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夜中，他的雙眼靜靜地凝視著我，“愛與不愛，你如何判定？”

    我一下子噎住，“這還用問？愛當然就是恨不得把所有東西都掏出來給他，不愛當然就是視作陌路人。”

    “你這個人，好生奇怪，怎麽靜問這種無聊的問題？”

    他停頓半晌，“那，恨一個人，是愛，還是不愛？”

    我下意識地脫口而出，“那當然是不愛了！都已經恨了，怎麽還能是愛？”

    這回，秦夜沒有再繼續問下去。

    他坐在沙發的另一端，黑夜將他的身影吞噬，他似乎已經與窗外的夜空融為一體。

    看著他，我心中莫名生出一種很熟悉的感覺，可具體是什麽，我卻又想不起來。

    慕姐忽然出聲，“恨一個人，真的就是不愛了嗎？”

    “你剛才明明說，視作陌路人就是不愛，可是，你會平白無故去恨一個陌生人嗎？”

    她一番話，叫我一瞬間愣住，慕姐歎了一口氣，徐徐道：“我忽然覺得，你和我都沒有真正地放下，反而是那個叫溫晴的女子，那個懦弱又普通的人類女子，才是真正地放下了。”

    “釋懷所有一切，追逐嶄新的生活。”

    她的聲音很輕，輕的如同一片羽毛，慢悠悠地落下，落在我心尖上，一根根密集地細羽輕輕搔弄情緒。

    細微之處的不舒服，想要忽略，可那種感覺卻越來越強烈，想要捉住它，但這東西又小又滑溜，使盡全身力氣也捉不住，反而弄的灰頭土臉。

    我想要反駁慕姐的話，她太離譜了，夜擎害我至此，我怎麽可能放不下？可是，絞盡腦汁想了好半天，也沒想清楚一句反駁的話。

    “啊——”

    女子尖銳扭曲而痛苦的叫聲劃破夜空，我趕緊起身衝出去，秦夜緊隨其後。

    寂靜的夜色中，一簇淡綠色的幽火熊熊燃燒，火焰不斷扭曲，傳來女人淒厲的尖叫聲。

    我嚇得心髒驟然緊縮，稍稍後退一步，背部剛好撞在一堵結實的肉牆上，我渾身一僵，不動聲色地往前走了兩步，與身後那人分開距離。

    沒多一會兒，火焰燃燒殆盡，“啪嗒”一聲按亮房間燈，暖黃色的燈光驅散黑暗，一個瑟瑟發抖的身影躲在床角，地上落了一地符紙燃盡之後的灰燼。

    我兩三步走過去，輕輕拍著溫晴的肩膀，“陰魂已經死了，你不會再有事了。”

    溫晴從被子裏探出一隻眼睛，心有餘悸地抬起頭，臉色白得厲害。

    她猛地抱緊我的腰身，哭得稀裏嘩啦，肩膀不斷顫抖。

    我不擅長安慰人，有一下沒一下地拍著她的後背，寂靜的黑夜中，隻餘她哽咽不止的聲音。

    秦夜站在旁邊靜靜地看著我們，他的目光令人難以忽略，被他這樣盯得久了，我忍不住抬起頭，視線與他相撞。

    同時，我看見了走廊的情況，符紙貼得滿滿當當，卻沒有一張是燃燒過的。

    我的額頭掉下一排黑線，總算明白他為什麽這麽奇怪地盯著我看。

    這人純粹就是害怕我揭發他是個江湖騙子的事實吧……

    ……

    “這裏一共一千元，不知道夠不夠，這裏是我所有的積蓄了，如果不夠的話，你們給我留一個聯係方式，等我去南方打工賺了錢，再給你們郵寄過來，你們看怎麽樣？”

    溫晴拿出一疊嶄新的鈔票，緊張地看著我們。

    我拿著這疊錢，不知所措，下意識地抬起頭看了一眼秦夜。

    畢竟我從來沒做過這種事，不知道業內的收錢規矩。

    就我自己來說的話，這筆錢挺多的，不，應該說，特別多，溫晴家的陰魂微不足道，法力低微，除了畫符紙畫的腰酸背痛以外，其他沒什麽。

    符紙朱砂本就是溫晴提供的，不能算材料費，至於畫符紙，怎麽著也不值一千塊。

    小時候常被師父逼著畫這東西，我師父比我畫的好多了，他下山幫人驅邪，僅僅隻收取一袋米和一隻雞鴨。

    秦夜注意到我求助的視線，麵不改色地拿走我手上的這疊錢，數了一下，“剛好夠。”

    溫晴鬆了一口氣，臉上浮現出淺淺的微笑，“那就好，這次真是辛苦你們了。”

    秦夜點了點頭，“告辭。”

    說完，他轉身就走。

    等等！所有錢他都攥在手裏！

    我瞪大眼睛，趕緊和溫晴告別，快步追上去，那人走得很快，不過是一眨眼的時間，就快消失在街頭轉角，我差點一口氣沒上來，當場氣死過去！

    卯足了氣追上去，我一把拽住秦夜的後衣領子，眼睛瞪圓了，怒聲質問，“你這個人！能不能要點臉啊！你一點力氣都沒出，怎麽敢拿走所有錢啊！”

    秦夜瞥了我一眼，分我一大半，“給你。”

    看他這幅雲淡風輕的樣子，我氣得七竅生煙，一把搶過他手裏的錢，又數了一遍，確認和之前約定好的數量沒有差，才放進口袋裏。

    “敢情你早就把錢分好了！是不是打算我追上來就給，不追上來你就一個人私吞了？！”

    他皺了一下眉，“我沒有這個意思。”

    我狠狠瞪著他，“那你跑那麽快幹什麽！”

    他雲淡風輕，“事情辦完了，不走留著吃中午飯嗎？”

    “你！”我氣得直跺腳，偏偏又找不出合適的話來氣他，隻能一個人生悶氣。

    我們倆站在大街上，拉拉扯扯，吵吵鬧鬧，周圍的行人紛紛駐足觀看，秦夜瞥我一眼，“還有事麽？沒事我先走了。”

    我瞪他一眼，還想說什麽，視線落在周圍的人身上，到了嗓子眼的話立刻吞下去。

    我自然不會就這樣放過他，飛快追上去。

    等周圍的人群散了，我才抓住他，惡狠狠地出聲，“你不會想就這麽跑了吧！”

    他皺緊眉，壓低嗓音，“錢已經給你了，你還想怎麽樣？”

    我眯了眯眼睛，錢確實給我了，一分不少，可是他的行為讓我很不爽。

    “你是哪座山的？”

    “鳳歧山。”

    我拉長語調，“哦——鳳歧山的弟子啊，如果你不乖乖聽話，我就找到你們山頭去，讓所有人都知道你的惡劣行徑！“(www.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