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五章 誘惑與扮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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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擂台邊的高樓上,葛氏姐妹看著底下的談判成功,並沒有顯出失望之色,隻是冷笑一聲,將鬥篷的高領豎起,擋住了臉,準備下樓。

    雖然很希望女王和葛深引發火拚,最好一個被亂軍射死,一個被女王身邊高手殺死,兩敗俱傷,便宜她們來撿。但自幼在宮廷和豪門中博弈生存的兩位公主,都很明白,越是王者,對於流血廝殺越避忌。千金之子坐不垂堂,相比於殺人,他們更喜歡用計。

    葛深心思深沉,女王也並不是魯莽蠢笨的性子,這一場殺戮,果然沒進行得成。

    但隻要多想點法子,火頭總會燃起來的。

    葛蓮剛剛要走,視線一轉,忽然“咦”了一聲,道:“這不是東宮那邊的侍女?這時候怎麽會忽然出現在這裏?”

    葛芍也認了出來,道:“是那個阿文。”

    兩人探望王世子時,姬玟曾經以王妃侍女的身份,送兩人至二門。姬玟這種人,哪怕布裙荊釵,都會被人仔仔細細看在眼裏,尤其女子,對美麗女子更有種天生的敏感和記憶。

    此時兩人看見姬玟,正在對麵樓下街道上躲躲藏藏行走,因為此時士兵鎖街,街上幾乎沒有人行走,姬玟神色慌張,似乎沒有想到這邊有這麽多士兵,一路上掩藏行蹤,不斷從樓下店家的廊簷下,招牌下躲躲閃閃穿過。

    兩女默不作聲凝視著她,看她走了一截,發現前方全是士兵,無法前進,終於唏噓一聲,滿臉失望之色,慢慢按了按懷中什麽東西,往回走。

    葛蓮立即道:“跟上去。”

    兩女匆匆下樓,坐上馬車,放下簾子,一路慢行跟著姬玟,葛蓮不斷掀簾觀察姬玟神情,示意外頭車夫做好準備。待到姬玟走到一處窄巷邊,此時葛蓮的馬車行駛在她身側,擋住了外麵街道行人的視線,巷子裏也沒人,葛蓮喝道:“上!”

    車夫猛地伸臂,一把將走在車下的姬玟擄住,飛快往車廂裏一扔。

    姬玟猝不及防,發出一聲驚叫,剛張開口,嘴就被一雙冰涼的手捂住。

    馬車車窗暗門猛地拉了下來,啪一聲脆響,隨即車子飛馳,黑暗中有人輕輕一笑,道:“別喊了,留著點力氣等問話吧。”

    姬玟驚恐地睜大眼睛,辨認了半天,才猶猶豫豫地道:“蓮公主?芍公主?”

    那兩人不答,葛芍的鞋子壓在姬玟膝上,壓得她起不了身,悠悠道:“阿文是吧,你不去伺候你家王妃,在這裏鬼鬼祟祟做什麽呢?”

    姬玟張嘴欲答,忽然一臉警覺低下頭去,呐呐道:“奴婢奉命出來采買……”

    葛芍冷笑一聲,“東宮人都死了一堆了,還有心思采買!”

    葛蓮目光冷冷瞟過去,葛芍驚覺失言,扭頭不語。姬玟的臉色,恰到好處地變了變。

    這一變正好看在葛蓮眼裏,更加驗證心中猜測,慢悠悠道:“瞧你行路方向,似乎是要出城,是出城給王妃送東西嗎?”

    “啊是是……”姬玟下意識答,隨即神色一醒急忙改口,“啊不是……”

    葛蓮微微一笑,示意葛芍放開腳,溫和地道:“我們和你家王妃是閨中密友,怎麽會難為你,起來說話。”

    姬玟戰戰兢兢起身,葛蓮又賜坐,姬玟小心地挨了半個屁股坐了,還沒坐穩,忽聽葛蓮道:“你衣襟鬆了。”

    姬玟一驚,立即伸手去掏衣襟,葛芍忽然身子一傾,劈手抓住了她的手腕,猛地向外一拉,笑道:“藏得什麽好東西,給本宮也瞧瞧。”

    “啪嗒”一聲,一個小盒子滾落在地,落地時華光一閃,姬玟啊呀一聲撲過去欲搶,葛芍一個巴掌便將她打了回去,葛蓮一抬腳,將東西踩住,款款笑道:“妹妹仔細劃傷了美人的臉。”

    葛芍本倒不在意,此刻不禁看一眼姬玟,眼底妒色和殺氣,一閃而過。

    姬玟心中一涼,默默咬住嘴唇。

    葛蓮一句話把殺人的活兒丟給了葛芍,自己撿起了盒子,拿在手裏便一呆,失聲道:“繼宗寶函”?

