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先給我抱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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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猛地撲過來,一把抱住了她,匕首被他撞開,在他肩頭劃開長長一道血痕,落地。

    砰一聲,兩人又抱著倒地,他的肩撞在牆上,悶哼一聲。

    景橫波倒怔住了,她原以為宮胤會高大上地一彈指打掉她匕首,以他的武功來說這真是小事。哪怕被鎖掉真氣,也該有基本的能力。誰知道他和一個沒有武功的人一樣,用身子來撞飛她匕首,此刻抱住他她才發覺,他身子還是那麽虛軟,整個人還在發顫,抬起的手毫無力氣,他是真的,一點真力都不剩了。

    她心中一片混亂,手掌下意識按住他流血的肩頭,掌心粘膩濡濕,心則一半在烈火中一半在深水中,不知該從何處打撈。

    他千裏遠奔,為救她,一身高深武功,竟至脫力。該說這是深情,可為何連一個簡單答案都不給她?他難道不知道他越這樣,她的心就越在火上烤,無從解脫嗎?

    手指無意中撫著傷痕邊,還有一處小小痕跡,似乎便是那日咬痕,也留了下來,她摸著那咬痕,眼淚忽然嘩啦啦落下來。

    “你是要我疑問到死嗎……”她哽咽著,不去動他肩上的傷口,隻能掐那道已經愈合的咬痕,“你是存心要折磨我一輩子嗎……”

    熱淚落在咬痕上,微微凹陷的肌膚上,盈了水光的亮,他側過臉,凝視著她水汽朦朧的臉,憐惜地拂開她被淚水濡濕的額前亂發。

    他不怕她罵,不怕她殺,不怕她一臉決絕說狠話,隻要她還活力四射打打殺殺,她就還是景橫波,心氣不滅。

    他卻真真最怕她哭。

    怕她這樣在他懷中,心灰若死地哭。

    怕她因此再做不了她自己。

    怕她當真心灰意冷,連努力走下去的勇氣都喪失。

    也怕自己,在這樣的摧心感受中,一針激射,在她麵前死去。

    那就這樣吧。

    “好,我說,”他伸手來攬她。

    她傲嬌地扭身一讓,不想給他占便宜,卻又怕傲嬌太過,好不容易他肯開口又要變卦,隻得別別扭扭任他攬著,用下巴對著他。

    宮胤忽然覺得折騰折騰她挺有意思的,還有福利,可惜總是舍不得。

    看她那哭哭啼啼樣子,他無奈歎息一聲,在她耳邊輕輕道,“你也該猜得出來,當初,我有苦衷。”

    景橫波頓時不哭了,把眼淚在他肩上擦擦,立即問:“什麽苦衷?可別說是帝歌那些人。他們算老幾,都不夠我一口吃的。”

    他就喜歡看她這咄咄逼人驕狂嘚瑟樣子,唇角勾起一抹笑意,道:“當然不是。當初逐你出宮,算是順勢而為。”

    “因為我在帝歌,樹敵太多,步步陷阱,還得罪了亢龍,根本無法培植自身勢力?”這麽久,她也想了很多。

    他讚許地點點頭,“曆代轉世女王,不是沒有想掌握政權的,但最終無一人成功,就是因為大荒的政治格局設置,根本就是為了困死掌權者的。你如果在那樣四麵楚歌的環境下繼續留著,遲早會被他們磨死。”

    “你不能幫我嗎?”她冷笑,“我們攜手對敵,不能嗎?”

    這是個關鍵問題。不是不能,是不能永遠能。他背負太重,時間太少,如果強硬扶她上位,他在位時她自然安全,但他一旦逝去,誰來護她周全?

    在帝歌,窮盡一輩子,她都很難獲得勢力,沒有勢力的她,再沒有了他,要怎麽安安穩穩活下去?

    不破不立,忍痛放她自由,在更博大天地,長出羽翼,直至可以翱翔於大荒大地。

    “你要我和全朝廷對抗,做光杆國師?”但他不能說,隻能這樣反問她。

    她立即啞了嘴,哼哼兩聲,心裏卻不滿意——不都說真愛是愛美人不愛江山嗎?果然都是騙人的,哼,還是江山為重啊。

    有點不舒服,但還是覺得可以理解。她知道宮胤由白衣之身,一步步踏上至高位的艱難。她沒為他做什麽,有什麽理由要求他拋卻一切?

