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3章 寧可貶謫,不願和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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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這一天,天氣陰陰沉沉,空中彌漫著潮漉的水霧,還時不時有細密如針般的雨落下,行走在沒有遮擋的路段的人,發上衣上都布上了一層密密的雨露。
    原本一件應當在私底下解決的事情,因為突發的情況而不得不在朝堂之上,當著眾臣的麵商定決措。
    當沈謖提出這件事之後,朝堂中的一眾大臣便竊竊私語起來,但都沒有一人敢先站出來言說此事,之中有不敢的,也有覺得此時身為荒唐的。
    約半刻鍾之後,才有臣工走出,說出自己的想法。
    “陛下,原本此事本就是因為白侯的個人因由,從而導致之後的一些本不應當發生的事出現,但也不必如此做。若二人定要和離,便和離,若不要,便不和離。”
    沈謖聽言,當即便往前傾了身子,倒是有些驚奇,忙問道,“何尚書當真是如此作想?這可是有關於您的外孫女啊。”
    何錦浩的表情沒有多大的變化,隻是把這件事作為一件普通而又有關於朝堂利益之事看待般說道,“臣身為郡主的外公,自然是希望郡主能有一個美滿的姻緣,隻是臣畢竟身為禮部尚書,自然還是要多為朝堂著想。”
    何錦浩轉眸看了眼垂頭沒有任何舉動的白郅一眼,隨後冒犯地直視著沈謖,又道,“若說個中關係,相較於臣,陛下與郡主的關係則更為親近,陛下都為此犯愁,臣也不過是說出一個最為妥善的想法。”
    沈謖笑了,像是有些沒想到何錦浩會有如此看法,“朕本想請各位臣工提出各自想法,但何尚書如此說,倒大有讓朕看著辦的意思了。”
    何錦浩又拱手反駁,“臣不敢,不過就事論事罷了。”
    這般一言一語,也引得一些有別的想法的臣工壯起膽子走出說言。
    “陛下,臣覺著,既然白侯自己提出要貶謫官位,那大可依他之想。如今四海較為安寧,可自白侯婚後,其個人私事卻接連惹城中百姓作茶餘飯後之談資,著實是有辱朝廷,有辱皇恩。故而臣覺得,還是應當適當懲罰,以示懲戒。”
    沈謖挑了一下眉毛,同時微微點了點頭,身子又重新後靠,“看來眾愛卿們還是有不同的想法的,那便都提一下吧,朕會細細考量。”
    一番激烈的朝堂辯論之後,誠懇認錯但不願和離的白郅,最終還是遂了心願。
    “皇恩浩蕩,因安平侯白郅之私人恩怨處理不當,連絲牽絆,且引民怨,遂革除安平侯之護城軍監軍一職,收其統兵權,以作警示,望其多加自省。因胡成監軍不可空缺,現擢升副將程存為監軍,且擇日進行交接,原監軍與現監軍可互相幫扶提攜,共同維護度英城之安穩繁榮,欽此。”
    “叩謝皇恩!”白郅拂起袍擺,下跪謝恩,同著一道跪下的還有原先還隻是副將的程存,神情上有些沒有回過神來般,一愣一愣的。
    直至全都交接之後,程存才後知後覺道,“白侯,您這是……”
    不等程存將話說完,白郅便拍了拍他的肩膀,很是釋然地說道,“無妨,若是有什麽疑難,聖旨中所言,還是能夠尋我共同解決。現在我還需回府,向嶽丈嶽母以及我的夫人賠不是……”
    在多次要求之下,沈柚默終於得以從平躺著不能動的難受狀態,變成坐著受罪。
    不過還沒坐多久,已經兩三日未歸的白郅也終於能在府內見著了身影,然而迎接他回府的,並不是久別重逢的欣喜,反而還有些愁深苦大。
    白郅見到迎接他的人時,仍舊淡定地行了一禮,“嶽丈大人,嶽母大人,近日在府上住的可好安好?”