    這一聲再不複她平日永遠鎮定微笑,連聲音都微微變調。

    葛芍直接忘記殺人滅口的事,直勾勾瞪著那盒子,話都說不出來了。

    姬玟低下頭去。

    “繼宗寶函”,顧名思義,是存放足可繼承大寶之位的璽印的寶函,在大荒,一般指的是存放王世子寶印的專用盒子。

    開國女皇拓元三年,立長子為皇太子,當時以紫金為盒,鑲嵌九色寶石,重錦為裏,內存羊脂玉太子印。玉照殿前太子玉冕袞服,紋章九飾,三跪九叩後從女皇手中接印。自此大荒六國八部,都依此製作繼承人存印寶盒。

    寶盒外圓內方,象征天圓地方之意,外圈黃寶石,以示大荒煌煌厚土沼澤,內圈六角形鑲嵌六顆紅寶石,以示六國光耀大地,最裏麵八角棱鑲嵌八顆綠寶石,以示八部勃然生機。最中心是帝歌地形圖,鑲嵌一顆碩大的黑曜石,以示女王如蒼天,光澤四方。

    這是六國八部所有王族子弟,自幼啟蒙便必須知道的常識,在那些王族律典裏,關於寶函的形狀製式,圖樣也清清楚楚。雖然隻有一人擁有,但所有王族子弟都認識。

    所以葛氏姐妹一看就知道真假。

    所以她們震驚到不能發聲。

    姬玟垂下的眼底,掠過一絲詭譎的笑意。

    所有都是戲。

    隻有這寶函是真的,不然不足以騙過這兩個奸詐的女人。

    寶函當然不是葛蘅的,是她的。

    從商國回去後,因為在商國表現佳,她已經被姬國女王內定為王世女。因為諸女爭位,而女王久病衰弱,為免發生意外,女王提前將世女印給了她,她這次邊境巡察,有調動邊軍可能,便將世女印帶在了身上,誰知道竟然在此時派上用場。

    寶函裏的印當然和落雲世子印不一樣,可寶函的開啟有技巧,她敢打賭這姐妹倆不知道。事實上,這種寶函上的寶石,是由開國女皇陛下統一安排製作發放六國八部的,采用的寶石都是同一原石內的寶石,每個尺寸都有講究,根本仿造不來,也無人敢於仿造。

    所以她不怕被發現。

    至於將自己的世女印拿出來會有什麽後果,她已經顧不得這麽多,身在異國,和耶律祁一路相依為命,此刻沒有什麽,比耶律祁的安危更重要。

    “你為什麽會有這個東西……”葛蓮緊緊地握著盒子,呼吸急促。

    葛芍在一邊貪饞地看著那盒子,看葛蓮藏在袖子裏,連看都不舍得給她看一眼,臉色微微一變。

    “奴婢不知道這是什麽……”姬玟顫聲道,“是王妃飛鴿傳書,命奴婢速速去東宮殿內某處,將這盒子拿出來,秘密出城送給她……”

    “這麽重要的東西,交給你一人送出城?”葛蓮眼光一閃。

    “有三隊護衛大哥,和奴婢分頭出城的,隻是奴婢不知道他們帶著的是什麽。”

    葛蓮長長“哦”了一聲,自以為猜到了王妃的計策——故布疑陣,讓幾批人帶著假寶函出發,卻讓一個看起來最沒有用的小宮女,帶著真正的寶函,算定就算有人注意到,也想不到她如此大膽。

    葛蓮幾乎要放聲大笑——老天護佑!竟然讓她誤打誤撞碰上了!這不是上天的意旨,又是什麽?

