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貴榮過去的時候，隻有程老頭和程老太彎著腰在地裏頭割麥子，程老二他們都坐在田邊的樹蔭涼裏歇著。

    六月中午的太陽毒辣辣的照在當空，程老頭和程老太滿臉都是汗水，曬的紅通通的，身上和手上被尖銳的麥芒刺了不少口子。

    “大，娘，歇會兒吧，中午日頭毒！”程貴榮喊了一聲。

    程老頭和程老太直起身，看到是程貴榮。

    “貴榮，你過來了？”程老頭先喘了幾口氣，才似乎有力氣招呼了一聲，“你地裏的麥子都收了？”

    程老二他們也都站起來，圍了過來。

    “都收的差不多了。”程貴榮看到這一幕，心裏有點不是滋味，往年他們一家還在程家的時候，程老頭和程老太可沒這麽累過。

    程老頭和程老太便沒有再說什麽，不知道該跟這個已經獨立出去，和他們不一條心的大兒子說什麽，彎腰繼續割起了麥子。

    麥收不等人，再耽擱下去，老程家的麥子就要爛地裏頭，收不回來了。

    “大哥，你家收的麥子都運城裏頭去？”程老三問道。

    程貴榮說道：“運過去沒地方放，燕兒跟她媽意思是賣了，留幾袋自己吃就行了。”

    “你們現在是城裏人了，跟我們這農村人都不一樣了！”程三嬸挺著大肚子站著，滿臉都是汗水，整個人看上去比以前黃瘦不少，尖刻嫉妒的說道，“大嫂真是好命，在城裏掙大錢，現在都不用下地了！不像我這麽命苦，肚子這麽大了還得下地幹活！”

    程二嬸沒好氣的叫道：“放屁！瞎說什麽！你不就在地頭站了一會兒，從頭到尾你下地了嗎？誰沒懷過孕啊！就你嬌氣！有本事別吃飯！”

    “這是地有老娘的份，憑啥不讓老娘吃飯！你算個什麽東西！”程三嬸不甘示弱，反唇相譏。

    程貴榮皺著眉頭，不想聽兩個女人撒潑，伸手抓了把鐮刀，默默的走到地裏，彎腰割起了麥子。

    有認識的鄉親經過老程家的地頭，看到程貴榮竟然在幫他們割麥子，驚奇的喊了一聲，“貴榮，你咋在這啊？”

    程貴榮笑道：“我幫我大我娘割會兒麥子！”

    鄉親們感慨完程貴榮是個實誠人之後，再看程老二程老三一家子都坐在樹蔭裏歇著，忍不住說起了程家的男丁們，“你看人家貴榮，忙裏忙外的，還不忘來幫爹娘，你們還好意思坐在這？”

    “我們就歇一會兒！我們割了一上午麥子了你們沒看見啊？我大哥也是剛下地！”程老二不滿的叫道。

    程貴榮才割了幾刀下去，就立刻有人來誇獎他，太不像話了！

    “你們割的再多，是給你們自己割的，你大哥可是來幫忙的！”鄉親們搖頭無語，走了。

    程三嬸哼了一聲，十分不滿的嘀咕道：“他要是真心幫忙，咋不出錢請人過來給我們把麥子割了？做做樣子假好心！”

    她可是聽說了，程貴榮和李桂香出了七十塊錢請人幫忙割麥子呢！七十塊錢啊，這兩口子眼都不眨的送出去了，簡直讓她嫉妒的要瘋了。

    在這個問題上，程二嬸難得和程三嬸有一致的觀點，火大的說道：“就是，他那麽有錢，還吝嗇成這樣，鐵公雞老絕戶！對自己倒是大方，寧願看著爹娘兄弟累死，也不願意出點錢！”

    一直到傍晚，太陽快要落山了，程貴榮才放下了鐮刀，跟程老頭程老太說了一聲，回了自家地頭。

    李桂香和程燕已經把麥子賣的差不多了。

    每年收麥的時候，都會有收糧食的小販來村裏收糧食，每年的價格雖然都不一樣，但都是公開透明的，也不用擔心賣給誰虧了。

    這個年代的糧食產量遠比不上程燕之前的那個年代，程燕家四畝多地，今年一共收了兩千斤麥子，賣了三百多塊錢。

    “種地是真不掙錢啊！”李桂香捏著一遝錢搖頭說道，辛苦一年，還不抵在城裏做幾天生意。

    程貴榮滿臉都是汗，衣服都被汗浸透了，臉曬的通紅，喘著粗氣說道：“反正咱也沒指望賣糧食賺錢。”

    李桂香趕緊遞了毛巾過去，有點心疼的說道：“咋到這會兒才回來？他們家的麥子割完了沒有？”

    程貴榮搖搖頭，“沒有，我走的時候還有兩畦沒割，估計他們得割到天黑了。”

    李桂香哪能聽不出來程貴榮在生氣，勸道：“都分家出來了，你有啥看不慣的也別說，省得燕兒她爺奶不高興。”

    “我沒說！從頭到尾我啥都沒說！”程貴榮歎了口氣，有點心灰意冷。

    這麽多年了，程貴榮難道還不知道自己爹娘什麽人麽？程老二和程老三再懶再賴，在程老頭和程老太眼裏也是好的，他幹的再多再好，在程老頭和程老太眼裏也是遠遠不夠的。

    他其實也不願意去幫忙，這些天他上午開店，下午打場，也挺累的。隻是看父母那麽一大把年紀了，還要頂著大太陽在地裏割麥，歇都不敢歇一會兒，他實在於心不忍。

    程老頭和程老太對他再差，也是生他養他的父母，他做不到自己歇著，看著父母下地辛苦。

    程燕把白搪瓷茶缸遞給了程貴榮，說道：“爸，喝點水吧！明天你還回來嗎？”

    “咱們麥子都賣了，我還回來幹啥？”程貴榮接過茶缸，一飲而盡，笑嗬嗬的說道。

    他再心疼父母辛苦，也隻能做到這個地步了，再多的，他也做不了。他還有老婆孩子要管，顧不了那麽多人。

    程燕挑挑眉，覺得程貴榮是真的和以前不一樣了，脫胎換骨了一般。看程貴榮對程老頭和程老太的心疼勁兒，她還以為程貴榮明天還要回後廟幫忙呢！

    回家的路上，程貴榮是真累的狠了，李桂香和程燕輪流騎著三輪車，三口人趁著天還沒有黑透，趕緊回城。

    經過小李莊時，程燕他們遠遠的就聽到了打罵聲和哭叫聲。

    “那不是小紅嗎？”李桂香坐在三輪車上張望道。

    程燕快騎了幾下，到葛紅他們跟前時，正好看到李老財叉著腰，一巴掌把葛紅打翻在麥秸堆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