    何怡語冷笑道,“多謝安平侯還掛懷著我們這對老夫妻,不過你既然不掛懷默兒,那便莫要繼續拖累默兒。”
    白郅的瞳孔微微睜大,覺著有些不可思議,便著急解釋道,“這又該如何說起,小婿自是極為掛念郡主的,擔心得這兩三個日夜都未能睡個好覺。”
    “莫要在此惺惺作態了。”何怡語此時冷若寒霜,絲毫不相信白郅所言,甚至還覺得他隻是為了不讓自己又遭言論而所說了些奉承話叫旁人聽聽,“寧可遭受貶謫,也不願和離,安平侯可真是別有一套啊!這般遭了事情後,才想著自己此前錯了才彌補,已於事無補了。”
    何怡語回身看了看至今都還不能自理的沈柚默,更覺得很是不幸,很是激烈的言辭中甚至帶上了些許不易察覺的盼求,“你與默兒不合適,還不如別再糾纏,各自也討個安寧平和,豈不更好?”
    “阿娘……”沈柚默撐著還是有些虛弱的身子,在盼安與雪霜的小心翼翼攙扶之下,走到了門口,輕聲喊了一句。
    聽到沈柚默的聲音,何怡語還想再勸說的心思當即就被撂在了一旁,且急匆匆地走了過去。
    “這傷都沒好,身子又虛弱,還是趕緊回去躺著,和離之事,就莫要管了。”
    沈柚默用自己沒有受傷的手牽住了何怡語伸過來的雙手,眼神堅定而深切,“阿娘,我……不想和離。”
    說到最後幾個字時,沈柚默還是忍不住弱了氣勢,但何怡語還是聽得非常清楚。
    霎時之間,何怡語便抓緊了沈柚默的手,很是不敢置信,“默兒,你別再這般癡傻了,這一次次的,你難道還不明白嗎?”
    沈柚默頓了頓聲,麵露糾結與不舍,“阿娘,我明白,隻是我不和離,也隻是因為……”
    “因為這些,不過隻是裝給外人看的。”不等沈柚默說完,白郅便朗聲說道,也不顧四周是否還有人在瞧著,也不顧這個消息會不會被傳遞出去。
    “什麽?”
    連月來,一遭遭的事情讓何怡語倍感心疼又無奈,而今終於有理由讓自己女兒離開了,卻又突然變轉了因由,還被告知了一些完全未曾知曉的事情,一時間各種情緒翻湧,心緒也變得十分複雜。
    但何怡語依舊不敢相信,又隻怕是她的默兒想要包庇而又一次商量好了騙她的,“默兒,娘要你的實話,你究竟為何非要執著於此,又為何要費盡心機騙娘呢?”
    “阿娘,我沒騙你,這都是大婚當日早早商議好了的,隻是沒想到,還會引來這麽多意外之事。”沈柚默苦著一張臉,但因為一張比較有肉感的臉,顯得又有些讓人看著都倍感憐惜,便是說正經事,也有些不似正式。
    何怡語看著沈柚默,心情很是複雜,來回地看都沒說出什麽話來,又看著也不像有話要問的沈方,最後就隻是重重歎了一聲,尋了張椅子坐下。
    “那你們就好好說說,這又是怎麽一回事,若是說不出什麽花來,便不要多加掩飾作假了,該如何便如何!”
