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母親以為能借這個機會立大功，進入縣裏的革委會，但政審的時候，革委會的人說她是資產階級走狗的老婆，不批鬥她就是看在她檢舉揭發有功的份上了，其他的就別癡心妄想了。”楚嶽淡淡的說道，語氣中譏諷的意味十足。

    “家裏隻剩下她和我了，家裏的東西讓縣裏來批鬥的人砸了個稀爛，裏裏外外沒一樣完整的東西。她大概是覺得沒臉在管平待下去了，托了娘家人找人說媒，帶著我嫁去了外地。”楚嶽又說道，“再後來……”

    眼看要說到楚嶽最艱辛的階段，程燕連忙說道：“再後來的事情你都說過了，別提了！”

    她怕楚嶽提起來就心裏難受。

    楚嶽領著程燕去了操場的籃球架附近，這會兒新兵訓練完畢，籃球場周圍空蕩蕩的。

    “你會不會覺得我的家庭很糟糕？”楚嶽輕聲問道，其實他最不願意提及的就是自己的家庭，怕程燕會看不起他。

    程燕莞爾一笑，“怎麽會呢？我原來的家庭也好不到哪裏去！我要是有值得揭發檢舉的地方，我爺爺奶奶為了他們的寶貝孫子，早把我揭發個八百遍了！”

    楚嶽想起那天程燕被人追趕著，狼狽慌張的跑到他跟前的樣子就心疼，說道：“你現在不用怕他們，你有我呢！”

    “那你也別想以前的傷心事了，你也有我呢！”程燕厚著臉皮說道。

    楚嶽忍不住笑了起來，再次後悔沒有把程燕帶去個沒人的地方，好做點羞羞的事情。

    禮堂門口的林主任轉身看見了楚嶽和程燕站在不遠處的籃球架那裏，兩個年輕人男的俊朗，女的甜美，紅著臉笑著看著對方，甜蜜蜜的就像一副畫一樣。

    “年輕真好啊……”林主任搖頭笑道，抬高了聲音喊道：“小楚，電影快開始了！”

    楚嶽應了一聲，帶著程燕往禮堂這邊走。

    經過禮堂門口時，林主任叫住了楚嶽，有話要跟他說。

    程燕便先進了禮堂。

    等楚嶽過來時，禮堂的燈已經滅了，電影也開始了。

    楚嶽坐下來時，仍是借著黑暗的環境，溫熱的大手握住了程燕的手。

    程燕扭頭看了他一眼，這人還是一副冷峻嚴肅的模樣，一點都看不出來正在對女孩子“耍流氓”。

    哎呦，小白菜變壞了……

    程燕抿嘴笑了笑，將目光重新放回到了電影屏幕上。

    大約是這個電影之前已經放了很多遍，還沒等到結尾的時候，禮堂的人就陸陸續續的走了不少，等程燕和楚嶽準備走的時候，禮堂裏沒幾個人了，幾個小孩子在打打鬧鬧跑著玩。

    “幾點了？”程燕看著外麵的太陽問道。

    楚嶽抬起手腕看了看手表，說道：“快三點了。”

    “那我得回家了。”程燕笑道。

    楚嶽點點頭，說道：“你在這等著我，我去推車子。”

    武裝部的家屬不多，程燕年輕漂亮，又是個新麵孔，站在那裏難免會引起人的注意。

    她注意到不遠處兩個女人在看她，一個女人問道：“她咋是楚營長的對象？”

    “你小聲點！”另一個女人著急的說道，朝程燕看了一眼，生怕她聽到似的。

    程燕自然就當沒聽到，低著頭沒有吭聲。

    “她土包子一個你怕什麽？”先前的女人不屑的說道，“連電影都沒看過！起先她進禮堂看電影的時候，盯著那放電影的東西盯了好半天！沒見識！”

    再後麵的話程燕就沒聽到了，那兩個人已經走遠了。

    誰土包子啊？程燕心中不忿！

    她那叫懷舊！那人什麽眼神，非得覺得她是沒看過電影？

    3D，IMAX，高清藍光啥的姐都看過，她跟那兩個隻看過膠片電影“土包子”有什麽好計較的？

    其實她能在八零年代堅強的活下去，靠的就是她這打遍世界無敵手的“精神勝利法”吧……

    程燕哼哼了兩聲，不忿了兩秒鍾後就把這點破事拋到了腦後。

    她是心寬度量大，生活積極向上的好同誌！

    楚嶽很快推著自行車過來了，兩人一起走出了大門。楚嶽長腿一跨，騎上了自行車，程燕趕緊坐到了後車架上。

    今天楚嶽沒有直接帶程燕出城，而是繞到了一片居民區，全是老舊的青磚瓦房，還有許多居民們自己搭建的棚屋。走近了看，磚縫窗台處處都長滿了綠色的青苔。

    “這是我以前的家。”楚嶽指著附近的一處房子，對程燕說道，眼神充滿了感懷，“以前隻有幾間瓦房，院子裏有一棵大桐樹……這些棚屋都是後來住進來的人建的。”

    這會兒上，一個背著孩子的婦女打開門，冷不防瞧見兩個陌生人站在家門口，警惕的看了他們兩眼，問道：“你們找誰？”

    “這裏是張國慶的家嗎？”程燕一本正經的問道。

    背孩子的女人搖搖頭，“不是，你們找錯了！”說罷，就關上了大門。

    楚嶽眼神溫柔的看著程燕，揉揉了程燕的腦袋，轉過了車頭，準備走人。

    程燕問道：“這就走了？”

    “走吧，沒什麽好看的。”楚嶽說道，“就是今天正好有空，帶著你看看。”

    他不是沉浸在過去，傷春悲秋的人，況且當年他們離開後，這房子就被政府收了回去，分給了別人住，早就不是他的家了。

    之所以帶程燕來這裏，他就是想讓程燕多了解一下他的過往。

    經過縣城的國營商店時，楚嶽停下了車子，讓程燕在外麵等著，不一會兒，他拎著幾盒罐頭和幾包糕點出來了，掛到了車把上。

    “你買這些幹什麽？”程燕有些過意不去。

    楚嶽要送她回家，很顯然這些東西都是給他們家買的。

    “給我對象吃的！”楚嶽笑著說道，趁周圍沒人，還刮了下程燕小巧的鼻尖。

    程燕被他甜的一句話都說不出來了。

    原來這苦水裏泡大的小白菜芯子是甜的！

    沒一會兒工夫兩人就已經出了縣城，上了鄉間的小路。

    程燕回憶著今天在城裏轉悠的景象，這時候的管平縣城還很小，很多房子都是臨街而建的“違章建築”，開門店的也很少。

    不知道租一個臨街的房子要多少錢……程燕忍不住心裏暗暗盤算，她早就想在縣城住下來了，做生意會方便很多，她能把生意擴大，不然這樣天天縣城鄉下兩頭跑，實在麻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