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娜再一次因為凱恩的話震動了，這些話與她從小就接受的教育，不說是南轅北轍吧？可也差不了多少。可是這幾句話從男人的口中說出來，卻不讓安娜覺得刺耳，正相反，此時安娜的內心深處，竟然還隱隱有些認同的感觸。

    是啊！難道自己真的像以前認為的那樣？每當人們接受了幫助，難道自己就不盼望對方感謝？還有教會，若不是信徒們把口糧節約出來獻給教會，那教會又拿什麽去接濟災民？可是信徒們憑什麽要這麽做？他們是要獲得心靈上的安慰？是要得到神的庇護？而教會就是用這些東西，來換取他們手中的糧食？不，不隻是糧食，還有其他很多東西，包括錢。

    安娜從來沒有想過自己會考慮這種事情，一下子問題全鑽進牛角尖裏。凱恩沒想到自己的幾句話，會給這位純真的少女帶來這麽大的觸動，隻是突然間發現安娜的意識海中變得暴亂起來。

    凱恩一驚，伸手略做探查之後，方才明白原因，心裏不由得為這位小姐的善良與純真感動了。輸出的能量幫她的意識海平靜下來後，凱恩說道：“你想差了，貪圖回報的人，並非都是可恥的，人們互相幫忙、互相依賴，這才構成社會，而社會又對人們進行分工。就像你以及教會，你們所肩負起的，是為人們淨化和安慰靈魂的重任，倡導的是為善、博愛，這一切對社會都是有益的，但凡做了對社會的，難道你想做讓世人唾罵的事情嗎？所以，你有這種想法是很正常的，也是值得稱頌。”

    “謝謝您！”幾分鍾的沉漠以後，從心魔中走出來的安娜輕聲說道。

    “你這句話，正讓我等的心急呢？哈哈！”

    凱恩的玩笑，讓安娜徹底從牛角尖中鑽了出來，雖然麵紗遮住了她大部份的容顏，凱恩還是能看到那張美的讓人窒息的臉，這還是凱恩第一次對自己那雙透視眼感到滿意。

    輕鬆下來的安娜開始仔細打量，身邊這個神奇的男人，反倒把凱恩弄得有點不知所措。

    “先生怎麽稱呼？我想先生不是災民吧！”

    凱恩微笑，答道：“小姐真能沉得住氣，若是戴茜小姐在，恐怕我的祖宗八代，這會兒都給她盤問完了。”

    安娜也在微笑，回道：“我這難道是盤問嗎？”

    “不、不，我失言了。”凱恩趕緊否認：“小姐說得不錯，我的確不是難民，我叫凱恩&8231阿雅休斯。”

    “哦！您就是新近冊封的國師，此次賑災的欽差大臣凱恩&8231阿雅休斯大人嗎？”

    安娜有一點吃驚，但若非是凱恩心細，恐怕連她這一點吃驚都感覺不到。這份修養讓凱恩心驚不小，這分明是種相當高深的心法，可是剛剛在安娜的意識海中，並沒有發現她有修煉過的跡象！

    接下來，一件更讓凱恩意外的事發生了，安娜的父親竟然是本地的領主，三皇子維克多親王。

    維克多是凱恩回來聖大陸以後，所見到的第一位親王。與傳聞中尼克爾森其他的幾位兄弟們不同的是，維克多親王人很隨和，身上沒有半點自以為是、高高在上的神氣，而且非常的博學，尤其是對魔法的研究，在凱恩看來，大魔導士勞爾也不過如此。

    安娜並沒有因為凱恩的身份高看他一眼，相反的，凱恩在與自己父親的交談中所表現出來的才學，和一些不同凡響的見解，引起了這位有史以來最具智慧的準聖女興趣。

    “那麽按你所說，魔法的七大元素不是構成世界的最基礎元素？”維克多也被凱恩的話吸引住了。

    “我想是這樣的。”凱恩也好久沒這麽痛快的與人探討問題：“基礎元素應當是無屬性的，這樣才能符合它作為基礎元素的特性。就像創世神大人在創造這個世界前的一剎那，那時候不可能有這麽多不穩定的元素存在，否則又何必要創世神大人費力的創造世界呢？”

