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鄉擰著眉頭直搖頭，顯得很無奈。

    他苦笑了一下，“果子沒人要！”

    周賀良沒再繼續問。

    果農左右不了市場，沒有辦法，結果隻能是辛酸和無奈。

    原本是來調研脫貧工作的，現在倒好，蹦出來一個更加棘手的問題。

    周賀良的心情異常沉重。

    告別老鄉，周賀良三人回到車裏，繼續往前走。

    他要再去別的村看看，了解一下是不是都是這種情況。

    坐汽車又走了幾十裏山路，來到前榆村的地界。

    這裏漫山遍野也是果樹。

    但同樣有人也在揮舞著斧頭砍樹。

    周賀良他們再次上山，朝一個漢子走去。

    聊天中得知，漢子隻有三十歲。

    可他的臉上滿是褶子，背也有些駝，皮膚黝黑，手上長滿了老繭，看上去像是五十歲。

    生活的重擔把他壓成了這副模樣。

    華夏的老百姓都是最勤勞的。

    可因為這樣那樣的原因，有些百姓日子過得清苦。

    周賀良看在眼裏，疼在心裏。

    “原本指望著賣了果子掙幾個錢，給娃交學費，結果卻一分錢也沒掙到，不砍了，留著幹嘛！

    幾年前，我們栽果樹的時候，可高興了，全家人都指望著這些果樹過上好日子。

    鋤草、澆水、施肥，樣樣也不敢落下，幾口人整天都在圍著果樹忙碌，照顧它們比照顧我們自己都上心。

    這些年來，它們就像家裏的孩子，我每年看著它們開花生枝，看著它們一天天長大，我把所有的精力都給了它們。

    終於，它們開始結果。

    可誰知道，結成了果，卻賣不出去！隻能爛掉，倒掉！

    不僅掙不到錢，還賠錢！

    哪怕果子很甜，我們吃到嘴裏，都是苦的！

    指望這三畝地的果樹，我們全家得餓死！”

    漢子眼睛中，滿是不甘和無奈。

    說這些的時候，他眼角已經濕潤。

    “十裏八村的都一個樣，都在砍果樹，砍了當柴燒，也比占著地強！”

    “砍了種什麽啊？”魏俊河問道。

    “不知道，反正不種果樹了！”

    說完，漢子又揮舞起斧頭，無奈地朝果樹砍去。

    他肚裏的酸楚，其他人理解不了。

    那一刻，周賀良雙眼泛酸。

    他轉過身去，看著漫山遍野的果樹，有種揪心的疼痛感。

    果農把它們養這麽大，不容易！

    這都是果農的血汗啊！

    難道就這麽砍了？

    不，他必須得幫果農想辦法解決困難！

    周賀良穩定了一下情緒。

    “魏主任，你去村子裏打電話，讓市裏農業局的同誌、林城縣委班子，現在就到這裏來，我要開現場會！”

    ……

    林城縣縣委書記段鵬飛、縣長管兵接到電話後，嚇了一大跳。

    周書記突然來林城了？

    事前怎麽沒通知？

    管不了那麽多，兩人上了車，火急火燎往前榆村趕！

    一個半小時後，所有人都趕到現場。

    山下一下子聚集起這麽多人，而且還都是坐小汽車來的，附近砍樹的村民看到後，忐忑不安，放下手裏的斧頭，呆呆地看著山下。

    見多識廣的村長看著那些小汽車，就知道來的都是大人物。

    可他沒接到通知，也不敢往前湊。

    見周賀良臉色不好看，眾人頓時小心翼翼起來！

    “段書記，管縣長，今年林城縣果農的收成怎麽樣？”

    “周書記，收成是很好……”段鵬飛明顯底氣不足。

    “很好！”周賀良吐出兩個字。

    很好，是說收成很好，還是說段鵬飛回答得很好，或者還有其他意思？

    眾人一時捉摸不透。

    周賀良又看向市農業局局長安陽。

    “安局長，你是管農業的，你說說！”

    “周書記，今年結的果子倒是不少，可是賣不出去，最後都爛在果農家裏……”

    “為什麽賣不出去？”

    “這個……這個有多方麵原因，市場需求少是一方麵，交通閉塞，不好往外運也是一方麵……”

    還好安陽大體了解過全市果業情況。

    周賀良聽到這些言語，沒再繼續往下問。

    他指著山上的果農。

    “你們知道那些果農頂著寒風在幹什麽嗎？在砍果樹！

    地是果農的命，樹是果農的娃，他們為什麽還要砍！

    因為種果樹不僅掙不了錢，還賠錢！

    為了不再賠錢，隻能把這些年精心照料，好不容易長起來的果樹砍掉！

    那種心痛，我們永遠體會不到！

    當初，鼓勵果農種果樹，是想讓他們脫貧，果樹，就是他們一家人的希望！

    孩子上學的希望，致富的希望，全家過上好日子的希望！

    可現在倒好，不僅沒脫貧，反而更窮了！

    不僅沒了希望，反而滿是失望！

    這說明什麽？這說明我們做的遠遠不夠，有些工作沒有一抓到底，沒有幫群眾解決實際困難！

    剛才我已經讓魏主任給夏言市長打電話，以市政府的名義下通知，倡議果農不要再砍果樹，我們想辦法來解決果子銷路問題！”

    ……

    現場會整整開了兩個多小時。

    周賀良回到市委的時候，天已經完全黑了。

    他在辦公室裏，再次回想著嚴謹那些話語。

    按照嚴謹的構想，建一個飲料廠，帶著果農發家致富，或許，是一條可行的路子。

    可是那家夥張口要三年多的指標！

    真以為我們這些領導是開銀行的呢！

    ……

    1983年12月24日，星期六。

    嚴謹提著幾袋子土特產，去了清平市駐京辦。

    在院子裏，碰到了他最不願意見的人。

    吳良。

    吳良皮笑肉不笑地說道：“哎呦，嚴廠長，什麽風把你給吹來了？去我辦公室裏坐一會兒吧，我給你好好聊聊。”

    而嚴謹特意打量了一下吳良的眼睛。

    真的跟池寶田兒子的眼睛很像！

    簡直就是一個模子裏刻出來的！

    真的是巧合？

    “不去，我找鄭主任！”

    “去坐一會兒吧，我弄了一包紅茶，正好請嚴廠長品嚐品嚐！”

    吳良仍在主動示好。

    雖然不喜歡嚴謹，可他現在畢竟是周賀良麵前的紅人！

    跟他搞好關係，說不定什麽時候就用上了。

    “我不喝茶！”嚴謹冷冰冰回道。

    他繞過吳良，直奔鄭向青辦公室。

    吳良看著他的背影，臉色變得陰翳。

    麻痹的，不識抬舉，你給我等著！

    吳良回到辦公室，拿出紙筆。

    他把憤怒都寫在了一張信紙上！

    ……(www.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