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四十八章 海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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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西北山群匪的大當家楊一山很窩火,好端端的沒找誰惹誰,無妄之災卻從天而降。之前在山頂上看著南麵烽煙滾滾的他就右眼皮直跳,總覺得視線遠處那場自己不清楚的大戰的餘火會燒到自己頭上。從周國壽州府作亂的時候擁兵六萬餘人到現在拉著三四千老弱病殘占據荒蕪的西北山,他已經成了驚弓之鳥。
    還真是越怕什麽越是來什麽,先是從遂寧縣方向來了一支五千人的大遼狼騎,嚇壞了的楊一山立刻派人守住上山的幾條小路,加派人手做好防禦。可這支騎兵並沒有做一分鍾的停留,揚起一路煙塵直奔那烽煙彌漫的地方撲了過去。
    還沒等喘口氣,從定州府方向來了足足上萬人的隊伍,手持著彎刀的契丹士兵隨便往西北山上瞟一眼,都讓楊一山感到從頭到腳的冰冷。足足一萬人馬,就是自己派再多人的人守山,隻怕也擋不住據說茹毛飲血的草原狼騎。
    幸好,這支大軍也往南方戰場的方向撲了過去,長出了一口氣的楊一山後背上的冷汗還* 沒幹,才過去了半日的大遼鐵騎又原路殺了回來。這也不怪他倒黴,找不到搶了歲貢的西夏騎兵,大遼鷹揚郎將海裏隻好拿他的寨子泄憤。
    一萬五千遼軍將西北山圍住,那些憋了一口惡氣的遼兵就好像爬滿肉塊的螞蟻一樣黑壓壓的撲上來,被嚇壞了的山賊根本就沒有組織起像樣的抵抗就開始潰逃。上山的幾條小路接連被遼軍攻入,眼看著自己幾個月心血即將付諸東流,楊一山欲哭無淚。
    一心想開創一番大業的楊一山說什麽也想不到自己的命運怎麽就如此的多輒,那個雄心壯誌的大夢一而再再而三的被砸的支離破碎。他自己也知道憑著幾千殘兵老弱根本就不可能有什麽大的成就,但好歹這也是自己安身立命的根本不是?
    幾個月下來,又散金又發錢,好不容易聚集起了三四千人的隊伍,剛想著往太行山深處轉移就被大遼的雄師盯上了。楊一山敢趁著周世宗兵敗的時機在大周造反,他還真不敢對擁有四十萬宮帳軍,一百二十萬京州兵的大遼生出對抗之心。
    在百十名親信的拚死掩護下,楊一山最終隻帶著十幾個親信從後山殺出了一條血路逃出了生天,他就好像一隻打不死的小強,不知道又要去什麽地方再次揭竿而起。三四千山賊中多是北漢的逃民,正在氣頭上的海裏一怒下令將所有投降或是被俘的山賊砍了腦袋,血從西北山上留下來一直流到山腳下。
    從遠處看去,白皚皚的西北山上半山腰綻放開一朵淒美的梅花,美的觸目驚心,美的淒慘荒涼。
    大遼國大軍滅了西北山的山賊之後並沒有全部回到定州,一萬步兵返回,海裏帶著五千狼騎南下直奔太原府。按理說這已經越過了汗遼雙方的底線,大遼縱然是漢的主國卻也還沒有到可以肆無忌憚在漢疆土上縱兵馳騁的地步。
    但海裏確實是氣瘋了,滅了西北山上的山賊並不足以讓他熄火,他帶著五千狼騎興師動眾的去太原無非是問罪的。其實海裏也明白歲貢丟了罪不在北漢政權,但是如此重大的罪責海裏自然也不願意扛在自己肩膀上。