    沈柚默剛準備要說,但白郅卻走上前,扶著她走到軟榻邊。看著白郅那雙表露著不容她分說之意的眼眸,她也隻能抿唇苦臉,直到她人完全躺下之後,才開始作解釋之言。
    “嶽丈大人,嶽母大人,其實小婿府內,並不算是很幹淨,之中有個別是被外人收買了的人,亦或者從一開始便是他人安插進來的,雖說平日裏倒無什麽事,可難保日後不會出現意外。”
    白郅神情懇切,同時也很平靜,語氣沒有絲毫波動,“出於防患於未然之考慮,故而才會在大婚當日,鬧出看似不睦之事,以及在這日常之中,也表現的不甚和恰,便隻是為了讓外人看著覺著我與郡主並非是真心實意。”
    沈柚默轉動著眼睛看向白郅的背影,心中亦是愁思密雜,但她不敢表現的太過明顯,生怕被發覺就功虧一簣。
    隻是,經曆了此前幾次像如此解釋的事情,何怡語已經不再這般輕易就會信了這番話,且連沈方便是不想說些什麽,也都覺著之中還有什麽隱瞞。
    何怡語來回看了看沈柚默與白郅,一直在留意著二人的神色,便是沒什麽變化,也依舊冷言冷語,“哼,你們二人倒是特別,其他事情便是能瞞則瞞,能拖便拖,倒是這種說是所謂的假裝不睦之事,行事卻很是積極,簡直是不可理喻。”
    越說到後麵,何怡語的語氣就越發嚴厲,壓根沒有被方才那一番言語所打動。
    “默兒,便是北淩居士,也應當不是教這些東西的啊,便是再如何擔憂他人構害,也還是另有他法,又何必隻尋這一條路,也不止僅有這一個下下之策啊。若是真的遇上有人刻意為難,沒有辦法了,阿娘與阿爹都還健在,未必不能護著你。”何怡語一副恨鐵不成鋼的模樣,眼眶在說的同時,都不禁微紅起來,一旁的沈方見著,都忍不住上前牽起了她的手,很是輕和地拍著手背。
    沈柚默心中明白父母的擔憂,但她也有自己的擔憂,有些事牽扯進來的人越多,便越是不好解決這些諸多因素下的雜事亂事。
    沈柚默一聲輕歎,語中滿是無奈,可眼神卻很是堅定,“阿娘,默兒知曉您與阿爹在默兒有事之時,自是不會置之不理的,可畢竟有些事你與阿爹都不太好參與,這多次下來,隻怕是又會有人借此大為議論,有理也會說成沒得道理。”
    沈柚默不願讓很愛護照顧自己的父母被她連累進入這場風波之中,有些事經曆了一回兩回,便不想再經曆這番痛苦又相似的事情。
    無論如何,有些事能自行處理,能不叫阿爹阿娘知曉,便盡量不讓他們知曉,便是弄虛作假的恩愛也無妨,隻要她們能安然。
    這般堅定之言,何怡語聽了都心生了些動搖,可對於女兒掛念擔憂,又讓她也維護了自己的那個想法。
    僵持了好些時辰後,沈柚默被肩上的傷痛到緊緊皺起眉來,便是沒討論出什麽也都被打斷另續他時,都隻留意著她的傷勢。
    “公君、夫人,時辰過了,咱們娘子該換藥了。”這時,有一個侍婢頂替了盼安與雪霜之責,端著一個不大不小的木盒便走了進來,十分恭敬地說道。
    沈柚默轉眸看去,就隻見說話之人是幾年前,曾被派過來暗中保護她的侍婢蝶芝。
    一提到要換藥,何怡語便側過身推了沈方一把,而後又瞪著白郅,道,“這些事,待會兒再言,現在還是默兒換藥養傷要緊,閑雜人等都出去。”
    何怡語不僅讓別人離開了屋子,自己也沒有因為憐惜而選擇待在屋內,而是跟著一起候在屋外,可眼神卻一直未離開過白郅。
    重新清理了一下傷口,重新上藥巴紮後,在侍婢離開的那一刻,外邊便又傳進了一些辯論聲。
    被攙扶著坐起身後,沈柚默轉頭看了一眼關上的房門,便是輕輕地哀歎了一聲,眼中愁苦之情難以遮掩。
    沈柚默心中很是清楚,今日對阿娘說的這番話,確實有解釋掩蓋之想法,但也是真假參半,有些確實是真的,但也有些是白郅自己突然想到說出來的,隻是不一定會有這件事。
    又持續了一段時辰之後,何怡語才暫時放下了想要讓自己女兒和離的心思,但也出於不放心,又愣是住上了好些時日。
    不過也因為有何怡語的坐鎮,沈柚默養傷的這段時日,倒還過得比較舒適清閑,她那原本就有些偏圓潤的臉龐便更圓了,就連平日在照顧著她的白郅都會在偶爾不被盯視時,動手輕輕捏了捏她的臉。
    “官人,你可莫要太過分了,別總是趁著我阿娘小憩之時來捏我的臉,若是被捏得更腫了該如何辦!”
    沈柚默用自己那隻沒有受傷的手,一把拍開了白郅又準備捏她臉的手,然後放輕了聲音嗔怪道。可同時,她心裏也在思索著別的事情。
    因為久居在已經外嫁的女兒的家中,總是會有些不太妥當之處,也很容易遭人閑話,便是再如何擔憂,何怡語也不得不離開了。但在離開後,還同時讓曾經照顧沈柚默的宋婆子過來照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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