    天予不取,反受其咎!

    葛蓮袖中飛快地轉動著寶函,心念電轉——王世子極其受大王寵愛,可調動落雲城內除宮衛外其餘人馬兩萬人,隻要持世子寶印便可。目前王世子被殺一事,暫時被大王封鎖,消息還沒傳出去,自己如果真的要行動,就得速戰速決……

    馬車內光影黯淡,她的麵容沉在一片灰黑之色裏,隻鼻尖隱隱一點白亮,那點白亮漸漸開始滾動,竟然是滲出了汗珠。

    葛芍有點詫異地看著這個妹妹,她一直以為泰山崩於前而不變色的,此刻葛蓮的神情讓她也緊張起來,悄悄在車板壁上抹去了滿掌心的汗水。

    姬玟的臉也隱藏在黑暗裏,悄悄觀察著葛蓮的神情。漸漸唇角掠過一抹森然的冷笑。

    這表情很熟悉。

    當年,謀反事敗被淩遲的她的二姐,在動手的前一晚,也是這樣的表情。

    葛蓮已經心動了。

    不枉她冒險將寶函拿出手。

    狐性天生貪婪,近在眼前的誘惑,怎舍得放棄?

    隻要她們敢動手,落雲必定大亂,姬玟相信,女王一定能從中找到機會。

    她要做的事情已經成功了,一半的心放了下來,另一半的心卻提了起來。

    黑暗中呼吸細細密密,眼神閃閃爍爍,那是近在咫尺的殺機。

    以這兩個女人的心性,殺人滅口是必須的。

    姬玟正想著是不是拚死跳馬車逃跑,忽然馬車一聲大震,停了下來。

    ……

    時辰回到宮胤剛剛掠出街道的時候。

    他沒有從擂台旁邊的街道走,而是反方向穿過軍陣,遠離葛氏姐妹所在的酒樓方向。

    正常人這個時候,都會選擇先抓住葛氏姐妹,他卻反道而行,直奔東宮。

    東宮戒備森嚴,剛剛發生的凶案被嚴密封鎖,不允許泄露一絲一毫。東宮護衛已經被全部撤換,換了大王近衛,老遠就看見鐵甲軍密密麻麻站出了半條街。

    東宮附近幾個坊,都是朝中大臣居住的地段,此時家家門戶緊閉,看上去比東宮還要死氣沉沉,但裏頭四處探聽消息的忙亂,各種猜測的惴惴不安,隻有這些高牆內的人家自己知道。

    東宮忽然換防,封鎖,大批軍隊開入,等於告訴豪門貴族,王室出事了。

    因為不知道出了什麽事,所以沒有人敢出門探聽,宮胤一路從各家府邸牆頭過,看一眼底下紛亂,唇角神情淡淡。

    這才是剛開始而已。

    他直奔東宮王世子寢殿,那裏自然守衛極其嚴密,但是想要擋住他,還是不可能的。

    一刻鍾後他立在對麵殿頂,遙遙看對麵寢殿牆下,傳說中王世子半身掛死之處的窗下,現在那裏寫著“女王殺我”的半截牆,已經不見了。

    宮胤微微皺皺眉,他直奔此處,就為這麵牆。

    王世子掛身窗邊而死,垂下的手指,如果寫了什麽,是很難被發現的。

    現在那麵牆沒有了,自然是被葛深整麵截下,留作指控女王的證據,以免女王派人來毀證。

    宮胤並不急躁,遙遙看了看那麵牆的牆麵,趁守衛換班的間歇,又到那窗台前,低頭看了看那些腳印,隨即閃進殿內。

    殿內自然沒人,已經被燒得一片焦黑,隱隱殘留著一股焦屍的惡濁氣味,宮胤的姿態,卻依舊如當年他巡視靜庭。

    他從容走到書架邊,書架已經燒毀半邊,他在完好的那半邊翻了翻,很快就找到了一批公文,隨便打開幾份,看了看王世子葛蘅的親筆批示。

    然後他將東西放回原處,出了殿,行到寢殿另一側一處,有濃蔭遮蔽的窗台下,順手殺了兩個發現他的守衛,將守衛屍首往窗台上一放,觀察了一會方位後,蘸著守衛的手,寫了“女王殺我”四個字。

