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防這老人突然暴起傷人，我也跟著跳下去，夜擎緊隨其後。

    別看這老者瘦瘦小小的一個，從小在地裏刨食的農村人力氣都很大，白瑋這種從小在城裏長大的，怎麽可能是老者的對手？

    更何況，老者手裏還有一把鋤頭。

    我彎下腰，一張張把錢全部撿起來，交還給白瑋。

    白瑋沒敢再遞給老者，趕緊塞進錢包裏去。

    我蹙了蹙眉，“老人家，你想太多了，剛才麻煩了你這麽久，耽誤你做農活，他就是想給你一些補償而已。”

    “補償？哼。”老者冷笑一聲，陰測測的視線從白瑋身上掃過去，白瑋下意識地瑟縮了一下，微微後退半步，躲在我身上。

    “你們城裏人是不是覺得隻要有錢，什麽事都能辦成？”

    “我告訴你們，我有土地，也有力氣！我每年自己種糧食，我不缺錢！你們誰也別想瞧不起我！”

    老者怒吼一聲，一把扔了鋤頭，雙眼猩紅，死死盯著我們，牙齒不住顫抖，仿佛見到了什麽仇人一般。

    我上前一步，正想說什麽，老者忽然瞪大眼睛，一下子倒在地上。

    “老人家！老人家！”白瑋嚇了一大跳，箭步衝上去，手指顫巍巍地湊在老者的鼻子間。

    “怎麽樣？”我有些緊張地看了他一眼。

    如果這老人家真的就這麽嗝屁了，我們幾個可逃不了幹係……

    白瑋鬆了口氣，衝我點點頭。

    他把老者背在背上，步伐矯健地踩在田埂上，往村落的方向走去。

    老者的房子一眼就能認出來，那是唯一一棟有生活痕跡的房子，其他的，早已破破爛爛結滿蛛網。

    這老人家沒有騙我們，整個村子的確已經空了。

    白瑋忙前忙後照顧老者，他一個普通人遇到這種事情，早就嚇破膽了，現在隻想老者趕緊醒過來。

    我在門口轉悠了一圈，夜擎沒有進屋，他站在外麵，靜靜地看著這一片破敗的土房子。

    “怎麽了？”

    “你沒察覺到異樣嗎？”

    “嗯……這裏感覺比別的地方更加陰冷。”

    我和夜擎對視一眼，我什麽都沒有，他就明白了我的意思，我當然也明白了他的意思。

    這個地方，不知道是不是梧桐村的緣故，陰氣格外地重。甚至可以說，很多墓地都沒有這麽重的陰氣。

    別看那個老者對我們敵意很強，他的每一句話都是真話。

    我相信，到了晚上，這裏的確會出現很多“人”。

    “唐姑娘，唐姑娘！”白瑋急匆匆地跑出來，臉色微微發白，“老人家還是沒醒，怎麽辦？”

    我瞥他一眼，白瑋忙前忙後地跑，額頭上全是密密麻麻的細汗。他這人本來就長得白，一著急，整張臉就跟煮熟的蝦子一樣紅。

    卓六行事風風火火獨斷專橫，白瑋和卓六的氣質全然不同，很難相信這兩個人竟然是一塊長大的，白瑋還是卓六的左膀右臂。

    “你急什麽？他不是有氣兒麽？”

    白瑋歎了口氣，“老人家的年紀本來就那麽大了，他要是突然斷氣了怎麽辦……”

    我挑了挑眉，“你不用太自責，難道你沒發現嗎，他突然情緒變得這麽激動，然後暈倒過去，和我們其實沒什麽關係。”

    白瑋不解，“怎麽會……明明是我們把他給氣暈的。”

    說到這裏，白瑋免不了自責，“怪我，我不應該拿錢出來的。”

    我在他麵前打了個響指，白瑋的注意力被吸引過來，我淡淡地說:“首先，你耽誤了別人時間，用錢補償，沒有任何問題。其次，我感覺，他說那些話的時候，並不像在生氣，更像是宣泄。”

    “宣泄？”白瑋一愣，明顯沒能理解。

    我摩挲著下巴，若有所思，“或許，他因為你的行為想到了他的孩子，曾經他的孩子也這樣對待過他。”

    “真的很奇怪啊，這個村子裏所有的人都搬走了，這個老人家為什麽還住在這裏？”

    我下意識地扭頭看向夜擎，一般遇到問題，我解決不了的，夜擎都能解決。

    男人伸出一隻手，把我的腦袋掰回去，“別看我，我不知道。”

    白瑋很是內疚，一直守在老人身邊，不肯挪步。

    我和夜擎在村子裏轉悠了一會兒，熟悉地形。

    白天來看，其實看不出什麽異常，隻是覺得這邊比較陰冷而已。

    轉了一圈，我們又回去。

    大老遠就看見老者躺在搖搖椅上，白瑋在旁邊端茶倒水地伺候，跟個丫鬟似的。

    “對，就得這樣！其實我們老年人啊，真的不缺錢，就缺個陪在身邊的。”

    “你看看啊，我這一大把年紀了，老伴也走了。兒子一家三口在外麵，平時也不回來。過年甩幾張錢就走，住都不肯在我這裏住，你說，我缺錢嗎？”

    老者抽了一口旱煙，嘴裏吐出來一圈嗆人的煙霧，眼神是曆經滄桑後，看透一切世態炎涼的淡薄。

    白瑋躲在老者身旁，心情複雜，“所以，你之所以會暈倒，是因為想到了你的孩子嗎？”

    “對啊。”老者幽幽出聲，“當初我孫子出生的時候，他們讓我過去幫忙帶孩子，我沒去。當時我老伴臥病在床，我要在家裏照顧她。後來我老伴死了，他們也沒再提帶孫子的事，我知道，他們心裏呀，記恨著我呢。”

    老者低下頭，深深地看了一眼白瑋，“其實，你是個好孩子。你千萬不要像我的孩子一樣，記得多回家看看。”

    白瑋苦笑一聲，“老人家，我是個孤兒。”

    老者一時語塞，片刻後，他搖搖頭，長長歎了一口氣，“世事無常，好的孩子連父母都沒有，那些被寵壞的孩子，卻有一個一直惦念著他們的父母。”

    白瑋垂下腦袋，情緒低落。

    我和夜擎走過去，老者看見我們，眯了眯眼，“你們去哪裏了？”

    “就在附近轉了轉，沒去哪。”

    老人放下煙杆，抬起頭，望著天邊，低聲喃喃，“要天黑了。”

    “你們回去吧，天黑之後，你們就不適合呆在這裏了。”<101nove.comle>（www.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