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桃緩緩抬起頭，與我的眼睛對上，她的眸子微微閃爍了一下，很快又低下去。

    這一日之後，春桃就從我眼前消失了。

    冬眠原來是在外殿伺候著的，春桃走了，秋詞無緣無故墜井死亡，她順理成章地來到我身邊伺候。

    當初選宮女的時候，最好的幾個賜了“春夏秋冬”的名字過來，現在隻剩下冬眠和夏至，夏至是宮裏的老人，一過來就任命為掌事姑姑，資曆深厚，和春秋冬三個人不一樣。

    早上，冬眠給我梳頭發，鏡子裏，她的手熟練地挽好一個發髻，看了一會兒，我突然問道：“春桃已經搬走了嗎？”

    “是的。”

    冬眠的聲音不太好聽，有些粗糙，人也不愛不說話，不愛笑，性子頗為冷淡。

    我點點頭：“我記得，你和春桃，和秋詞，你們三個之前是住在一間房的吧？”

    冬眠：“是的。”

    “秋詞墜井之事，你有沒有什麽看法？我的意思是，她在宮裏和誰結怨了沒有？”

    冬眠頓了頓，不緊不慢地說道：“五天前的一個晚上，我半夜聽見春桃和秋詞在吵架，她們倆把我吵醒了。”

    “哦？”沒想到還有這種事，我一下子來了精神，“她們吵得什麽？”

    冬眠：“我不知道，我當時很生氣，把她們罵了一通，她們就閉上嘴巴了。”

    我：“……”

    的確是冬眠能幹出來的事，冬眠要是躲在被子裏偷偷聽牆角，反而不符合她的風格。

    這麽重要的事，昨天春桃竟然沒有和我說，怎麽感覺有點怪怪的。

    吃過早飯，我去了一趟摘星閣，昨天不歡而散以後，國師晚上都沒有回來，估摸著，就在摘星閣睡的。

    不知道他確實在忙，還是在和我鬧別扭。

    本來想見見他，到了門口，徘徊了一陣，又不想進去了。

    看守的侍衛看我的眼神格外奇怪，想起昨天在他們麵前耀武揚威地說自己是國師夫人，結果很快就哭哭啼啼從裏麵跑出來，臉一陣陣發熱，丟人得不行。

    我趕緊跑了，省得他們取笑我。

    穿過長街，隻見前麵烏泱泱地站著一大群人，隱隱約約能聽見什麽“給我打”“不知天高地厚的賤人”之類的話。

    走近了才發現，一個身著華服的女子站在眾人中間，她麵前，還跪著一個頭發散亂的女子，雪白的麵龐上，清晰地印著五個手指印。

    看清楚那個被打之人的麵貌，我愣了一下，趕緊叫停：“你們在做什麽！”

    春桃可憐兮兮地抬起頭，眼睛裏蓄滿淚水，用一種懇求的目光凝望著我，看得我頗為不忍。

    “你是誰？”身著華服的女子轉過身，挑了挑眉，不滿地盯著我：“本宮教訓沒臉沒皮的下人，你有什麽資格跑出來叫喚？”

    她眼神挑剔地打量著我，不住皺眉：“你是哪個宮的宮女？怎麽穿得這樣花枝招展？”

    女子冷哼一聲：“果然，這後宮裏沒有女人就是不行，什麽阿貓阿狗都想爬上聖上的床，這剛收拾完一個，又來一個！”

    “還不給本宮跪下！”

    我不鹹不淡地看著她：“本宮？你是新來的妃子？”

    女子身旁的丫鬟站出來，斥道：“大膽！這是沙丞相的千金！更是聖上親封的曼貴人！你一個小小宮女，見了貴人還不下跪行禮！”

    我皺了一下眉，餘光從春桃臉上掠過去，這個昨天說起白霖時，還興高采烈的小姑娘，此刻臉上卻一片灰敗。

    曼貴人？

    果然，皇帝的後宮，不可能一直沒有妃子，先前隻是因為白霖太忙，無暇顧及後宮之事，現在騰出手來，當然要選妃。

    這位曼貴人，隻是一個開始，後麵肯定還會有越來越多的妃子。

    還好我昨天就跟春桃說清楚了，不要將一個不負責任的男人當成自己的丈夫，一開始就把她心裏的期望降到最低，現在她還不至於太絕望。

    即使丟了身子，也不會就死。

    曼貴人微微抬起下巴，一臉倨傲，就等著我下跪。

    我淡淡道：“曼貴人，你好，我叫唐沅，不知道你有沒有聽說過我的名字，我是國師身邊的人。”

    “唐沅？”曼貴人愣了一下：“你就是那位唐姑娘？”

    “沒錯。”

    曼貴人不太敢相信，“怎麽可能？你要是那位唐姑娘，怎麽身邊一個宮人都沒有？”

    我被她這句話噎住，一時之間，竟然不知道該怎麽解釋。

    我出行一向不喜歡帶宮人，即使是昨天去禦花園看女屍，也隻帶了春桃一個人而已。

    再看這位曼貴人，即使隻是一個貴人，卻浩浩蕩蕩地帶了一大群人，排場特別大。

    對比下來看，我確實不像是一個有身份的人。

    當然，我其實也不在乎什麽身份地位，隻是當下，要想把春桃救出來，還是得把身份擺出來。

    “隨你信不信，但是，你現在教訓的這個宮女，原本是我宮裏的人。”

    曼貴人看了看我，又看了看神情狼狽的春桃，驕橫道：“這賤皮子，是聖上身邊伺候的人，怎麽就成了你宮裏的了？”

    “春桃原本是我宮裏的，後來被聖上看中，就去聖上身邊伺候了。”

    曼貴人挑了挑眉：“可這賤皮子竟然在聖上批改奏折的時候作妖，滿腦子都是她那點上不得台麵的思想，狐媚惑主，甭管她是不是聖上看上的，本宮如今是這宮裏唯一的妃嬪，看不慣她這種妖裏妖氣的人，應該還是有資格發落處置的吧？”

    我闔著眸子：“暫且不說春桃現如今是聖上身邊伺候的人，就說她與我有不少的交情，我新希望你不要追究她了。”

    曼貴人把玩著耳邊垂下來的一縷碎發，若有所思，過了一會兒，她忽然笑了：“竟然唐姑娘都已經開口，我也沒有不給唐姑娘麵子的理由。我就是看不慣這個宮女狐媚惑主的樣子，要是早知道這是唐姑娘的人，我自然不會為難。”

    我看向春桃：“起來吧。”

    春桃慢吞吞地站起來，低垂著頭，雙腿不住打顫，費了很大的功夫，才走到我身後。(www.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