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為他旁邊坐下，“你……你能告訴我，你為什麽總是這樣發呆嗎？”

    陸成暉眼眸低垂，“因為，我早就該死了。”

    “什麽？”

    我身體一僵，絲絲寒氣侵入肢體。

    鍾表滴滴答答，時針和分針即將重合，午夜十二點將近。

    小夜燈散發出幽幽熒光，打在少年的下顎，他整個上半張臉都陷入黑暗中，陰鬱不定。

    我很怕他突然抬起頭，露出一張鮮血淋漓的臉，下意識地往後坐了一點，心裏發顫。

    慕織蘭小聲吐槽，“你現在已經掌握了瓶女的全部力量，就算這個人有問題，你一根手指頭就能把他摁死，你怕什麽？”

    “你不懂，在異界，我當然可以為所欲為，但是，這裏是人間。”

    “更何況，現在還不清楚陸成暉究竟是什麽情況，如果貿然出手，傷害了陸成暉的本體，那我就是犯罪。”

    慕織蘭無語，“……你說的這些亂七八糟的，我確實不懂。還什麽犯不犯罪，你都這麽厲害了，還害怕官府衙門嗎？”

    我無法跟慕織蘭詳細解釋現代社會和古代社會的區別，不僅僅是因為現代社會有飛機大炮，更重要的是，我從小就在現代文明中長大。

    我不能理解慕織蘭的思路，就像慕織蘭不能理解我的想法一樣。

    兩個在不同環境中生長出來的人，我也懶得多費唇舌跟她解釋。

    陸成暉抬起眼眸，並沒有出現幻想中的驚悚場麵，少年的麵龐如玉石一般雪白光滑，眼眶裏黑漆漆的眼珠子，如黑曜石一般鑲嵌在裏麵。

    “幹爹說，我陽壽已盡，五歲落水時，就是我死亡的時刻，我父母不甘心，用了逆天的手段，強行留住我一魂，所以，我就變成了這個模樣。”

    我上下打量他，不禁納悶，“我覺得你現在挺正常的，說話思路情緒，語氣平穩，不像是傻子啊。”

    “我不知道，我平時大腦一片空白，就像生鏽的機器，別人跟我說話，就像是有人強行撥動我的齒輪，吱吱呀呀轉了兩圈，然後又停下。”

    “但是，我在你身邊，齒輪上的鏽跡都消失了，我開始能夠思考。”

    陸成暉說話語氣平穩，沒有起伏，嗓音清清冷冷，就像一個旁觀者，在敘述一件與自己無關的事。

    他常年無法思考，自然也就缺乏共情的能力。

    若非他這般冷清，方才那番話，很容易讓我想歪。

    想到這裏，我不禁搖頭失笑。

    我到底在想些什麽亂七八糟的？這小孩才十八歲，我都已經二十四歲，更何況，我還是一個孕婦。

    伸手摸了摸平坦的小腹，自從我蘇醒過來，已經過去了三四個月，我的肚子還是和以前一樣平坦，看不出絲毫懷孕的跡象。

    不僅沒有顯懷，傳聞，孕婦暴躁易怒，經常幹嘔反胃，口味也會變得奇怪，我卻全然沒有絲毫感覺……

    有時候我真的懷疑自己是不是真的懷孕了，但這話是從慕織蘭口中說出的，我沒理由懷疑她的水平。

    陸成暉的視線跟著落在我的小腹上，“你懷孕了？”

    我抬起頭，“你怎麽知道？”

    他神色平靜，“隻有懷孕的人，會習慣性地撫摸自己的肚子。”

    “……好吧。”

    過了一會兒，他又問:“你結婚了？”

    這人難道懷疑我未婚先孕嗎？

    我的臉色怪怪的，“我都二十四歲了，結婚很正常吧。”

    “你丈夫為什麽不陪你出來旅遊？”

    “……離婚了。”

    “哦。”

    我心中說不出來的古怪，轉念一想，朋友之間問這種問題似乎也挺正常的。

    兜了這麽一大圈，和他也算熟悉起來了，我直入主題，“那為什麽，我一來到這裏，你的病情就有所好轉？我多待一陣子，你是不是就會徹底恢複正常？”

    陸成暉靜靜地看著我，“第一個問題，我不知道，幹爹說過，人與人之間的緣分，無法言說。”

    “第二個問題，隻要你一走來，我又會恢複之前那種，大腦空白呆滯的狀態。”

    我的嘴角抽搐了一下，“……難不成要我一直待在你身邊？”

    “你幹爹是誰？”

    “是個道士，我五歲時，是他幫我續命，也是他告訴我們，姐姐在回來的路上，會遇到一個名字裏帶有水字旁的女生，這個女生可以治好我的病情。”

    我故作輕鬆地笑笑，“看來你這幹爹不是很靈嘛，我根本沒法根治你，隻能令你的症狀暫時好轉。”

    說到這裏，我停頓片刻，眨眨眼睛，“或許，陸琪找錯人了，火車上的姑娘，名字裏有水字旁的一抓一大把，我並不是你幹爹說的那個。”

    陸成暉蹙了蹙眉，他臉上很少有情緒波動，基本上和麵癱沒有什麽區別，蹙眉已經是我見過的他唯一外露的情緒，“你想離開這裏？”

    “……嘶。”我倒吸一口涼氣，手指頭戳了一下他的腦袋，“你這腦瓜子，明明很聰明啊，還說你不會思考。”

    “這裏不好嗎？”

    我站在來，在他麵前來回踱步，“不是好不好的問題，我又不是鹿城的人，肯定住一段時間就要離開。”

    腦筋一轉，我忽然想到一個主意，一下子湊到少年麵前，笑得眼睛彎彎，“要不然，你趕緊去找你幹爹，再他再幫你算算，你的天命之女具體叫什麽名字？”

    少年眼睫輕顫，緩緩抬起眸子，湊得這麽近，我連在他的瞳孔裏，我什麽樣子都能看的一清二楚。

    他喉結微動，輕輕應下，“好。”

    我衝他擺擺手，“那我回去睡覺了，晚安。”

    這幾日，陸家天天大魚大肉，我從來沒有接連這麽多天，在桌上看見過這麽多肉。

    陸家有一個做飯阿姨，和一個負責衛生的阿姨。

    飯菜上桌以後，魚湯和蘑菇炒雞肉首先放在我麵前，陸母笑眯眯地問我:“小沅啊，你有男朋友沒？”

    陸琪夾一塊雞腿給我，我搖了搖頭，“沒有。”

    聞言，陸家父母對視一眼，好像在交換什麽信息。(www.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