    “你生氣了?”他卻很敏銳,“怪我沒為你勇敢站出來?”

    “我沒那麽公主病。憑什麽要你為我那樣犧牲?再說你對抗全朝,沒了屬下沒了權柄,那些人豈不是更猖狂,到時候我又有什麽好下場?我還不至於那麽腦殘。”她揮揮手,自己便把那一點點不舒服給揮掉了。

    宮胤不說話,烏黑的眸瞳微微濕潤,凝視著她燦然有光。

    就知道她骨子裏,溫暖而博大。

    其實他願意為她拋江山,願意為她和全朝廷對抗,其實他還有隱藏的理由不能說,他已經做好承受怨懟的心理準備,然而她永遠讓他覺得,這半生孤獨,驀然回首的那一刻,沒有愛錯人。

    心中萬千謝意感激,沒有出口,他隻是更緊抱住她。

    “但我還有問題,”她卻在掙紮,“毒藥。”

    這是她心頭的刺,一想起便籠罩大片陰影,必須早早拔去。

    他垂下眼睫,半晌道:“我給你的藥,是回轉丹。固本培元之用。”

    那就不是毒藥。她心中這事已經琢磨很久,臉色慢慢蒼白了,“所以,其實,翠姐給我的,才是毒藥。”

    他點點頭,“你先偷偷吃了翠姐的藥,然後才服了我的藥,我的藥不是解藥,所以你毒發了。”

    翠姐不可能給她毒藥的,她此刻終於明白,當時自己忽略了至關重要一件事。

    翠姐的藥,哪來的?

    她在那時候,已經挨了一刀,根本沒可能去搶解藥,這藥,一定是有人送她手上,騙她說是解藥。用的辦法還一定很巧妙,所以翠姐當真了,用命,把這毒藥,寶貝似送她手上。

    好深的心機。

    “明城。”她咬牙,一字字說得深深。

    宮胤沒有說話。當初雖然掌控全局,大多反應都在算中,但終究最後出現了變數。細微小錯釀成大恨,他不是不憤怒的,但想著這樣能讓景橫波更決絕,和他的最終目的殊途同歸。他不忍心,做不到,最後有人促成,也便不必再解釋了。

    隻是不解釋,不代表不報複,那些一筆筆積攢下的帳,終究是要還的。

    她的心思卻還在整個事件上,三日三夜,早已想得透徹,隻待求證,“帝歌逼宮事件,你是有心理準備的。所以你早就準備好了,在出事後,扮成老太監送我出城。包括後來的城門搜查,逐出耶律祁,其實都是你的意思。”

    “我後來,因為某些變故,沒能完全照顧到你。派出去保護你的護衛,又失去了你的蹤跡,以至於你後來在帝歌城內,受了些磨難。”他慢慢道,“你有理由怪我的。”

    景橫波凝視著他,目光慢慢落向他胸口,那“某些變故”是什麽,他不說,她猜得到。

    當時他受她當胸一刀,然後她閃身入廣場下地道,他換裝太監下地道相護,時間那麽短,傷口根本沒來得及好好處理,然後又是背著她,又是入水,鐵打的身子也經不起這麽折騰,送走她後,肯定是暈迷了。所以才導致無法再繼續追蹤她的下落,出現了一段保護空白。

    因為沒有及時以般若雪療傷,他才留下了傷痕。

    “我要怪你,也不是怪你這件事。”景橫波悵然地道,“後麵的事我都知道了,你放逐我,卻又不放心,一直追出。襄國,斬羽部,七峰鎮,玳瑁,你都在。這些都是你早早計劃好的。所以甚至你早早鋪墊好了穆先生這個身份。宮胤,宮胤,你這是對我用情至深嗎?可是你若真愛我,為什麽記不得我的話?為什麽記不得那天靜庭紅楓之下,我們和鐵星澤玩真心話大冒險的時候,我們說過的話?”

