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早上八點，是丁月鳳下葬的日子。
    一大早，就聽到隔壁江飛的哭聲，聲音很大，中間夾雜著女人的哭泣聲，斷斷續續的。
    舒意安起床，沒有看到呂淑珍，想必是過去幫忙了。
    桃園村的墓地，都在後山腳下，集中在一起。
    去後山，就要經過程家。
    舒意安看到一行人穿著孝服從門口經過，掃了眼，剛好對上單冬妮惡毒的眸子。
    那是什麽樣的眼神啊，恨不得吞了舒意安。
    舒意安蹙了蹙眉，這丁月鳳的死跟她又沒關係，單冬妮這麽恨她做什麽？
    呂淑珍跟在隊伍的後麵，送丁月鳳最後一程。
    雖然丁月鳳活著的時候，倆人沒少鬧矛盾，但死者為大，呂淑珍自然不會跟她計較什麽。
    舒意安想吃涼麵，擀了麵條，煮熟後用涼水浸了浸，然後拍了蒜末倒進碗裏，又往碗裏倒入辣椒麵，白芝麻，鹽，雞精，胡椒粉，然後用熱油一潑，香味四溢。
    然後切了些黃瓜絲，挑了一碗麵，放入黃瓜絲，倒入拌好的調料汁，吃得舒意安很是滿足。
    正吃著，就看到呂淑珍牽著江謙進門了。
    “媽，你們回來了。”舒意安放下碗，就去給呂淑珍和江謙盛麵條，被呂淑珍攔住了。
    “我來就行，你吃你的。”呂淑珍先給江謙拌了碗麵條，這才給自己拌。
    看著這紅汪汪的辣椒，呂淑珍滿意的笑了。
    酸兒辣女，看樣子她這孫女是抱定了。
    江謙也很喜歡吃舒意安做的涼麵，吃了兩碗。
    “奶，我們今天去報名了。”程言凱拉著程言瑉，走過來對呂淑珍說道。
    “嗯，上學後要好好學習，知道嗎？”呂淑珍看了眼程言凱兩兄弟，“你們吃飯了嗎？”
    “吃過了，奶，我在等木哥哥跟森弟弟，他們還在吃飯。”程言凱扭頭看了眼二伯家，沒見他們出來。
    呂淑珍蹙眉，這謝香霽啥都比別人慢，連孩子報名上學也不著急。
    四房的三兄弟也過來了，幾個兄弟站在一起，等程言木跟程言森。
    眼看著時間不早了，呂淑珍急得走到二房門口，朝裏喊了句，“程言木，程言森，你們趕緊的，就等你們兩個了。”
    “謝香霽，錢呢？”程海峻冷著臉質問謝香霽。
    謝香霽知道這個時候瞞不住了，隻好小聲說道，“錢......我花了。”
    “你全花了？都沒給兩個孩子留學費錢？”程海峻瞪大眼睛，一百多塊錢啊，她咋花的？
    而且她不是也在賺錢嗎？那錢都到哪去了？
    “你買什麽了？”程海峻壓著火氣，耐著性子問道。
    謝香霽將唇抿成一條直線，錢的去向，打死她也是不會說的。
    程海峻又追問了幾次，見謝香霽不回答，氣得狠狠的踢向腳邊的椅子，椅子被踢飛出去，撞到了牆麵上，發出巨大的響聲。
    謝香霽嚇得身子抖了下，雙手緊緊攥在一起，這個時候她絕對不能慫。
    錢花了就是花了，男人賺錢不就是給女人花的嗎？
    沒存下錢，隻能說程海峻賺的少。
    想到這，謝香霽漸漸冷靜下來，直視著程海峻，“錢我花完了，你想辦法給孩子們湊學費吧。”
    “今天報名，你讓我去哪給他們湊學費？”
    “那就別念書了。”謝香霽吼了一句。
    “你說什麽？”程海峻以為自己耳朵出了問題，這是當媽說的話嗎。
    話一出口，謝香霽也後悔了，急忙去看程言木和程言森，程言木將程言森抱在懷裏，捂著程言森的耳朵背對著他們。
    而程言木臉上什麽表情也沒有，淡淡的看著她，就跟看著——陌生人一般。
    她可是他的媽媽呀，他怎麽能用這樣淡漠的眼神看著她？
    “啪”的一聲，謝香霽的右臉重重挨了一巴掌，力量大得她腦袋嗡嗡直響，臉麻木了好一會兒才感覺到疼。
    一絲血從謝香霽的嘴角流了下來。
    謝香霽不敢置信的看著程海峻，他居然對她下這麽重的手？
    程海峻冷著臉走出屋子，深吸口空氣，歎了口氣，朝呂淑珍屋走去。
    幾個小子站在院子裏正在等程言木跟程言森。
    看到二伯過來，異口同聲的叫道，“二伯！”
    程海峻輕嗯一聲，不敢抬頭看這幾個小子，怕他冷硬的臉嚇到他們。
    今天是他們報名的第一天，新的一學期，絕不能讓孩子們懷著不好的情緒去學校。
    程海峻來到呂淑珍的屋門口，躊躇著不敢去敲門。
    可孩子們還在等著報名......