    他寫得很快很自然,但如果此時葛深或那些凶手在,大抵要驚得目瞪口呆。

    他明明沒有見過那麵寫了血字的牆,卻將“女王殺我”四字寫得和葛蘅留下的血字一模一樣,甚至連筆劃方向,字體大小,鮮血垂掛的痕跡,都差不多。

    這說起來似乎不可能,但有種人記憶力超群,且善於分析。看了葛蘅字跡就會模仿,通過地麵留下的帶血的腳印,就能判斷代寫血字者的身高體重和所站方位,根據這人當時的體位,可以確定他大概會寫多大的字。

    寫完字,宮胤揣摩了一下那屍首的姿態,在窗台的右下方,不起眼的地方,用指甲刻了一朵蓮花,又寫了一個歪歪扭扭的草字頭。

    刻痕先重後輕,最後幾乎看不見,線條浮弱淩亂,似將死之人手筆。

    然後他又去了另一側窗台,如法炮製,也做了一份一模一樣的“血字絕筆牆”。

    做完這一切,他凝冰為劍,將這兩截牆麵,完完整整截了下來。

    截完後不忘將護衛屍首綁石沉湖,順便截斷樹枝,令濃蔭垂落,遮住那截去的牆麵的牆。

    這裏本就是寢殿偏僻處,很少有人來,他做事又如此細致,短期內不會有人發現這牆被截了兩塊,發現了也想不起來為什麽。

    宮胤一手拎一截牆麵,躍上殿頂,掃視黑沉沉的東宮,最後確定了一處燈火密集之處,那裏白燭慘慘,冷月下微光飄搖。

    宮胤直掠而去,居高臨下一看,果然是王世子停放屍首處。世子被殺消息還沒泄露,暫時必定停靈在宮內。

    宮胤沒有看正殿,目光落在東廂一間上鎖的屋子,掠過去一看,那截取的一截血字牆,果然在其中。

    他閃身進入,比了比,滿意地發現這截牆麵和他製作得,差不多。

    而且如他所料,在牆麵的右下方,確實有痕跡,葛蘅臨死前果然試圖在牆麵上留下線索,但他當時已經衰弱太多,一番擦劃,隻留下了模糊的痕跡,經過截牆搬運這些動作,根本無法辨識。

    屋外忽然有人影經過,宮胤閃身一側,看見窗紙上一條黑影,踱著官員慣有的方步,慢悠悠地過去了,隱約還似乎聽見這人憂心忡忡的歎息。

    一個人跟在他身後,道:“老爺何故憂心如此?王世子被殺雖是大案,但凶手清晰。咱們刑司這次可沒有什麽幹係,隻需要在此例行勘查便罷,算是運氣不錯了。”

    那男子沉聲道:“你懂什麽?此案凶手雖清晰,但卻身份太驚人。如今大王心傷愛子之死,不惜和那女子對上。對方可是我諸部共主,麾下大軍就駐紮在我落雲城外,這一鬧將起來,我落雲城,乃至我整個落雲,都有可能遭受不測之禍患啊……”說完不住歎息。

    後頭那人道:“共主又如何?不過是名義共主。六國八部早已自成氣候,還怕誰來。難道帝歌或者玳瑁,還能隔著好幾部來攻打落雲?再說隻要咱們處理得隱秘,也未見得就起大波瀾……”

    那男子搖頭道:“我覺得這案子,總還有些蹊蹺。別的不說,女王殺王世子,似乎實在無此必要……如若凶手不是女王,那暗處凶手敢殺王世子,又是何等心思心性?到時候我落雲外有女王報複,內有心懷叵測奪權者,又該是何等糟糕的局勢……也罷,先去拜祭世子,願他英靈不遠,予我指點……”

    窗紙上人影斜斜消失,宮胤眉頭微微一挑,拿出自己先前偽造的牆磚,換掉這屋子裏存放的這個,閃身出了東廂。

    片刻後,王世子停靈之所,落雲刑司司相柳大人,正虔誠焚香三柱,準備禱告王世子在天冤魂時,忽覺一陣涼風掠過,隨即身周一陣寒意泛起。

    那陣寒意如此瘮人砭骨,他身後家人激靈靈打個寒戰,臉色蒼白地注視著飄飛的雪白帳幔,失聲道:“鬼鬼鬼……鬼來了……”

    “胡說!”柳大人掌落雲刑獄司法,見慣凶煞死人,自認為一身正氣,兩肩陽罡,哪裏願意聽這些怪力亂神的說法,豎眉嗬斥,“朗朗乾坤,浩浩天地,哪有鬼魂存身之處!休在此胡言亂語,滾出去!”