    宮胤輕輕撫摸著她額頭的亂發——如何不記得?如何敢不記得?她的每句話,每個字,都在他心版上,拿硝煙熏過,拿鮮血洗過。

    雙目相對,那日紅楓下,似玩笑似誓言的對話,在彼此心頭流過。

    “我隻願她在這世道安好,平靜或者轟轟烈烈生存。如果這世上隻剩下一條路可以供她一人行走,我會選擇送她走上。如果那條路需要以所有人屍首來墊,可以從我開始。”

    “別那樣。她未必就是你以為的弱者……有時候你放手,她或許比你想象得更堅強有力。所以千萬別輕易說拿屍首來墊,或許她自己就能開辟一條路,或許她隻願和相愛的人普通過一生,或許在她看來,失去你才是最不想看見的。為所愛的人珍惜自己,才是每個相愛的人應該做的。”

    地室溫暖,他的掌心卻在此刻生涼。

    要如何告訴她,有些事不能放手,有些敵人還未浮出水麵,眼睛看見的,並不是最可怕的。出刀捅著的,並不是最凶煞的。

    相伴一路,他早知她思想和常人不同。無視禮教束縛,一心向往尊重和自由。自己的做法,最不能令她接受的,就是不夠尊重吧。

    不問她的意見,不問她到底要不要、想不想,一意孤行代她做了決定,掌控她的人生。

    不。不是這樣的。

    他比誰都更渴望看見她展開雙翅,在天高飛。

    他比誰都更渴望和她一起,自由普通地過一生。

    可是當她已經展露才華,想要再普通過一生,已經不再可能。

    他知她不會丟棄他,她和他命運由天相係,那麽就必須彼此都更加強大,隨時與天命搏殺。

    留在帝歌沒有出路,而不給她淩厲一刀,她那懶惰粘纏性子,絕不肯主動離開他。

    她又那麽愛自由。

    四麵危機,群敵環伺,不強大,哪來自由?

    當那日他求婚,問她是否願意隱瞞身份,默默做他的妻的時候,她的回答,讓他終於下定決心。

    哪怕痛,先給你自由,和更廣闊的出路。

    他肩負重任,家族血脈反噬,似一道巨大鐵索,鎖住他一生的幸福。大夫斷言,他難活過三十歲,所以他多少年清心寡欲,從未有家室之念。

    他不想害了任何好女子。

    然而忍不住啊,忍不住要愛她。

    無論是留她在帝歌,並肩對敵;還是和她拋下一切,逍遙山林。最後她要麵對的,都是早逝的愛人,孤涼的一生。

    隻有她靠自己搏來基業、拓開眼界、擁有疆域、身邊擁衛了越來越多的人,身負更多責任,她才會更多牽掛,更多人生樂趣,更多存在的意義,才不會因為失去他,便失去人生全部色彩,從此在灰色天地裏靜數白發。

    如果她擁有很多後,不再愛他,因此遇見更好的人,她的一生,才能活得更飽滿幸福。

    他願她的世界隻有他,他不能讓她的世界裏隻有他。

    這萬千矛盾心事,怎麽回答。

    “你若愛我,為什麽要選擇那樣的方式決絕?你就不怕我傷心欲絕,一死了之嗎?你就不怕我從此喪失愛的能力,一輩子行屍走肉嗎?”她問。

    “是我不好。”最終他隻是道歉,“是我不夠信任你,我覺得那情境,你留在帝歌太危險,又怕自己不能好好保護你,也知道你不肯自己走,隻好逼你走。”

    她盯著他,總覺得這理由雖然說得通,但似乎還有什麽要緊的沒說出來。

    她不認為以他的能力,當時的情境,真的沒有辦法解決,非得送走她。哪怕亢龍不安分,他還有玉照龍騎,還有蛛網蜂刺,他根本不會把所有要緊勢力交托給別人,成孤漠不會是他對手,誰都不會是他對手。

    他完全可以先控製那群怕死的,暫時安撫亢龍,然後和她慢慢收拾掉那群人。

    收拾掉那群人,慢慢換血,有他一直扶持,她還怕沒有勢力嗎?所謂帝歌格局被動難破,那也要看是誰掌握大權,她不信他不能。

    而且那句“又怕自己不能好好保護你”,實在不像是他說的話。

    她可以理解他的難處,但她不喜歡到了現在,他還隱瞞她。

    “我覺得,”她緩緩道,“你好像沒全部說實話。”

    他心中苦笑。培養她成長的後果之一,就是越來越難搪塞她。

    “這個時候,我有何必要再騙你?”

    “韋小寶說,撒謊,七分真三分假最難分辨。你那三分假,在哪裏?”

    他卻問:“韋小寶是誰?”

