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聲音，但凡是經曆過的，都明白。

    老林氏刹那間白了一張臉，臉上的皺紋層層蕩開，拄著拐杖使勁敲打著身旁的榆錢樹，厲聲喝罵：“是哪個不開界的狗東西，在我杜府裏行這男盜女娼的惡心事兒，你娘老子沒教你做人嗎？”

    罵過之後，一旁的挽翠小聲的提醒著：“老……太太是……是大爺。”

    “你個死妮子，你剛剛怎麽不說清楚。”老林氏臉上更白了，一把揪住她的胳膊用力的掐了一把，恨極了瞪著她。

    是杜武明那廝，她居然一早不點清楚，還有說有……有人……有她個頭，合著她就是故意來看她笑話的，她越想心裏頭越難受，反過頭去，舉起拐杖就往挽翠身上拍去，一上去沒頭沒腦的先行打了十數下，心裏頭的氣性稍微下去了一些，可裏頭卻還沒有停止，甚至那浪教的聲音還越發大了。

    合著她們在外麵打架，這兩人在裏麵忙著打架根本沒聽到動靜。

    老林氏從來沒有哪一刻有這麽無力，有這麽恨自己的親生兒子，為什麽他不爭氣？

    “杜武明……你個……你個忤逆不孝的，還不給我滾出來。”她剛決定把眉煙納給杜文潛當妾，他這就跟她稿上了，這不是存心跟她作對嗎？

    “啊……我娘……我娘來了。”杜武明嚇得某種東西一軟，“噔”的一聲彈了出來，眉煙一-身火熱才解了一半，此時哪裏肯讓，愣是揪住他的腰不放，一雙粉唇嘟著就蹲了下去……

    杜武明何嚐有過這樣的體驗，心頭頓時火起如烈焰一般，蹭蹭燒得老高，但老母親就在外麵，他哪裏真能這般放縱。

    可那滋味實在是奇特，大有一種讓人嚐過便不想再放的意思，他連人帶衣一把抱起，躥進了一旁的廂房裏，將門栓一關，重新倒在軟榻上弄起來。

    老林氏一路循著動靜追到廂房，裏麵的狼聲吟-叫不斷，她手把門拍痛了，也不曾見得有任何動靜。

    她聲音這麽大，早就將杜家一家子人都吸引了過來。

    杜文潛走在最前頭，默默看了一眼緊閉的廂房，再看老林氏的臉從白轉紅，又轉青，心裏有一抹愧疚閃過，不過半晌便又恢複了，再怎麽樣都是自找的，她若安生的隨著他過日子，單憑她對他的養育之恩，他也會將她視若親生母親一般供養，甚至，在接下來的恩賞中，他也擬上了她的名字，她很快就不再是老太太了，而是見麵都該稱道一聲老夫人。

    這是她一直期盼著的，從小的時候起，杜文潛就注意到過老林氏，她特別在意那些能被稱為老夫人的人，那時候，她省下大家做冬衣的銀子給他交束修，她凍得冰涼的手握著他的手，鄭重的教導他，做人不能認慫，既然選擇讀書這條路，那就給她掙一個誥命夫人回來。

    如今他掙到了，但同時也做下了這件事情，雖然不是親手所為，但亦是他出手布置的。

    想了一歇，杜家的一眾姐妹都圍了上來，想到那廂房裏讓人不堪的東西，他趕緊讓小風攔住了她們。

    “回去吧，沒你們的事。”

    杜大梅有些緊張的看著失態的老林氏，她一向最看重自己的身份，也最重視自己的形象，出門從不肯讓頭發絲亂一點，衣著必定要幹淨整潔，便是他們最不好過的日子裏，她也依然保持著這個習慣。

    而如今，她發髻上插的簪子鬆了，兩邊的發絲垂下，落在布滿皺紋的臉上，顯得極其的狼狽。

    這樣的老林氏不得不讓杜大梅多想。

    “娘，你怎麽了？”

    “走，讓她們走。”老林氏無力的趴在鏤空的朱紅大門上，突然沒來由的心力交瘁。

    “母親讓你們回去，你們聽話。”杜文潛朝走在最後麵的雲其雨招呼一聲：“阿寧，煩你帶她們去竹裏館吃些點心。”

    雲其雨正看熱鬧了，突然被點了名，懷著滿腔疑惑，上前握住了杜紫鵑的手：“走，去嫂嫂院子裏吃些糕點。”

    杜大梅和許婉婷還站在原地，杜文潛一個冷眼掃過來，兩人打了一個寒顫連忙跟上。

    “母親，由他們去吧，人終歸會長大，也終歸會犯錯。”

    老林氏咬牙暗恨：“犯錯，他犯了不該犯的錯，你看看他這是什麽態度。”

    “母親想太多了，或許不是他一個人的錯。”

    老林氏轟然醒悟，作為母親，她也不願意讓自己的兒子獨自一個人承擔這麽多的過錯，有了杜文潛這番點撥，她立馬想到了柔媚天成的眉煙，她明明聽到了她浴罷不能的嬌吟聲，一定是她……是她鉤引了她的兒子，否則她的兒子不會這樣對她的，他明明一直那麽聽話，一直都那麽乖巧懂事的。

    “是，一定是她，是她，母親對不起你，是我看錯了她，不是母親要為你大哥辯白，雖然你大哥一直以來文武皆不行，又高不成低不就，可他到底還是懂事聽話的，他不會這般……”

    杜文潛扶住她的肩膀，將她引到一旁的石桌上坐下溫柔的安撫：“母親不可介懷，咱們始終是一家人，為著一個女子這般不值當。”

    “對，為著一個女子不值當，不值當。”老林氏眼眸迷惑、空洞的重複著杜文潛的話。

    到了夜色黑沉之際，這是杜家第一次沒有一家人圍桌吃飯，獨獨缺少的是一家之主老林氏以及杜武明和杜文潛。

    這三個杜家最為重要的人缺場，杜家姐妹吃得很是無味，倒雲其雨多喝了半碗湯。

    杜大梅看她胃口那麽好，不由瞪了她一眼：“哼，真能吃，就是個唯恐天下不亂的人，越是看到家裏出事了，越是吃得帶勁兒……”

    雲其雨放下碗，從容的用帕子揩了揩嘴，又漱了口，這才眉眼帶刺的看向杜大梅：“你是在說你自己嗎？唯恐天下不亂。”

    “你還挺有自知之明。”

    杜大梅被她的話一噎，氣得伸長手指，指著也半晌說不出話來。

    “你……你胡說，我才沒有。”

    雲其雨站起身來：“我不跟你爭，爭辯下去，不就真跟你似的了。”

    又是一句懟人不見血的話，杜大梅氣得連最後一碗湯也喝不下去了。

    “大表姐，你……你別跟表嫂鬧了，你鬧不過她的。”許婉婷冷冷一笑，毫不猶豫的在背後捅刀子，別以為她不知道，提議納眉煙入府的就是麵前的杜大梅，哼，跟她作對，活該。(www.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