    隻是讓他更加氣惱的是,原本應該大開城門黃土墊道淨水潑街親自迎接自己的漢孝帝並沒有出現,出現在他眼前的是軍容嚴正氣勢洶洶的兩萬京畿大營人馬。那飄揚的火紅戰旗呼啦啦的抖動著,就好像扇在海裏臉上數不清響亮的耳光。
    漢忠王劉淩全副披掛著精甲,端坐在那匹紅的如同一團烈火的特勒膘上,臉色陰冷的看著自己。
    三十架造型怪異的武器擺在兩軍陣前,海裏並不認得那是劉淩新裝備在軍隊裏的連發火箭。好像馬車一樣的連發火箭一次齊射能發射出一百二十支弩箭,三十架連發火箭同時怒吼的話無異於傾斜出一陣暴雨。
    三千騎兵立於劉淩的身後,馬背上騎士手裏的馬槊直立著,猶如一片鋼鐵叢林,冷幽幽光芒能震懾人的靈魂。四千弓箭手分作兩隊,羽箭已經拿在手裏,隨時能開弓放箭。在騎兵後麵海裏看不到的地方,則是一千名陌刀手組成的方陣。全身披掛著鐵甲手持陌刀的戰士,嚴陣以待,一旦開戰騎兵突擊之後,他們將是砸碎對方戰陣的一柄重錘。
    海裏的火氣在見到嚴陣以待的漢軍之後徹底被點燃,他揮了揮手,手下別將阿裏亞明白主將的意圖,打算帶本隊騎兵衝過去給漢軍一個小小的教訓。他麾下的五百騎兵隨著他的手勢,烏拉的喊了一聲抽出彎刀策馬衝了出去。
    五百人的騎兵隊伍成箭頭陣型直奔劉淩的中軍,他們沒打算與漢軍真正開戰,隻不過是想靠著狼騎的衝擊力將漢軍的陣型攪亂而已,既然漢軍自不量力的讓海裏將軍下不來台,那隻能用彎刀告訴他們做人的道理。
    離著還有百步,漢軍的弓箭手並沒有射箭,阿裏亞嘴角勾出一抹輕蔑的笑意,在他看來,雖然漢軍已經列陣卻根本就不敢對契丹狼騎開戰。他甚至已經預料到漢軍貌似嚴整的陣型被自己麾下的狼騎衝亂,人仰馬翻的場景很快就會呈現在海裏將軍麵前。
    九十步,劉淩揮了揮手。三十架火箭車後麵的士兵用火把點燃了引線,嘶嘶的就好像毒蛇吐信的聲音。八十步,阿裏亞看到了那些冒著煙的大家夥,卻根本沒有在意。
    七十步,阿裏亞知道自己要死了。
    第一輪十輛火箭車咆哮著開始傾瀉弩箭,一千二百支弩箭暴雨一般鋪天蓋地的灑了出去。因為火箭車不能像弓箭手那樣進行拋射,一百二十步是極限射擊距離,而七十步,則是必殺範圍。
    劉淩一開始就沒打算笑臉迎客,早就料到了海裏必然會帶兵來興師問罪,把歲貢被搶的罪名強按在北漢君臣的頭上,這樣海裏將軍才會保證自己的官爵不是?可惜,他打錯了算盤,北漢雖然是大遼的屬國,但還沒有到任由契丹大軍兵臨太原府城下地步。
    平射而來帶著火光的弩箭瞬間就將前排的騎兵射成了刺蝟,契丹狼騎第一次麵對如此犀利的殺人利器顯然毫無防備。又快又急的弩箭遠比牛頭馬麵的收魂鎖鏈要來的實在,這一次齊射就足以讓陰曹地府的接引鬼差忙不過來。
    馬匹嘶鳴著直立而起或者撲到在地,馬背上的騎士身上插滿了弩箭摔下來死的幹脆利落。突前的幾十名騎兵連呼喊都沒來得及就被射死,後麵蜂擁上來的騎兵想收住戰馬卻已經來不及了。戰馬踏在袍澤的屍體上開始搖晃,還沒來得及穩住馬匹的騎兵因為失去了前麵同伴遮擋,呼嘯著飛來的弩箭成片的把騎兵殺死。
    一輪齊射,五百契丹狼騎還剩下不足二百人,衝在最前麵的別將阿裏亞甚至到死都不相信,這世界上居然有這樣厲害的武器。那噴火的馬車猶如來自地獄的洪荒猛獸,才一露出獠牙就齊刷刷的帶走了三百多條生命。
    這場麵無疑是震撼的,還沒緩過神來的契丹狼騎忘記了逃命,傻乎乎的站在兩軍中間不知所措,他們茫然,恐懼,悲哀,攬著戰馬在原地打轉卻毫無目的。活著的人被那會噴火的猛獸下破了肝膽,再也沒有勇氣舉起彎刀。
    這種殺戮的利器,應該出現在戰場上嗎?