    景橫波氣結。

    “你如果用這個理由回答我。”她冷冷推開他,“那我就有理由不原諒你——我最討厭不尊重我本人意誌,一意孤行代我做人生決定,以為我好的理由,對我肆意傷害的人!”

    他卻扯著她衣袖,問她:“你是什麽時候將我扮過的那許多角色,都理清楚的?”

    “早就開始懷疑,但在你演穆先生的時候,因為出現了兩個穆先生,我一時混亂,又曾推翻了懷疑。”她哼一聲,“當然,看見大殿裏那些衣物麵具,再不全部理出來,我的智商也就和豬一樣了。”

    “大殿裏的東西?”他聲音卻有疑問。

    她頓時停住,心中想到這才是關鍵,也暫時忘記生氣,急忙道:“就這殿裏,放著你用過的很多改裝衣物。我先是看見一條像你的人影進大殿,就追了進去,然後看見這些東西,頓時將那些事都串了起來。也正因為這些東西,我才下定決心,一定要在沉鐵王宮等到你,問個明白。”

    宮胤的眼色慢慢冰冷,半晌慢慢道:“我用過的所有改裝物品,事後都已經毀去。”

    景橫波頓住,扭頭看他,兩人目光都似在瞬間凍結。

    細思極恐。

    如果這一路,都在他人目光之下……

    “不可能!”宮胤猜到她的想法,斷然道,“沒人有這能力。”

    “那就是事後拚湊猜測。”她想了想,“或者你身邊有內奸,或者我身邊有人有問題,或者我們兩邊都有人有問題。將各種線索綜合,得出了這一路的脈絡。”

    宮胤默然,眼神閃動,似乎在想著什麽。

    景橫波看他神情並不是很緊張,心中沒來由也稍稍一安,忽然想到一事,唏噓道:“我一直覺得,有個人在和我作對。從我進帝歌就開始了,趙士值府裏,和最後那件官員遇害事件,明顯都是有人背後作祟……”

    她又想起當初帝歌逼宮事件中,出宮時,遇見一人埋伏在暗中箭射她,又有人出矛擋箭的事,和宮胤說了。

    “出箭者,自然是背後暗害者。”宮胤淡淡道,“至於出矛救你的,你該猜得到是誰派來的。”

    景橫波頓時明白,果然是耶律祁。

    她頓時心生惱意——這些男人個個都是蛇精病!一邊害著你一邊護著你,口口聲聲說愛著你還不妨礙他們快準狠地虐你,姐是正常人,玩不來這個調調!

    “都是一群蛇精病!”她一眼看見旁邊扔著宮胤的衣裳,仔細看果然是耶律祁的,更加生氣,“衣服換來換去的幹什麽?差點害死我!”

    宮胤的注意力再次出現偏差,“你怎麽對耶律祁的衣裳這麽熟悉?”

    “要你管?”景橫波氣不打一處來——這個時候他在吃醋?這個時候他還有臉吃醋?

    她此時才發現兩人居然還是相擁造型,居然這造型摟著說了這許多話,還煞有介事地討論陰謀陽謀,自己是不是也有病?習慣了他的身體和氣息,下意識貪戀?

    越想越生氣,伸手抓過那衣裳,團成一團,往他臉上一扔,“滾開。”

    他偏頭讓過,神情嫌棄,景橫波才注意到那衣裳滿是灰塵,還隱有血跡。這麽久她就沒見宮胤把衣裳穿這麽髒過,心中又是一歎,正想問他怎麽會穿耶律祁衣裳,忽聽他喃喃道:“這是她自己脫下來的,不是我脫的,應該不會應誓吧……”

    景橫波一聽那個“她自己脫”,怎麽聽怎麽刺耳,一翻身將他壓過,怒道:“少給我自戀,我說過我對你已經沒有……”

    “我對你有……”他就好像沒聽見她的話,躺在地上伸臂將她摟住,“橫波……要氣我,恨我,都隨你,先給我抱抱……”

