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在笑，一如初見。
    “你來接我了嗎？”
    幹旄輕聲低喃著，眼神中閃過期冀和激動。
    淩雪微看著天地銅爐呆呆望著空中，好像看到了什麽，口中呼喊著。
    或許，就連他自己都不知，對那少年的感情，究竟是占有欲，還是……其他。
    沒有誰天生懂愛，生靈也是如此。
    可他因為仇恨，將自己化身複仇死神，屠滅一切。
    殊不知，連他自己都不知道，他真正想要的是什麽。
    可憐，可悲。
    幹旄眼睜睜看著少年身影逐漸遠去，忽然驚慌起來。
    “別走……求你別走……”
    光芒中，少年身子定住。
    清朗的少年聲傳來，“從前，我恨你。因為你殺死了我最愛的人。”
    幹旄一怔。
    少年回頭，“從前的幹旄，是我最愛的人，而你，殺了他。”
    幹旄突然激動起來，掙紮著搖頭，“不，不是……我就是……”
    “你不是他。”
    少年冷冷打斷他，“你隻是一個披著他麵容的偽裝者罷了。”
    “不！不是的！我就是他……””
    “我的幹旄，不會傷害我。”
    幹旄唇瓣不斷顫抖，麵色一陣紅一陣白，身體也跟著顫抖起來，痛苦，絕望，懊悔，齊齊湧上來。
    他的心，仿佛遭受千刀萬剮，痛不欲生。
    是他錯了，原來是他親手毀了他們的這份情誼。
    他自負一生，卻不知何時深陷欲望和力量的深淵，將他越推越遠。
    直到最後，他們背道而馳，他憤怒，怨恨。覺得少年變了，其實，真正變的，是他自己。
    若是當初，他沒有……
    那他們的結局，會是什麽樣的？
    這時，淩雪微看到，有黑色的氣體，從天地銅爐身體內湧出，很快，消散在空中。
    天地銅爐的身體，開始一寸寸裂開，最終，砰的一聲，化為灰燼。
    嗡！
    耀眼的光芒籠罩大地，光芒中，一道人影虛立。
    淩雪微從手指間，看到了天地銅爐。
    隻是，此刻的他，有些不同。
    依然是黑卷的發，相似的野性十足的棱角分明的麵龐，高大健碩的身軀，隻是那雙眼，卻是黑色的。
    極致的黑，冷凝，清澈，如同昆侖虛之巔的雪山凝翠。
    明明是一樣的麵龐，卻有著不同的感覺。
    具體的，淩雪微也說不好。
    就好像是散去了一身的戾氣，重獲新生。
    不，或許，這才是他本來的樣子。
    這時，淩雪微忽然感覺心口流過一陣暖流，淡淡的金色光芒忽然升起，接著，從她身體衝出，幻化成一個人形。
    竟是……少年！
    “你……怎麽會？”
    他不是已經死了嗎？
    “這是……化靈？”
    身邊傳來生命之樹驚訝之聲。
    “什麽是化靈？”
    “化靈是一種極其罕見的羽化後產生的投影現象，類似回光返照，像你們人類的精神力寄生，也是殘存力量的體現。”
    隻見少年緩緩上前，與天地銅爐並肩。
    然後，握住了他的手。
    “我來接你了。”
    少年露出幹淨明澈的笑容，聲音，溫暖的讓幹旄有種想哭的感覺。
    天地銅爐顫顫巍巍回握住少年，淚如雨下。
    他的頭抵在少年肩膀，哭的像個孩子。
    這時，空中的烏雲不知不覺散開來，陽光灑落而下，照耀在兩人身上，宛如一幅畫。
    那麽和諧，唯美，動人。
    淩雪微一怔，眼前忽然閃過殘缺的畫麵。
    這一幕，讓她好像看到了少年過去的記憶。
    原來，這才是他們本來的模樣。
    或許是少年殘存在身體裏的力量和記憶影響了淩雪薇，她的心，此刻酸酸的，漲漲的，好像有股暖流滑過。
    明媚如初陽。
    臉上忽然有什麽淌下，手一摸，竟似一滴淚。
    淩雪薇有些驚訝，抬頭望去，發現少年的麵頰，也滑落一滴清淚。
    “這是他意識殘存的結果，看來，他雖離開了，可終究還是放不下……”
    生命之樹在旁歎息。
    “嗯，不過現在應該沒問題了。”
    淩雪薇微微勾唇，少年記憶中那個幹旄回來了。
    ”謝謝你。”
    這時，少年望著淩雪薇道謝，兩道一高大一清瘦的身影相立，那麽和諧美好。
    “是你，讓他在最後清醒過來。就連我，都已經要放棄希望了……”
    “不，是你。其實你一直沒放棄，否則，也不會殘存的意識到現在都不願散去。”
    “是這樣嗎……”
    少年歪了歪頭，有些迷茫。
    一旁的天地銅爐緊張地看著他，眼神是小心翼翼，還有愧疚和不安。
    似乎生怕少年再次拋下他。
    這樣陌生的大魔頭，讓淩雪微實在有些接受不能。
    “其實這才是原本的他，任何生靈在剛覺醒時，都擁有著一顆最純淨的心。隻不過在後來的歲月中，他們會經曆血腥，醜惡，自私，殺戮的洗禮，見識過這世上最卑劣殘忍的世道，真正能堅守本心的，寥寥無幾。其實，有時候，並非他們變了，而是，不得不變。”
    因為不變，他們的後果，可能就是死。
    若是他沒有擁有強大的力量，在這樣艱難血腥的世道，恐怕連最愛的人都無法守護。
    因為，他們本身，就是會引來無數人搶奪掠奪的巨大寶物，試想一下，若真天真無邪，不諳世事，那他們真的能在那樣敗壞的世道存活下去嗎？
    答案，是否定的。
    “或許一開始，他的目的，就隻是保護身邊的人罷了，隻是在後來追求力量的過程中，逐漸迷失，越來越極端……”
    生命之樹惋惜。
    他們同為生靈，也最能理解他們這一路走來有多不易，在這片大陸，他們永遠是獵物，人類將他們當作狩獵對象，不斷利用，榨幹他們的力量，為己所用，隻為達到自己的野心和地位。
    靈物們生長的空間越來越小，數量也急劇下減……
    生命之樹曾切身體會過那種絕望，和前路渺茫的時光。
    可它是幸運的，否則，它或許也會變成天地銅爐那般，陰沉極端，恨不得將所有人類和整個神界都拖進地獄。
    生命之樹望著身邊的女子，微微晃動著枝條。
    幸好，它遇見了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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