    海裏感覺自己的心被掏空了,然後有黑雲一樣的恐懼慢慢的塞進來。他的嗓子眼發幹,眼睛瞪的如銅鈴,嘴巴張開著,卻忘記了呼吸。
    他看見了,那三十輛馬車隻有十輛吞吐出了火焰,卻一次性帶走了三百多條鮮活的生命。若是三十輛馬車齊射的話,就算剛才是五千狼騎同時進攻的話,也絕對討不到一點好處!還沒有接觸,就損失一半的人馬,這仗還怎麽打?
    而他不知道的是,那三十輛馬車,其實隻有十輛是安裝齊全的,剩下的二十輛不過是個空殼子,根本就是擺設。
    但是,這已經足夠了。
    海裏派親兵招呼一聲,將那些失魂落魄的騎兵叫回來。他咬了咬牙,催動坐下戰馬朝著漢軍的隊伍走了過去。手下的親兵想阻止,卻被海裏一頓馬鞭抽的退了下去。漢軍那邊,帥旗下的主將也縱馬出陣,迎著海裏將軍而來。
    “你是何人!”
    海裏離著劉淩二十步停下來,以馬鞭遙指劉淩冷聲問道。
    劉淩端坐在紅獅子上朗聲道:“漢,忠王劉淩,你又是那個!為何興兵來犯我大漢都城!”
    海裏怒道:“我乃大遼鷹揚郎將海裏,難道你看不到我的帥旗嗎!”
    劉淩冷哼一聲道:“既然是大遼國的將軍,難道你不知道自己在做什麽嗎!”
    海裏一窒,冷靜下來的他已經意識到自己確實魯莽了。北漢立國二十年雖然依附在大遼身邊,可畢竟還是一個國家!任何一個國家的皇帝都不會允許別國的軍隊出現在都城之外,尤其是不請自來的人,哪怕來自盟國!
    自己之前確實被怒火燒的有些糊塗了,這件事就算是傳到耶律雄機陛下那裏,隻怕自己也得不到支持!
    意識到了這一點,海裏心思一轉,在馬背上抱拳道:“原來是忠王殿下,末將追擊搶奪了歲貢隊伍的馬賊,王爺為何率兵阻攔?”
    避重就輕,縱然是武將也不會不懂這個道理。
    劉淩冷笑著問道:“海裏將軍,難道你是要到太原城裏追擊馬賊嗎!”
    海裏語塞,他想了想說道:“王爺勿怪,末將確實是追擊馬賊而來,衝撞了王爺還請贖罪。隻是!王爺不聞不問就下令射殺我的部下,難道不解釋一下嗎!”
    劉淩反問道:“若是本王揮軍在上京城外追擊馬賊,不知道耶律雄機陛下會怎麽招待本王!?”
    不等海裏說話,劉淩以馬鞭遙指海裏怒斥道:“是誰給了你權利在我漢國的疆土上縱兵?是幽州的南麵宮大王耶律極?還是在上京的大遼陛下耶律雄機?又或是你海裏將軍想揮軍滅我漢國而自立?”
    海裏心裏一驚,被劉淩的話嚇出了一身的冷汗。是啊,不管是在陛下還是大王那裏自己都不會得到支持的,若是再被某些別有用心的人按上一個擁兵自立的罪名,那自己豈不百口難辨?二皇子耶律德光本來就和大皇子耶律極不合,兩個人為了爭奪帝位明爭暗鬥,而自己是二皇子舉薦才坐上了郎將的位置,南麵宮大王耶律極不落井下石才怪!陛下又是否會相信自己隻是一時火氣太大?
    冷汗濕透了內衣,海裏內心中翻江倒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