    她想罵,想掙紮,想立即爬起走開順便給他一個大腳印子,然而聽見那句“抱抱”,她忽然就濕了眼眶。

    手臂忽然也軟了,軟成兩根綢,也不知是要纏住他,還是被他纏繞。

    黑暗的地下有低低的喘息,她與他滿身汗水的擁抱,或者這擁抱近於糾纏,彼此肌膚都泛著瑩瑩的光。

    心中猶有疑惑未解,猶有怨恨未平,然而思念和愛那麽洶湧那麽深濃,是決堤的河水,將冷硬的心防衝了個七零八落,一時間那些煩擾怨恨順水去,不想追及不想理會,隻想著這一刻似乎等了太久,他的真實氣息離別太久,他清冷呼吸拂動耳邊鬢發的感覺陌生太久,他分外契合自己的胸膛,空曠了太久……

    她不得不承認,她就是貪戀,她就是留連,她就是走過萬千風景,一回頭也總隻看見那一株雪中高嶺之花。哪怕跋涉過天涯,天涯的每個腳印,都寫著他。

    也罷,就將舊事先擱一邊,讓這刻黑暗,遮掩了彼此心事煩擾。也許出了這地室,又要麵對那許多難解的恩怨,一到人前,就會有更多的陰謀陽謀。人生煩惱無窮住,且盡此刻。

    丟下心事,頓時感覺到他的肌膚和氣息,他本就給她扒了個七七八八,此刻暗室肌膚生光,玉骨透香。他似一尊玉像,在暗處愈亮,隻是一個安靜的輪廓,忽然便讓人明白,沉靜也是一種風情,美本身就是誘惑。

    她忽然就想起去年夜入他寢殿,看見的風情萬種透明睡衣版宮胤。頓時感歎自己現在果真曆練出來了,想當初一見宮胤那造型,頓時色授魂與,什麽都忘記了,現在壓著半裸的宮胤在地上,居然認認真真談了半天人生理想和血淋淋的陰謀,真是了不起。

    兩人還用繩索綁著,各種不自在,她想著現在捆著也無意義,伸手去解繩索,黑暗中也不知道碰到他哪裏,隻聽得他一聲抽氣,喃喃道:“我就隻剩條褲子了……”

    景橫波立即縮手,頓了頓,反擊,“就算脫光你,你敢動我一毛?”

    “是不能。”他道,“因為你鎖住了我,要麽解開試試?”

    他這麽一說,她反而更加不好解開他真氣了,不然倒顯得她急著被試試一樣。

    她心裏不知道是慶幸還是懊惱,在那發呆。

    宮胤在心底輕輕歎息。

    還得感謝她閉住了他的真氣,讓他有了個不起身被欺負的借口。其實他已經脫力,就算她不鎖,他也根本起不來,這樣鎖了也好,省得她懷疑他的身體狀況。

    景橫波發了半天呆,慢慢解繩索,又想著要不要給他把衣服穿好,這樣看著摸著的,懲罰的好像不是他是她自己,她快流鼻血了……

    他忽然伸手,給她拉了拉有點低的領口,順手把一縷落在胸襟內的長發,給捋了出去。

    手勢很快,她隻覺得胸上一癢,又覺得他的手指,似乎碰到了自己的某處要緊的,而且覺得這手指運動的軌跡似乎有點不大對,好像完全可以避免?

    “你做什麽?”她橫眉豎目。

    “動你一毛。”他無辜地舉了舉手指,指間一根長發,他道,“你該保養頭發了,好像有點分叉。”

    景橫波聽著覺得各種雷,這個清冷高傲的家夥,平常也很正常,為什麽和她在一起,關心的角度各種詭異?

    說到頭發,忽然就想起那年春光裏,他為她洗頭發的事情,那是她和他最為情濃的一段時期,那時她不知危機逼近,不曉敵人窺伺,全心全意愛著他,因此覺得春光最濃,春花最美,他手勢世間最輕柔,自己人生最完美。

    一低頭看見他粼粼眼神,似乎也倒映一天春光,他一定也是想起了那一日,那一日春花紫羅藤架下,他曾為她將手洗麻。

    她唇角微翹,然而眼神卻微涼。

    往昔真的可以重回嗎?

    那些最美好的回憶,是因為當時心境如琉璃不知人間苦,到如今風霜都曆遍,便將同樣場景重來,真的還能有當初那份最純粹的心情嗎?

    她笑一笑,伸手取過那發,一彈指,黑發沒入黑暗不見。

    他的手慢慢垂下,卻沒有說什麽。

    她心中猶有症結,並沒有全部原諒他。

    沒有關係。她越發堅持有原則,不再天真爛漫,不再輕易為感情所動,他該為她高興才是。

    景橫波默然半晌,忽然覺得有點奇怪,他為什麽一直不穿上衣服,一直不起身?

