，一屁股跌倒在地上。

    那姑娘原本是被我扶著的，大半個身子的重量都在我身上，臥鋪鬆開手以後，她也跌在了地上，頭發後麵露出一張茫然無辜的臉。

    我抱緊膝蓋，渾身發抖，牙齒顫顫。

    她不是那個墜樓的女人，可是，我剛才看到的，分明就是墜樓女人的那張臉！

    我驚恐的尖叫聲驚醒了不少入睡的乘客，幾十道視線落在我身上，有好奇的、有不滿的、有埋怨的……

    座位裏飛快衝出來一個人，把這姑娘扶了起來，衝我罵罵咧咧，“你這人怎麽回事啊？我都看清楚了，是你撞的我閨女，你還好意思叫？咋？你想碰瓷啊？“

    四五個大漢迅速把我圍起來，我認得他們，他們剛好坐在我後麵，看這幾個男人的穿著，都是農民工。

    男子低聲細語地詢問姑娘有沒有受傷，姑娘搖搖頭，臉色仍是蒙的，她看向我，小聲問：“你沒事吧？“

    我的臉色白得厲害，說了句“沒事”，擠開眾人，抱著發抖的胳膊，回到座位上。

    那幾個人似乎不太想就這麽罷休，礙於姑娘不想計較，也就沒追究下去，讓我走了。

    車廂裏，有人故意很大聲地說話：“現在的年輕人啊，都什麽素質，大晚上的，大喊大叫，一點也不考慮別人的感受。”

    隨後，一陣壓低的嘲諷的笑聲彌漫開，我的腦袋埋進臂彎裏，委屈得想哭。

    一隻手放在我的背上，輕輕拍打著，我抬起紅腫的眼睛，望著夜擎，嗓音裏帶上了濃濃的哭腔，“我……我不是故意大叫的，我剛才在那個姑娘身上，看到了另外一張臉！”

    “嗯，我相信你。”

    我抽抽噎噎，“你也看到了？”

    夜擎淡淡地說：“沒有，但是我相信你。”(www.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