    “吱呀”一聲，門從裏麵被拉開，呂淑珍麵無表情的看著程海峻，“進來。”
    程海峻進去看到桌子上的錢，眼眶一熱，朝呂淑珍跪下，“媽，對不起，兒不考，讓你擔心了。”
    “你給我起來。”呂淑珍勵聲喝道，“男兒膝下有黃金，別動不動就跪。”
    程海峻抬眸看著呂淑珍淩厲的表情，從地上起來。
    呂淑珍拿起桌子上的錢，塞到程海峻的手裏，“如果不是事關兩個小子的前程，這錢我是不會給你的。”
    “事情已經出了，凡事有一無二，今天這事你要記住，以後你們二房日子怎麽過，你心裏要有個譜，若是下次孩子們再沒有學費，我就沒有你這個兒子。”
    程海峻感覺手裏的錢有千斤重，臉上火辣辣的。
    看著呂淑珍，鄭重的說道，“媽，你放心，這事以後不會再發生了，以後家裏的錢我來管。”
    呂淑珍擺手，“這是你們小家的事，不用告訴我，隻要不影響我孫子念書的事，你們想怎麽過就怎麽過。”
    程海峻羞愧的低下頭，轉身走出呂淑珍的屋子。
    回到家後，聽到謝香霽的哭聲，中間夾雜著罵他的話，程海峻黑了臉，這是一點悔改的意思也沒有。
    閉了閉眼睛，程海峻將錢交給程言木，摸了摸兩個兒子的腦袋，“去報名吧，好好學習。”
    “嗯。”程言木應了聲，伸手將程言森的眼淚擦幹，拉著他走了。
    程海峻渾身的力氣像是被抽空般，坐在椅子上，半天沒有動。
    *
    對於二房的事，舒意安並不意外。
    上世的時候，謝香霽有錢就貼補給娘家，絲毫不管自己的小家，甚至孩子的費用，也不在她的考慮範圍之內。
    即使，程海峻出事後，也沒能讓她悔悟過來，依然以娘家為重。
    程海峻死了，呂淑珍白發人送黑發人，受不了打擊直接中風偏癱。
    三個兄弟不忍看著兩個侄子沒有媽，就相互接濟他們，供應他們上學，直到大學畢業。
    按上世的時間算，程海峻的死，還有半個月，這次她能阻止嗎？
    嘶......
    舒意安想得入神，手裏的針不小心紮到了手指，冒出一股血絲。
    不等她反應過來，一雙小手拿著一個布條，麻利的就給她綁了起來。
    江謙係好布條好，抬眼認真的看著舒意安，“舒阿姨，小心點。”
    “嗯，阿姨剛才在想事情，沒注意，以後不會了。”舒意安摸了摸江謙的頭發，他的頭發很軟，摸著很是舒服。
    不知從什麽時候開始，這個孩子不再閃躲，任由她的手在他的頭上胡作非為。
    摸夠了後，舒意安這才心滿意足的收手，給江謙理好頭發，繼續做衣服。
    江謙坐在一邊，看到舒意安缺什麽東西了，就給她拿過去。
    “江謙，你今年可以上學前班了，你爸有沒有提過你上學的事情？”舒意安想起一事，抬頭看向江謙，程言浩今天也去報名上學了。
    江謙搖了搖頭，“沒有。”
    “要是你想去的話......”我可以資助你。
    舒意安的話還沒有說完，就被江謙打斷了。
    “我不想去上學。”江謙看了眼舒意安的肚子，他要等她一起去上學，可以保護她。
    看著江謙小臉一臉的嚴肅，想起他雖年齡小，但卻比同齡人成熟許多，便沒有再問。
    這個年代的孩子，好多五六歲才去上學的人比比皆是。
    程言浩上學，是因為放在學裏太皮了，程海嶸是工廠工人，有穩定的工資，多送一個孩子去念書對於他來說不算是什麽。
    村裏許多像他這個年紀的孩子，除非家境好些的，大部分還是在家裏的。
    一來可以幫家裏做事，有個勞力，二來省錢。
    江謙在程家呆了一天，江飛也沒有過來找孩子，完全不是一個合格的爸爸。
    呂淑珍心疼這個可憐的孩子，就留他在家裏玩。
    半下午的時候，八個小子都回來了。
    今天是報名，不上課，報名後，再去新教室打掃衛生，結束後就可以回家了。
    程言浩背著小書包回來，看到江謙，就想在他的麵前得瑟一下，拍拍自己的書包，驕傲的說道，“江謙，你跟我一般大，我可以念書，而你不可以，你羨慕不？”
    “不羨慕。”江謙平靜的說道，看了眼程言浩，視線就移到了別處。
    程言浩伸手撓頭，他怎麽能不羨慕呢。
    村裏的許多小夥伴可羨慕他了。
    實際上，他卻羨慕他們，上學哪裏好玩了，多一個人管自己，一點自由也沒有。
    哪裏像是在家裏，想去哪裏玩就去哪裏玩。
    “江謙，你給我滾回來。”單冬妮站在程家門口，雙手叉腰，凶巴巴的朝程家吼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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