    那家人巴不得這一聲,急忙屁滾尿流地爬出去,柳大人麵不改色,繼續點香,香頭剛剛點燃,忽一陣風過,“撲”地滅了。

    柳大人一怔,拿起香頭,湊近長明燈去點,“撲”又一聲,長明燈也滅了。

    不僅燈滅,而且四周寒意愈甚,那種冷,絕非一陣冷風,或者氣溫忽降的冷,似冰雪忽然塞進了血液,冷月充塞了胸膛,周身上下徹骨之寒,骨頭都似要在瞬間凍裂,發出嘎吱脆聲。

    這樣異常的冷,讓柳大人也變了臉色,他緩緩回頭。

    此時殿內白幔無聲飄飛,朱欄穹頂,都籠罩在一片淒淒的暗色之中,暗色中隱約嘈嘈切切細微之聲,辨不出是什麽聲音,卻讓人覺得這絕不是人聲,幽遠、淒切、蒼涼而空寂。

    金棺之內的死人隱約可見臉容,慘白如一張紙,一陣風過,鬢發慢悠悠揚起來,整個人似乎也要飄起。

    柳大人定定神,退後一步,厲聲道:“殿下!你若真英靈不遠,含冤未白,請對柳元明言!”

    話音未落,那屍首“砰”一下坐起來!

    柳元驚得向後一退,踩著自己袍角,險些栽倒,一時之間便是膽大包天,不信鬼神,也不禁腿軟。

    好在那屍首並沒有更多動作,隻是緩緩扭頭,向東邊方向看了一眼,又看了一眼。

    再轉回來時,他的眼角嘴角,緩緩流出黑血來。

    柳元看得又驚又怕,顫聲道:“殿下……您這是有冤情了……下官一定拚死為您雪冤……您請千萬安息!”

    那屍首定定瞅他半晌,“砰”一聲又倒下去。

    一陣風過。

    這次的風比先前暖和許多,隨即長明燈亮起,光明複見,殿內光線淡黃柔和,葛蘅依舊平靜地躺在棺內。

    柳元抹一把汗,心跳腿軟,好半晌才勉強掙紮爬起,不敢靠近金棺,側頭向東麵看去。

    他看見了東廂房緊鎖的房門。

    柳元若有所悟,趕緊出殿,直奔東廂房,令人開了鎖,點了燈,走到那血字牆麵前。

    他蹲在那麵早已看過無數遍的牆麵前,舉著燈,再次將那牆麵,上上下下,仔仔細細地看了一遍。

    驀然他渾身一顫,驚呼出聲,手中銅燈險些落地。

    “……這裏!這裏先前為何沒有發現!”

    他霍然站起。

    片刻後,院子中傳來刑司司首柳元大聲的命令。

    “備馬!點齊衙役!帶著這麵牆!我要立即麵見大王!”

    ……

    柳元點齊人馬,直奔王宮,要向葛深匯報這個重大發現,以免一場不必要的禍患發生時,宮胤的身影,已經飄過了東宮的高牆。

    澄清冤情這種事,被懷疑這一方舉再多實證,也不如被害人自己人這一方,自己“發現”的證據有力,更令被害人相信。

    他是一國國師,掌大荒權柄,天下刑獄,都要由他批決。論起這些人心揣摩,他未必比那些積年老吏差。

    澄清一個所謂“冤情”,在他看來隻是順帶的小事。景橫波怎麽能隨隨便便被人陷害冤枉?自然讓整個落雲都付出代價,才是正經事。

    他帶著第二塊偽造的“血字牆”,掠向了公主府的方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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