    “那一剎那是個什麽樣子？還有在那之前又是什麽樣？”安娜強烈的好奇心，讓她忍不住問了出來。

    “這兩個問題沒有人能答得出來，也不可能答得出來。因為自從我們在這個空間出現，就被這個空間的局限限製住了，我們的思維、感官還有對外界的認知，全部被空間限製住了。”凱恩想起自己第一次聽創世神講解混沌之力時，也曾問過這個問題，得到的也是這個答案。不過記得創世神當時還說了一句：“想知道嗎？那你自己想辦法經曆一次，不就全明白了。”

    由於糧食還得過兩天才能運到，所以第二天一大早，維克多親王一方麵派人在城內，繼續搜捕昨天帶頭搶糧倉的鬧事者之外，也在城內的大街小巷裏廣貼告示，告訴居民賑糧明日即到，要大家再堅持一天。

    安娜因為今天無粥可施，便陪著凱恩在城裏四處逛了一天，可是天將黑的時候，終於還是出事。

    寒光和麥克勞爾的幾個畢業生，帶著兩小隊騎士押著糧草，在行到距離萊特城路程不足一天的青龍峽穀時，被哈吉克帶的兩個中隊人馬偷襲，所有糧食被災民哄搶一空。

    時間發生在中午，寒光他們剛開始享用午餐，哈吉克的弓箭便射來了，下了馬的騎士還不如一個普通士兵，何況哈吉克所選的青龍峽穀又不適合騎士運動，結果如何，已經不言而喻。

    消息是城外的巡騎傳回來的，一百名騎士、兩百多個車夫加上寒光他們幾個，突圍出來的隻有三個人，還是寒光最先派出來送信的人。

    凱恩聽到這個消息後，真的憤怒了，那可是幾十萬人未來一個月的口糧，幾十萬條性命啊！

    “寒光呢？”

    “沒有消息。”

    青龍峽穀凱恩三天前剛從那兒經過，這時怒火中燒也顧不得驚世駭俗，一個小型的魔法陣在瞬間完成，隨後凱恩便在大家目瞪口呆中失去了蹤影。這時候早到一會兒，那些糧食便多一點希望。

    青龍峽穀，凱恩到的時候，萊特城的巡騎們已經在打掃戰場。襲擊者是從峽穀南側出口衝殺進去，弓箭兵埋伏在峽穀兩側，自高而下，邊射箭、邊衝鋒。防守方應當是在第一輪勁箭過後，便組成一個橢圓形陣式進行防守，這個從地下屍體的位置和中箭的角度可以看得出來。

    屍體中沒有寒光，這讓凱恩稍微放心，戰鬥進行的時間應該不長，估計最多也就三十幾分鍾，騎士們不敵，向峽穀內退去，襲擊者追出一段距離後，便調頭趕走了糧車。

    從峽穀南端出去，向左十幾裏便是山區，向右二十多裏則是帕拉爾河，地下的車痕在此一分為二。凱恩在半空中飄浮著，從戰場的情況上看，絕非是災民們幹的，否則寒光他們不可能這麽快就被擊潰。肯定了這一點後，凱恩毫不猶豫的向帕拉爾河方向飛去。

    “寒光。”在帕拉爾河畔的一處窪地裏，凱恩看見了渾身是血的寒光，若非他用飛翔術飛來的，恐怕很難發現。

    “大人。”寒光的鎧甲沒了，身上的傷口足有十幾處，胸部還留著半截斷箭，見了凱恩後，還想掙紮著坐起來，讓凱恩製止了。“大人，我們、我們的糧食，嗚嗚！”

    “糧食怎麽了？”凱恩一邊用治療魔法給他治傷，一邊問道。

    寒光在魔法的幫助下氣息穩定了一點，悲憤的說道：“那些人渣，把糧食全扔到河裏了，啊……咳！”這一激動，加劇了寒光的內傷，一口鮮血噴了出來：“大、大人，都是我的錯，是、是我大……大意了，不應該在那裏吃……吃……咳！

