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6章:經濟辯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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謊言若在權杖上開出鮮花,自私便會在野蠻地結出果實。聽到蔣耕耘這些話,佟書記壓手示意,要他暫停發言,然後說道:“說了這麽多,耕耘同誌,你還是沒能進入今天的會議主題。既然跑題,我也說說***吧。剛才,你談到了城市綠化,關於這個問題,你們青屏倒是有人站出來說話了,他叫陳君尋,是位作家,我讀過他的書,筆鋒非常犀利。他就尖刻地指出治理汙染和城市綠化是兩條褲腿。單一的城市綠化就好比給病人買新衣服買化妝品,而不是吃藥打針,那隻是城市一張臉,治標不治本,不過,我們的領導幹部卻能借此拿到雙份回扣,從那些汙染企業的老板手裏拿一份,又從園林綠化公司那裏拿一份。當然,作家喜歡杜撰,這些話可信度不高。”
一語中的,點中了蔣耕耘要害,語境中,那個陳君尋就像一隻嗡嗡亂飛的馬蜂,不蟄蔣耕耘的好肉,專叮他的傷疤。但見蔣耕耘滿臉烏雲,厚厚的,眼看就要彌漫到脖子上,再不下雨,整個人都好像被悶死似的。
還好,這隻是個日常內部會議,哪怕批評,也隻在幾個人之間展開。
罪惡的輕判,來於偽裝的外衣,隱秘,暫且成為一部靈魂自我饒恕的法典。蔣耕耘還要據理力爭,怎奈欲蓋彌彰。
這時,孫正道市長說道:“去年年底,常居安同誌向我匯報工作時,又提到青屏環保工作力度要進一步加大。如果以前是粗放型經濟,粗放式發展,現在,我認為篩選優秀企業的時機已經成熟了,我們討論一下,是不是應該對青屏境內所有企業來一次普遍撒網呢?去粗取精,去偽存真。”
蔣耕耘最不服氣的就是市長常居安,一聽孫正道在給常居安戴高帽子,他忙接過話茬,說道:“可是,這樣做隻怕會嚇跑後麵的大魚。我的理論也許有些悖謬,但是,這個理論早在西方國家工業革命初期就被應用過,我們社會主義國家的南方也應用過,事實證明,它對振興地區經濟的確非常實用。再者說,當初青屏招商引資出台一係列優惠政策,就拿稅收政策來說,凡是到青屏興辦企業投資超過一定規模,企業所得稅地方財政留成部分三至五年全免,現在,眼看要熬到頭了,正該我們桃李滿樹穀米滿倉,卻突然要清理整頓。這?我們不是自己找虧吃嗎?”
在這個世界上,有人適合唱高音,有人適合唱中音,有人適合唱低音。高音的民族歌曲唱得好,不一定就能唱好通俗,低音的通俗歌曲唱得好,不一定唱好美聲。隻要你在某一方麵有所特長,就能有滋有味地生存下去。而在官場混,則是完全不同,在官場混,不僅要求高中低音轉換自如,還得要求你同時唱好民族、通俗和美聲。
官場就是一個t型台,高音挑不起來的時候,能有大片掌聲幫你掩蓋,你就是真正的明星。反之,嗓音走調,你必調走。
蔣耕耘犯下一個致命的錯誤,就是該他壓低嗓門的時候,他在飆著高音。
明知蔣耕耘狡辯,孫正道輕輕哼了一聲,說道:“減免那些汙染企業稅收,我不禁要問,老百姓得到多少實惠?兩三年以後,那些抱定做客思想的企業老板賺得盆滿缽滿拍屁股走人了,留下的爛攤子,誰來收拾?唯一的裨益就是土地能夠出讓出去,這樣,就可以用土地出讓金彌補財政預算外支出。經濟量化是好事,但是,咱不能既是運動員又是裁判員嘛。下麵,我建議我們四套班子同誌都積極發表意見。”
“我讚同孫市長的觀點。我認為,單純從經濟層麵,我們看不出一位黨員幹部的素質修養。”這時,裘民風接過了話茬。
身為土生土長的榆錢鎮人,這位裘主任表情非常嚴肅,就聽他說道:“現在,到青屏落戶的化工企業中,50%以上是原當地政府勒令關停並轉的高汙染企業,這就說明我們有關同誌在工業項目審批過程中思想麻痹,沒有依照《環境保護法》嚴格環境準入。發展經濟始終要放在各項工作的首位,這個指導方針絲毫不能動搖,但是,我們萬萬不能降低環保門檻去盲目發展,不能弱化環境監管力度。近年來國內外重大汙染事件接連不斷。二十世紀五十年代的日本水俁病事件,我想在座各位同誌一定不會陌生,那是一起工業廢水排放引發公害的典型事件。”
