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公公領命離開。

    次日，那位新進宮的曼貴人果真前來請安，隻是，她醉翁之意不在酒，人家明擺著是衝著冬眠來的。

    看這兩姐妹想說話，又顧及我在這裏，不能敞開說的樣子真難受，我索性一個人離開了。

    逛了一圈，無所事事，走著走著，不知不覺又走到了摘星樓。

    猶豫片刻，還是進去了。

    門口的侍衛沒再像兩天前一樣攔我，但他們看我的目光，仍舊很詭異。

    摘星樓裏，一切都和兩天前一樣。

    裝飾陳設簡樸卻不失優雅大方，男人和前幾天一樣，伏案在桌前作畫。

    比起前天，他桌案上的紙堆又多了一些，可見他這些天一直在奮筆疾書趕工。

    雖說，我也不知道他在畫什麽，但看到他這般勞累，心中還是免不了心疼。

    本來想著，上次不歡而散，再也不要搭理這人了，結果，到頭來還是我眼巴巴地跑過來。

    “你到底在畫什麽啊？”

    國師的手一頓，微微抬起頭，這時我才發現，他的臉色格外疲憊，下巴處長出了些微青色的胡須，頭發因為長時間沒有打理，有幾分淩亂。

    看見他這副模樣，我嚇了一大跳：“你……你該不會一直沒有吃飯也沒有睡覺吧？”

    國師放下畫筆，伸手摸了摸自己的臉，疑惑道：“我現在的狀態很不好麽？”

    他隨手捏了一個訣，一股黑色的霧氣將他籠罩，當霧氣散去以後，他又恢複了原來的樣子。

    我眨了眨眼睛，在他身邊坐下，關憂地問道：“你身體有沒有哪裏不舒服？外表可以用術法打理，但身體的狀況，恐怕隻有休息才能緩解。”

    國師握住我的手，低頭在我的手背上親吻了一下。

    我被他的動作嚇了一跳，渾身僵硬不敢動彈。

    雖說我和國師什麽該做的不該做的，都做過了，但他很少會在床下和我做這麽親密的事情，幾乎可以說沒有。

    我感覺，他對我是有一點喜歡的，但不是太喜歡。

    他揉了揉眉心，神態如常，他好像還沒有意識到他剛才對我做的事情有多不正常。

    “你怎麽過來了？”

    低頭看了一會兒被他親吻的手背，我發了一會呆，慢吞吞地說：“想你了。”

    “想我？”沒有料到會是這樣的答案，國師愣了愣，旋即失笑：“這倒是一個很有意思的回答，我在人世間蹉跎沉浮了三百多年，從未有過牽掛之人，也從來沒有人牽掛我，你還是第一個。”

    男人狹長的眉眼直飛入鬢，即使他已經用術法拂去身上的淩亂模樣，但眉眼間的疲憊還是藏不住。

    我看著他，不免心疼，往他身邊湊了湊，低聲說：“不管你從前如何，現在，你是我最重要的人。”

    國師轉過頭，若有所思：“你可知道，我其實是一個身份微賤之人。”

    “嗯？不是說，你沒有父母，是石頭縫裏蹦出來的嗎？”

    “假的。”國師淡淡說：“我是一個富戶酒後亂性的產物，我母親，隻是一個普普通通的農村女子，我母親被他玷汙之後，找上門去，那人卻死不認賬，我母親懷著我，在村子裏受盡白眼，因為人人都知道，她是個不幹淨的女人。”

    “生下我過來兩個月，她終是無法忍受別人的閑言碎語，在寒冷的冬天，穿著一身單衣沉入冰冷的湖水中，活生生被凍死。”

    “我母親的娘家也不肯管她，更加不可能管我。於是，我挨了幾天餓肚子之後，被同村的一個地痞無賴偷去賣了，就此，我離開了那個地方，顛沛流離。”

    國師說著說著，嘴角勾起一抹淡淡的笑，這抹笑裏，帶著少許的冷漠與譏諷，看透世事炎涼的感慨。

    “這些，都是我後來調查出來的，其實，我並不知道我的母親長什麽樣，小時候的記憶，我也早就忘了。”

    “當然，這些很有可能都是假的，因為，這些是我母親的弟弟說的，那人不過就是想圖一個好日子，實際上，我母親是怎麽樣的，我自己也不清楚。”

    國師素來冷漠平靜的眼睛裏，竟然罕見地出現了一絲迷茫。

    這一絲迷茫很淺，不過須臾，便消失在漆黑的瞳眸中。

    聽著他講述這些，我更加心疼。

    無論是在哪個世界，他的母親始終都在受苦受難。

    國師的嘴角勾起淡淡的嘲諷：“即使我後來位高權重，但也改變不了我就是一個身份微賤的棄子的身份。即使是這樣，你也不會嫌棄我嗎？”

    我不由得驚訝：“我怎麽會嫌棄你？我甚至不明白，你怎麽會問出這樣的話？這天底下，誰有嘲笑你的資格？天將降大任於斯人也，必先苦其心誌，勞其筋骨。我從不覺得出身就框定了一個人的一切。”

    國師挑起眉尖，有些意外：“想不到，你居然還讀過書。”

    “讀過一點……”我含糊了過去。

    讀書識字是肯定的，但是，這個朝代的字我不認識，若是在他麵前賣弄，遲早有一天會穿幫……

    “你不要太難過了，以前的事都已經過去了。”

    “我沒有難過。”出乎意料，國師竟然否決我這句話，他收回目光，神色淡淡：“我隻是隨口一問，考驗考驗你而已，你該不會真的以為，我身為堂堂國師，會有自卑這一種情緒吧？”

    我的嘴角狠狠抽了一下。

    他說的也是，我差點就被他騙到了。

    “你最近，都在忙什麽啊？”

    國師看了我一眼，隨即低下頭，繼續畫自己的圖紙：“我在忙著，怎麽才能離開這裏。”

    “嗯？”說起這個，我眼睛一亮，立刻湊過去：“你把你眼睛裏的珠子給我就可以了！”

    國師神色平靜，“我可以給你，但是你要回答我一個問題，我給你之後，你要怎麽做才能讓我們回去？”

    我想也沒想就說：“找蕭霖啊！”

    “他和我們是一起的，而且，也是他帶我來到這個地方的，珠子也是他想要的，隻不過他來到這裏之後，記憶就被封存了，所以他什麽也不記得。但隻要我把珠子給他，他自己就知道怎麽做。”(www.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