    “又是一口鮮血噴了出來。

    “先不要說話。”寒光的生命正在迅速消退，凱恩的鬥氣、魔法已經用到極限，凱恩甚至還給他注射了兩支強心劑：“告訴我，對方是什麽人？”

    “南方人，口、口音是……是多則布附、附近。”寒光的呼吸越來越微弱：“大人，對、對不起……”

    “寒光、寒光，醒醒！你醒醒啊！”

    雖然他們才認識一個多月，可是這個膽大包天的家夥，卻是一直跟在凱恩身邊的，在勞爾給凱恩介紹過來的人裏，連寒文都沒有寒光與凱恩相處的融洽。

    這是凱恩第一次經曆死亡，第一次眼睜睜看著朋友在懷裏死去，那份無奈、那份悲痛，甚至是悔恨。以往凱恩也看了許多對於生離死別的描寫，可是那些文字與親身的體會，竟有如此大的差別。

    帕拉爾河的河水依舊是滾滾的流淌著，凱恩坐在河堤上很久了。身後是寒光的墳，凱恩不知道自己為什麽要坐在這裏，腦子裏亂七八糟的什麽都想，又什麽都沒想。月亮掛上中天了，雖是初秋，夜裏還是很涼，四周靜悄悄的，即便是野獸也都回家睡覺，此時若是有人經過，肯定會被這四周的肅殺之氣嚇個半死。

    寒光等人的死，把凱恩體內流著的二分之一魔族血液點燃了，創世神最擔心的事情還是發生了。當初創世神之所以不指點凱恩的魔法，就是因為擔心凱瑟琳教給凱恩的魔法，全部是出自魔族，凱恩每修習一分，便會向魔性接近一分，這才讓凱恩在地球上修行了兩年多的戰神技，正是戰神技的作用，凱恩體內的魔性才沒有爆發出來。

    而這一次，凱恩體內的魔性終於爆發。

    “啊！”一聲淒厲的、彷佛是來自地獄的聲音，從寂靜的帕爾拉河畔升起，頓時，剛剛才平靜下來的帕爾拉河，再次沸騰了。

    河水就像一條巨龍一般，從束縛了它幾十、幾百萬年的河道中騰空而出，直入雲霄。大地在震動，方圓百裏所有的生命無不瑟瑟發抖著伏在地下，等待死神的降臨。黑暗中的元素們歡欣鼓舞的從各個角落中狂湧出來，奔向它們久違了的自由世界，奔向那個讓它們向往的軀體、那個讓它們臣服的生命。

    光明在顫抖，驚雷、閃電、狂風、寒氣、暴雨，生命在哭泣、憤怒、咆哮、騷動、恐懼，聖大陸在這一刻是那樣的無助，生命在這一刻是那樣的脆弱。

    這個世界的明天，還會有光明嗎？

    弗林特做夢也沒想到自己的行動，把一個沉睡了十幾年的魔王喚醒。帕福特城的失敗，立刻被萊特城和青龍峽穀的兩場勝利所替代，而更讓他高興的是，矮人族的族長，今天終於被他“請”來了。

    矮人雖矮小，戰鬥力卻不小，特別是他們善於打造兵器。也就是他們打造的兵器，讓弗林特派去請客的人損失三千多個，不過弗林特還是認為值得，因為撒旦要求的那種叫“鋼”的特殊金屬，整個聖大陸，也隻有矮人或許能做的出來。

