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們越走越近，我卻仍然呆愣在原地，一動不動。

    大約是我的視線太過灼熱，像忽視也難。男子走到我麵前停下，神情一如既往冷淡，“你認識我？”

    我張了張嘴，卻不知該說什麽。

    這人不就是……不就是白霖麽。

    我的神情格外複雜。

    此時白霖的弟弟白晨應該還活著，他與我記憶中的白霖沒多大區別，冰冷、孤傲，五官柔美，帶著一絲絲媚氣，可他生來就是天之驕子，不可能做那等媚人之事，介於孤傲的梅花與嫵媚的妖精之間。

    我搖頭，沉默地站在一邊。

    他身旁的女人我從沒有見過，印象中，白霖很少跟異性待在一起，也不知這人究竟是誰。

    他並未立刻就走，停在我麵前，上下打量，“有點意思，居然是一隻有意識的陰魂。”

    “那又怎麽樣？你看她麵容模糊，根本看不清五官，估計快灰飛煙滅了。”女人忽然插嘴。

    什麽？

    聞言，我心裏一驚，在他們看來，我的麵容居然是模糊不清的？

    可是，夜擎從來沒有告訴過我這一點。

    果然，我還是不能離開將軍府麽……

    想到這裏，我的心猛地一沉。

    白霖展開折扇，眼神幽幽，若有所思，“我與你也算有幾分緣分，若你願意，我便送你輪回轉世。”

    ……怎麽那麽多人上趕著要送我輪回轉世，關鍵是這一個二個，平時也沒見得他們有多好心。

    我搖搖頭，“謝謝你，但是不用了。”

    女子凝眸，嗓音輕輕的，“為了一時的執念，將自己弄到這步天地，真的值當麽？”

    顯然，她以為我是那種為了停留在人世間，不顧一切的陰魂。我沉默著，不知該如何解釋。

    忽然，她往我手心裏塞進一顆圓潤的珍珠，“這東西可滋養魂魄，起碼能令你在人世間多停留一天。”

    “瑜兒。”白霖蹙眉，不讚同女子這一做法，女子輕飄飄地回他，“我欣賞這種為了執念不顧一切的姑娘，不知等我到了油盡燈枯時，是否也會為了一個執念放棄所有一切。”

    “你……”

    白霖嘴裏剛說出一個人，女子已飄然離去，他不得不跟上。

    我盯著手裏的珍珠，神情陷入片刻茫然。

    珍珠一入手，我就感覺到一股暖流，湧遍四肢百骸，渾身都舒服很多。

    躊躇片刻，我還是將這東西收下，繼續尋找四季歌廳。

    原本我還在我還在猶豫，要不然別去歌廳了，直接回去，免得魂飛魄散。沒想到意外得到珍珠，可保我多停留一天，去一趟四季歌廳綽綽有餘。

    幾乎飄了整座城，終於，我在一個燈紅酒綠的小巷子見到四季歌廳的招牌，無語極了。

    在整座城市都陷入寂靜時，隻有這一條巷子燈火通明，穿得很涼快的姑娘拿張板凳坐在門口，臉上塗滿厚厚的脂粉。

    所謂的歌廳，不過是一家瀕臨倒塌的危房，招牌往下掉了一角，感覺隨時都會掉下來砸死人。

    這些店鋪，一樓還算寧靜的，二樓卻能透過窗戶看見不斷聳動的身影。

    我又不是傻子，當然知道這種地方是做什麽的。

    原來劉豐收就是跑這種地方來唱歌了。

    我扭頭就走。

    這裏人多眼雜，不是個下手的好地方。

    忽然，一道身影踉蹌著從旁邊的小房子裏出來，她手指間夾著一根香煙，一邊吸一邊咳嗽，雲霧繚繞之後，露出她濃妝豔抹的臉頰。

    我一下子怔住。

    大……大夫人？

    等等，大夫人不是在家裏麽？淩晨之前我還看見她在院子裏給金小柳燒紙，怎麽突然就跑到這來了？

    我皺緊眉，上下打量她，她穿的很少，和門口那些招攬客人的女子沒什麽兩樣，露出的纖細脖頸上，滿是曖昧的痕跡。

    冷風嗚啦啦地吹，我站在原地淩亂。

    就我所知來說，大夫人和四夫人陳香蓮，都給將軍戴了頂綠帽子……

    “嬌杏啊，等等，這麽急著走做什麽？快，站住，多穿件衣服。”

    一道身影從矮房子裏鑽出來，他五官端正，穿著一件長褂子，背脊卻挺得很直，一看就和普通老百姓不大一樣。

    他將一件大氅披在大夫人身上。

    大夫人抬眸，臉上沒什麽表情，眉眼像刀子一般淩厲，“別忘了你答應過我的事情。”

    男子笑著連連點頭，“你又不是第一天認得我，我會食言麽？”

    他想去摸大夫人的臉，卻被大夫人側頭躲開，手僵在半空，氣氛略顯尷尬。

    大夫人扭頭就走，男子站在原地目送她離去，待她的身影被黑夜吞噬，男子忽的往地上吐了口唾沫，罵罵咧咧，“我呸！裝什麽裝！床上不是挺熱情麽！”

    我眯了眯眼睛，飄著靠近他，往他後衣領子裏吹了一口氣。

    男人嚇得渾身一激靈，疑神疑鬼地左右張望，周邊的人都忙著自己的事情，沒有人搭理他，他的臉色更白了，不敢再過多停留，匆匆離去。

    將軍府。

    我一路跟在大夫人後麵，她走的後門，偷偷溜進去，換好衣服，用清水洗掉臉上的脂粉。

    丫鬟冬兒睡得很熟，絲毫沒有察覺。

    淩晨四點，大夫人陷入熟睡。

    我在窗邊盯著她的側臉，微微歪著腦袋，卸了濃妝的大夫人相貌清麗端莊，很難想象，她竟然會去做那種事。

    顯然，那名男子認識她，他們大概是約好了的，而不是單純的客人與小姐的關係。

    大夫人出去做這些，一定有自己的特殊目的。

    手指輕輕按壓眉心，我長出一口氣，將軍府的這些事情，真是越來越讓我看不清楚。

    輕飄飄離開大夫人的院子，我又來到夜擎的院子旁邊，黑霧已經散去，空蕩蕩的庭院裏，他身穿黑色長褂，一個人靜靜地坐在石桌旁邊。

    我悄無聲息地飄過去，還沒靠近，他便有所察覺，“你回來了。”

    他沒有回頭，端起茶杯，低頭輕抿了一口，舉手投足間，自有一股優雅矜貴的味道。

    月亮悄然從雲層裏冒出來，清冷的月光悄然落在他肩頭，如浮光細雪落下。(www.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