裘民風說的日本水俁病事件,是人類近現代工業發展史上,環境遭受破壞後報複人類的一個著名案例,被稱為世界八大公害事件之一。
原因很簡單,當時日本水俁鎮有一家化工廠排放的甲基汞廢液汙染了海水,當地居民食用捕撈上來的體內含甲基汞的魚蝦,造成濾過性慢性中毒,結果,很多人都患上了一種怪病,輕者口齒不清、震顫、步履蹣跚、麵部癡呆、手足麻痹、感覺障礙,重者手足變形、失明、佝僂、精神失常,直至死亡。
這家化工廠年產氯乙烯六千噸,產值規模當時在世界數一數二,由此可見,蔣耕耘提到的大化工小汙染的說法純屬無稽之談,隻是拉褲子蓋臉而已,一經旁征博引,很難站穩腳跟。
“水俁病事件震驚世界,成為近現代工業發展史上的一個沉痛教訓。隻顧眼前利益而犧牲環境,這本身就是一種經濟倒退,其留下的災難,需要一代甚至幾代人去承受和治理。真要到那個地步,我們在座的各位遭受良心拷掠事小,國進民退事大,說心裏話,我真不希望青屏重蹈覆轍,經曆一次痛苦的經濟分娩。我有位朋友在唐州兒童醫院上班,他告訴我,那裏的白血病患兒和大頭娃娃,唐州六縣二區,青屏籍的占一半之多,我隻想問蔣書記為什麽會出現這種情況?為什麽?難道說青屏百姓矮人一等嗎?還是我替你回答吧,那是因為他們賴以生存的環境被嚴重破壞掉了!當路莫栽荊棘樹,他年免掛子孫衣。老祖宗的遺訓,咱們不能忘啊。”
說著,說著,裘民風難掩激動。他就沒好意思說,青屏的汙染,從上世紀八十年代他主政時就開始了,隻是,那時工業規模沒有現在這麽大,人們討還青山綠水的意願沒有現在這麽強烈罷了。
眼見裘民風發難不止,佟偉業看不下去了,他招了招手,示意裘民風冷靜,然後說道:“經濟發展中,難免要有所犧牲,當然,那些患兒,我是非常同情的。事實勝於雄辯,青屏走到今天,確實發生了翻天覆地的變化,在這個過程中,耕耘同誌披肝瀝膽,成績是不可抹殺的,把所有責任推到他的身上是有失公允的。青屏的生態環境積年沉屙,化工城市的雛形,在他前任就已經形成了,他的責任,就是把小雞快速養大而已。”
話說到最後,無異於抽打裘民風一記耳光。
裘民風臉色一紅,剛要申辯,這時,孫正道市長向他遞了遞眼色,意思是說,蔣耕耘是佟偉業的人,批評幾句可以,但不能下狠手,狗疼得嗷嗷叫,主人會跟著心疼的。
裘民風咽了咽唾沫,將火苗壓下去,正襟危坐。這時,孫市長說道:“佟書記的話非常在理。青屏發展為經濟強縣,蔣書記功不可沒。青屏化工城市的帽子戴在頭上不是一天兩天了,高汙染的壞名聲,在網上曝光率也在逐年增加,不單單是一個陳君尋的問題,現在有成百上千個陳君尋組成了網絡監控平台,自律律人,我看,這也未必是件壞事。我還聽說,現在,青屏鄉下冒出不少小鋼廠,非法生產‘地條鋼’,蔣書記不會不知道吧?這種事情,搞不好,要捅破天的。知錯就改,善莫大焉。適當關停一批高汙染低產能的小企業,提高新落戶項目準入關口,強化汙染係統治理,我看是時候了。”
……
這次會議分歧甚大,雖然帶出了盤根錯節的幕僚矛盾,卻也顯示出唐州四套班子對於民生的重視。政績沒被充分肯定,蔣耕耘悶悶不樂,在回青屏的路上,他越想越氣。可他又不便單挑陳君尋,於是,隔山打牛,就給池承諾打去了電話。
“池總嗎?你好,我是蔣耕耘。”
池承諾正在辦公室看財務報表,一見秘書轉接過來蔣耕耘的號碼,趕忙接聽。“噢,你好,蔣書記,我是池承諾,有什麽指示,蔣書記請講。”
蔣耕耘無心跟他浪費口舌,開門見山地說道:“幾天前,你們公司的陳君尋在唐州文聯舉行的文藝工作者座談會上,發了一大堆不利於青屏經濟發展的牢騷,說青屏環境破壞嚴重,什麽癌症村、汙染帶,反正沒有一點正能量。影響極其惡劣。因為這件事,佟書記專門給我開了個批鬥會。當然,老領導的批評是善意的,是為青屏150萬百姓的生計著想。這個陳君尋,我聽說正在寫一本書,意欲故意破壞青屏良好的政治生態環境,他這樣做,很有膽量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