    “馬休族長，並不是所有的人族都是矮人族的敵人，這一點我想您也很清楚，否則你們也不會與我們人族交易了，不是嗎？”弗林特今天心情出奇的好，和顏悅色的說道。

    “哼！”馬休哼了一聲，幹脆把眼睛閉上。

    當矮人族在奧維拉的鐵蹄下幾乎滅族的時候，八百五十歲的馬休，接任了矮人族族長的位置，這個倔強而又果敢的中年矮人在上任時，矮人族全族也才十萬多一點。

    幾十年來，馬休帶著矮人族生活在橫斷山脈最西部的原始森林裏，終日與在神、魔大戰中，遺留在聖大陸的魔獸們為伍，還要時刻防備人族軍隊的圍剿。

    不過，艱苦的環境並沒有把馬休和他族人嚇倒，反而讓他訓練出一支矮人族有史以來，戰鬥力最強的部隊。由於這支部隊用的武器，清一色的都是矮人用來打鐵的錘子，所以矮人們又稱他們為神錘衛隊，正是這支部隊給矮人族帶來了一絲喘息之機，使得矮人族的數量增加了一倍。

    這一次，若非是弗林特以大筆的糧食交易為誘餌，想抓住馬休，弗林特恐怕還得再付出點代價。弗林特費了那麽大的勁，把馬休抓來，即使他不說目的，馬休也能猜個差不多。

    矮人們天生對農業生產一竅不通，金屬才是他們最鍾愛的，可是那個東西不能吃，所以，糧食對他們來說，是最具誘惑力的。與人族交易，是矮人們在實在沒有其他辦法的情況下，才不得不為。但是若要他們與聖王朝交易，還是奧維拉的兒子？這在他們來說，與癡人說夢無異。

    “哈哈！”弗林特不以為意的笑道：“馬休族長一時之間想不開，這也是很正常的，不妨留在本王這裏慢慢想。據本王所知，馬休族長在族人中是很受愛戴的，如今族長閣下成了本王的坐上賓，本王想族長的族人們，也會很高興與本王合作。哈哈！閣下以為如何啊？”

    “哼，你這份心思恐怕要白費了。”馬休一臉從容的答道：“族裏早有規矩，族長被俘等同死亡，即便是事後逃生，族長之職也在被俘的那一天失去，現在矮人族的新族長應該已經繼任了吧！哈哈！”

    “哦？這是真的嗎？哈哈！”弗林特聽到這裏，心裏更是高興了：“那可太好了，我原本還以為阿不裏騙我，原來這是真的，哈哈！”

    “什麽？阿不裏？”阿不裏這三個字，讓一直從容不迫的馬休站了起來：“怪不得了，原來矮人族裏出現敗類，哼！”

    “哈哈！族長閣下用不著這麽激動，俗話說，識實務者為俊傑。阿不裏這也是為了矮人一族著想。與本王合作，你們又沒有任何壞處，而且還能讓你們族人吃飽、穿暖，生活環境也能大大的改善，何樂而不為呢？”弗林特也算是苦口婆心了，怎奈馬休就是不回頭。

    “與惡狼合作嗎？哼哼！這種事情恐怕隻有像你這樣的惡魔，才會感到何樂而不為！”馬休做了近六十年的族長，九百多歲的人，什麽風浪沒經曆過，一時激動過後，頭腦很快就冷靜下來：“哼！即便是阿不裏當了族長，他不提議合作便罷，若是他敢提，長老會也不會同意，除非他嫌這個族長做的太久了，哈哈！”

    弗林特聽了歎息一聲，說道：“對於你們族裏的規矩，本王不得不由衷的感到佩服。你們族的這個規矩，不知救了你們多少次，本王為此也頗費心思，否則的話，還這麽辛苦的請您到這裏來幹嘛呢？一刀殺了豈不是一勞永逸？哈哈！”

    弗林特越說越高興，哈哈大笑起來，得意洋洋的說道：“阿不裏可是您一手帶出來的，為了報答您的恩情，在萬般無奈之下，對敵人做一點妥協，也是無可厚非的，慢慢的，當您的族人對我這個敵人送給他們的食物、美酒，吃順了嘴、喝順了口之後，那阿不裏還會被長老會罷免嗎？哈哈！”

    或許是弗林特今天得意的事情太多，又或是午夜的鍾聲把昨天與今天區分開來。

    總之，弗林特的笑聲，在最後一聲鍾響後，便停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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