    他可不是個暴露狂。

    “喂你……”她伸手要拉他,手指無意中拂過他胸前,忽然感覺寒氣逼人,她一驚,正要探查個究竟,忽然外頭似乎轟然一聲,地麵一陣震動,上頭嘩啦啦一陣響,什麽東西塌下,頓時將最後一絲光線堵死。

    “燒塌了?”她看向上方,有點擔心等下出不去。

    “不止。”宮胤道,“似乎遠處還有大動。”

    “燕殺軍來了吧。”景橫波翹起唇角,眼神流動一分得意,“他們總是這樣,到哪都要搞出最大陣仗。”

    他疲倦地笑一笑,燕殺軍。

    他其實早該想到,但卻一直到沉鐵城關之前才想起她的後手,這就是所謂的關心則亂吧。

    景橫波大膽卻不輕狂,絕不會為一己私欲,置他人性命於不顧,燕殺,是她早就安排好的後手。萬一他真沒趕來,還有一個彪悍的燕殺。

    而且她算好了時辰,讓燕殺來得稍遲一步,就在亢龍步步緊逼,橫戟軍徹底投降之後。那時候成孤漠看大功告成,一定心事落定警惕放鬆,這時候燕殺軍衝城,從背後逼向成孤漠,而她屬下那些投降的人,一定也會再次反水,前後夾擊,正好將成孤漠包了餃子。

    她身入王城,引成孤漠包她餃子,等成孤漠成了餡,再將他反包。

    這本就是一石三鳥之計。利用沉鐵之變,奔赴沉鐵,將戰場轉移到沉鐵,以免自己剛剛建立的基業受損,百姓遭殃。

    然後以此絕境,引出宮胤。

    就算引不出宮胤,還可以詐降,以燕殺裏應外合,滅了成孤漠。

    成孤漠潛來玳瑁,必定要對她來一場戰爭,與其在玳瑁自己地盤上,被成孤漠、上元軍、十五幫圍攻廝殺,不如遠引成孤漠到沉鐵決戰,可以將戰損降到最低。

    這一路,宮胤也把這些事想了個清楚,此刻不覺氣惱隻覺安慰。

    或者,他真的可以放下心了。

    她本聰慧,隻是懶得動腦,如今久經錘煉,已經完全煥發光彩,超越常人。

    有那麽瞬間,他想把九重天門的事情告訴她,卻在開口的一霎,停住。

    不,不能。

    她一旦知道九重天門的內幕,她就一定能查出他的真實狀況,到時候,以她的性子,會發瘋。

    “燕殺來了……”她此刻心事放下,忽覺疲倦萬分,三日三夜不眠不休的後遺症,終於在塵埃落定的此刻發作,她頓時眼眸深垂,口齒綿軟,“……我也可以放心了……”

    他伸過臂,輕輕攬住了她,“那我們來睡一睡。”

    這話她已經聽不清楚,心裏有抗拒,卻抗不過體力的極度疲倦,腦子裏已經模糊一團,下意識便向他懷裏拱一拱,找個最合適最舒服的窩,眼一閉,瞬間進入夢鄉。

    看她睡了,他才籲出一口長氣,刹那四肢顫抖,全身狂湧一陣冷汗。

    忍了很久,生怕被她發現不妥,此刻他才能把手按在牆上,嚓一聲,半牆凝冰雪。

    他不敢任冰雪覆滿身,怕影響她睡眠,好容易把亂竄的氣息導了出去,噗一聲噴一口淤血。

    自從凍住了那根針,後遺症便是內傷永不愈,每日要導出淤血。他一直等到她睡去才敢噴出這一口。

    他還不忘記扒了扒地上的土,把血蓋住,生怕等會她醒來,會嗅見血腥味或看見痕跡。

    做完這一切,更深重的疲倦襲來,他也再無力氣,隨便扒拉著自己的衣服,蓋在她身上,抱住了她。

    兩人就這麽相擁著,蓋著衣服,在這火場地下泥地上,睡了。

    ……

    ------題外話------

    月底啦,掏兜啦,有票不扔作廢啦,月月我都這麽喊啦,月月都有人哭喊說忘記啦,你們天生都是磨人的小妖精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